与此同时,在距离CD千里之外的岷江上,正有一只浩浩荡荡的船队依靠着两岸数万纤夫的拖拽,逆流而上。
而在其中最大的一艘官船上,正有一个年纪五旬上下,身着宋朝文官服饰的老者正矗立船首,翘首观望着两岸风光。只见这老者浓眉、大耳、阔鼻、方口、浓髯,一脸的正气昂然,很有文人那种桀骜的风骨。
你道此人是谁?
正是那抛下西川一地百姓南逃,使得百四十万人惨被屠戮的大宋CD安抚制置使兼知兴元府,司帅赵彦呐。
赵彦呐其人,有一说是赵氏子孙。因此就算临阵脱逃害了四川一地百来万民众,末了也没能上到《宋史》的“奸臣传”中,惟有在列传里面有个短短二百来字不到的介绍。只知其“彭州人,登四川类试第,少以材称。”而历史上CD被残破之后他也被贬到了江陵,不过两年时间便郁郁而终。
此时,赵彦呐背负双手,眼神虽是望着沿岸景色,心中却是思量着那个眼下在民间传说中越来越神的仙人刘威。之前CD种种虽然能瞒得了天下人,但却瞒不过他赵彦呐,可以说刘威在CD一举一动他都是大致知晓的,这自然是刘威身边某些“心在汉营”的“忠义之士”的杰作。
得将、建军、制器,大败鞑靼。这一步步的走来,留给赵彦呐的只有惊讶和意外。官场沉浮数十载,他自然是设身处地的想过,如果将自己换在刘威的位置,能不能做得到他所作到的,但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否则当初他也不用闻风而动,退逼三舍,避蒙人锋芒了。
难道,这莫非就是所谓的得天命者,必得天时、地利、人和!
“荒谬,简直是一派胡言……”正在这时,只见船舱突然响起一声咆哮,一个扎须虬髯的老者“啪”的将一本黄色的册子摔在了几案上,正吹着胡子怒骂不休。只见那老者猛的一掌击在案上,起身喝道:“呔,真是气煞老夫。兀那山野鸟人,竟然敢装神弄鬼,老夫定要去会会那贼鸟仙人。”
赵彦呐听闻身后传来的呱躁却不动声色,只是回身淡淡道:“秦老前辈且莫动气,这刘威到底是人是鬼且不评说,就说这眼下,他抵住了蒙人,保全了西川一地百姓,便是大功一件,让赵某着实汗颜呐。”
那老者听闻赵彦呐如此说法,当即步出船舱,拱手道:“制使大人,切不可妄自菲薄。若不是如今朝廷奸佞当道,不修武备,以大人之谋略,岂能让那些蒙酋蛮夷祸我大宋。制使大人此次尽起精兵,当然能犁亭扫穴、尽除妖邪,还我大宋西川之地。”
赵彦呐却是摆了摆手,叹道:“秦老前辈,彦呐此次不战而逃,不论如何都已是万死难辞其疚。现如今,惟有已百死之身为天子官家,为我大宋再尽绵薄之力而已。”
言毕,赵彦呐又转眼望向岸边正在挥汗如雨的纤夫,再叹道:“正所谓国之将亡,妖孽丛生。唉……不知秦老前辈觉得刘威此人如何。”
那秦老前辈鼻子一哼,却道:“不过是张角、黄巢之辈尔。”
“不然……”赵彦呐却是眼神炯炯,似有神光的看着远处天际:“彦呐离蜀之时,尽起CD之兵,并不曾留下一兵一卒。只观此人入蜀不过月余,就已成军不说,且还在一日之内,尽灭蒙人十万大军,竟还能生俘两万,便知道他绝不是泛泛之辈。又观这《蜀山手札》,见其“约法三章”、“八荣八耻”,更有那“堂堂中华要让四方来贺”之语更是深得人心,便知他手段端是厉害。难道,我大宋三百年国祚,真的是气数已尽,注定亡于此人手中么?”
那秦老前辈一听,也是大恨,尤自挥掌猛击在船郭上,只听“嘭”的一声闷响,赫然留下了一枚入木分许的掌印,口中更是喝道:“如此奸邪……如此奸邪……”
赵彦呐见那老者拍木留痕之威,也是心惊。不过见老者面上须发皆张,竖眉皱鼻,便知其已怒火丛生,自是到了火上浇油的时候。只见他突然转身,对着老者就是一拜,口中道:“秦公在上,彦呐有一事相求,还请秦公不吝应允。”
那老者见他突然行此大礼,当下大骇,急忙上前搀扶道:“秦某不过是一个山野之人,怎可当得制使大人一拜。”那老者也不是笨蛋,待扶起赵彦呐后,却是道来:“大人但有所托,只管道来,秦明定当竭尽所能。”
赵彦呐见这号称巴蜀奇侠的秦勇、秦公毅已然入巷,当下面上却是挤出了一副大义凛然,又悲苦万分的样儿道:“彦呐此次入蜀,与刘威一战定不能免。赵某待罪之身,若是战死沙场,也算不负君恩。只是家中孤儿老母,怕是无人照料,还望秦公不弃,能为赵某顾看一二,此恩此情,便只有来世结草衔环已报了。”言毕却是双膝一曲,欲行跪拜大礼。
那秦勇见状自是急忙将赵彦呐扶着,死活不让他拜下,只见秦勇恨声道:“刘威……好一个刘威。”又道:“制使大人所托,秦某不敢从命。”
秦勇也不待赵彦呐二话,却是呼了一声:“岚儿”。
待舱中走出一名年方二八的女子之后,却是向赵彦呐拱手道:“大人且稍待,待某先去会一会这仙人刘威。”言毕,父女二人径直来到船边,只见那秦勇先是将长杉下摆往腰中一掖,腾身便起,竟然从那纤夫拖拽的纤绳上急行而下。而他身后的那芳华少女,功力也是不弱,更是紧紧跟在后面。
赵彦呐见秦勇受激欲刺刘威,心中自是欢喜。不过脸上却是一副悲苦之色,直到秦家父女俩的身影没入岸边密林,这才从嘴角出浮现出些许笑意来。待赵彦呐转身回舱之时,却是愣了一下,这是因为原先秦勇抛在几上的那本小册,也是他手上唯一的一册《蜀山手札》,却是不见了。
《宋史》列传之一百七十二节:赵彦呐,字敏若,彭州人。登四川类试第。少以材称。吴曦叛,以禄禧伪守夔,彦呐结义士杀之,遂显名。
大宋开禧三年(1207)正月,四川宣抚副使吴曦叛宋降金,以禄禧为夔州守将,是年二十余岁的赵彦呐便招集义士,将禄禧刺杀。眼下,他正是对刘威再使此计。
而此时,已经身入密林的父女二人,却是已然住足。只听那女儿秦岚笑道:“爹爹演得好戏,比那真个戏子还要真上三分。”
那秦勇也是笑道:“岚儿贫嘴,也不怕爹爹罚你将那手扎抄上个三百遍?”
“哎呀……”秦岚听闻大惊,小脸一红道:“爹爹怎知岚儿藏了手札?”
秦勇笑而不答,却是拿眼睛瞄了一下秦岚略略有些梗硬的腰腹,心道你是我的女儿,尾巴一翘,为父那能不知是干是稀?
不久之后,前往CD的山涧小道之上,只见有一男一女两条身影矫健而行。山道崎岖,百转千回,待两人行至一处高崖停下来歇息之时,只见那男子看看身后的少女,又将目光转向CD方向,口中喃喃道:“刘威啊刘威,你若真是下凡来驱逐鞑虏、再造乾坤的天仙真神,我秦勇必当粉身助你。但你若是张角、黄巢之流,祸乱国祚的妖邪奸佞,我父女二人,就算万死也必将你除去。”
父女二人歇毕,自是向CD行去。
而此时的刘威,却是在宫中的书房内感觉的后脊梁一寒,当下自是命边上伺候着的杜瑞将书房里的碳火又拨旺了些须。
“怕是有人在叨念我咯。”搓了搓因为长时间书写而有些冰冷的手,刘威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大氅,再看了看窗外。
眼下已经是农历的十一月,CD的天气自然是已入严寒。正在思考规划CD新城和来年开春之后军备民生之事的刘威,自然是并不知道眼下有父女二人,正在巴蜀之地的崎岖山道上向着CD前进,欲行那“便宜之事”。更是不知,这西川之地,又有多少奇人异士,也在向CD汇集。
搓了搓手,稍微暖和了一些后,刘威又开始握着手中的圆珠笔书写起来,不过嘴上却道:“杜瑞,今日的锦市可是按令开了?”
杜瑞道:“回陛下的话,陛下朝会的时候,奴婢就亲自去看了。今日的锦市到是按时开了,不过因为天气稍寒,有些萧条而已。”
“哦……”刘威扬了扬眉毛,早上朝会之后就下起了雪,眼下这锦市怕是要因雪而散了吧。看着窗户外面仍在纷扬的雪花,口中自然问道:“这CD往年不到腊月便会下的雪么。”
“回陛下,到是有这先例……”杜瑞略略想想,继续道:“便是大前年的时候,只是十月二十二就下了一场大雪,平地积雪怕有三尺,还压垮了文昌偏殿的一间签房。”
“有这事……”刘威眉毛一皱,再看了看窗外飘落的雪花。虽然此时并不是鹅毛大雪,但这雪要是一直下,怕也会成灾。当下又自取下了腰上的玉牌,交与杜瑞道:“你速去CD府衙,传朕的口喻:着令公安军全数上街巡查,尤其要注意那些病房、危房,切不可弄出积雪压塌房屋伤及百姓的事情出来。”
杜瑞得令自去办理不表,刘威却是挥开了大氅,来到了窗边。
看着窗外的飞雪,刘威却是一笑,口中喃喃道:“这便是瑞雪兆丰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