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群觉得自己真的得了大宝贝,当打开老学究送给的书以后,高兴地简直要发狂。
这些书中有一部分是儒家的经典著作,其余大部分是法家和道家的著作,像《韩非子》《鬼谷子》这类书,张群虽没看过,但是听过书名。《法学秘术》《黄石公三略》《诡道致胜》这些书听都没听过,更别说研究了。
老学究是一个标准的迂腐儒生,不知为何要收集这么多法家和道家的书,难道要进行跨学科研究?这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不过听他说过曾经也想研究这些书,但是不得要领。
现在看来他说的话是真的,因为这三家学派观点不同,思想主张大多相悖,很难融会贯通,像老学究这等死板教条之人是根本没有办法领悟要义的。
这些古书乍一看深奥冷僻,让人百思难解。但是如果跳出条条框框的限制,从一个大的视角进行宏观审视,竟能发现其中居然有相通的地方。
比如在治国方面,儒家讲究以德服人,法家强调暴力执行,道家则更偏重于谋略和手段。应该说在国家的政治生活中,这三个方面都包括在内,只是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地方各有侧重罢了。
在古人巨大的智慧面前,张群觉得现代人太渺小了,现代人心中的那点小九九,所使用的那些小把戏其实都是老祖宗吃剩下的饭,他们才是真正的制定游戏规则的人。
这个老学究水平虽然不高,但还算是有点见识,知道这些古书的价值,所以把它看得比命还重要,就凭这一点自当高看他一眼。
张群顿觉眼界大开,身体都变得轻盈起来,真正的书是让人看了以后产生如同站在高山之巅俯视大地的感觉。如果唤作平时,他是绝不会达到如此境界的,没想到在这清冷寂静的学馆之中,竟然无意间让他参悟了。
自从离开长安县城后已经三个月了,秦县令每个月都会差人送来钱粮,张群觉得应该去县城见上他一面,一来叙叙离别之情,二来也可把这里的情况汇报一下。
于是挑好了日子,天刚亮就动身,步行而往。这沿途都是看不完的美景,此时正是初夏时节,植物异常茂盛,绿树浓荫,一路伴他到了长安县城。
到了县衙门口,委托公人进去禀报一声,不一时秦县令便亲自出来相迎。
“张公子,你这一去就是三个月,却也不托人带个消息来,着实让本官挂念啊!”
“有劳大人牵挂,晚生怕大人公务繁忙,所以未敢登门打扰。”
“看来石湖乡那边情况进展还比较顺利,我们且到屋里说话。”
两人进入二堂刚坐定,秦县令便急不可耐地询问张群在石湖学馆的教书情况。
“张公子,你把这三个月来教书的情况一定给我好好说说。”
“大人,看你急的,晚生这就向你细细道来。”
张群将在石湖乡学馆三个月来的见闻都一一进行了汇报,秦县令听得很仔细,一面点头赞许,一面又不时地问些问题。
“张公子,听你这么一席话,我总算是放心了,看来你这三个月收获很大啊!不知明年的院试你教的学生可有把握?”
“禀大人,有几个学生出类拔萃,悟性极好,晚生自信明年应该有中秀才者。”
“真是太好了,我没有看错你,那个学馆到现在还没出过秀才呢,如果明年你的学生中了秀才,那是破天荒的大事,届时你张公子的大名必被百姓传扬。”
“哪里是我的功劳,全是仰仗大人您全力支持,如果没有您兴办教育,这学馆恐怕早是废了。”
“唉!近来也只有这件事让我感到欣慰一点。”
秦县令双眉紧皱,似有什么不悦之事。
“听大人之言,近来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这……”
秦县令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都怪晚生多嘴,让大人为难了。”
“不,张公子,你我乃同道中人,告诉你自然无妨。其实都是些官场之事,近来朝廷又增加赋税和杂役,府衙已经数度催缴,本官正是为此发愁。”
“赋税徭役之事乃朝廷之要务,自古皆有之,大人只要按规定摊派下去就行了,为何这般担忧。”
“张公子,你不在公门之中,不知道当前时局之艰难。自我大明开国以来,赋税徭役不知已经长了多少,百姓其实早已苦不堪言,此番如果再增加,恐怕会激生民变,社会又将动荡不安,国家亦将永无宁日。”
“大人有点多虑了,赋税之事虽然重要,但不足以动摇国之根本,朝廷只要政治清明,定能度过难关。”
秦县令听完不禁苦笑了一声。
“你所说的正是本官最担心的事情,我朝政治自太祖、成祖之后就已江河日下,不复往日辉煌。现今,北方蒙古残余势力居然又再度兴起,时常侵扰我北方地区,我担心日后终成大患。当朝皇帝疏于理政,诸皇子之间明争暗斗,水火不容;那些大臣也互相倾轧,拉帮结派成风;军队更是人心不稳,战斗力下降。外忧内患面前,国家已出现颓相。”
“大人关心时局,分析地极为透彻,晚生深表敬意。”
“张公子,你我都是读书人,怎能不关心国家政治,只可惜我位卑职小,只能枉自兴叹,对国家却无任何益处。唉!我大明江山难道真的气数将尽了吗?好容易赶走了蒙古人,百姓刚刚安居乐业,天下又要大乱,我担心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日子不远了。”
这秦县令说到激动处又控制不了情绪,大有怒发冲冠之势。
“大人忧国忧民是对的,但也不至于如此悲观,军国大事自有朝廷那些精英们处理,大人只要尽心做好分内本职工作即可。”
“说的也是,我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对政局产生多大影响呢?”
“大人刚才说诸皇子明争暗斗,这是怎么回事?”
“当今圣上皇子众多,可是至今却没有册立太子,这些皇子们正一天天长大,对太子之位窥视已久,暗中收买扶植势力。朝中大臣也各怀鬼胎,兴风作浪,与诸皇子沆瀣一气,朝纲不整,乌烟瘴气。”
“宫廷之事,讳莫如深,大人却如何知道的如此详细?”
“此事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州府之间竞相议论,每次知府大人召集开会,闲暇时同僚之间谈的也都是这些话题。”
“太子是国家的根本,关系到政局稳定,唐朝宣武门事变以后,历代君王都吸取不立太子的教训,即位之初便确立太子之位,这样就会让那些有非分之想的皇子彻底打消念头。当今皇上肯定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不知为何迟迟不立太子。大人,难道皇后没有子嗣吗?”
“不是这回事,皇后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按照立长立嫡的原则,应该确立皇长子为太子。”
“这就奇怪了,皇后有儿子,皇上却不立太子,这里面肯定有大文章啊!”
“张公子,这些事情本不是我辈所能讨论,不想也罢了。不管谁当了太子,只要登基后心怀天下,爱民如子就行了,老百姓最关心的是这个。”
“大人,恕晚生冒昧,你是这么想,但是朝廷中那些高官可不这么想。太子之位实际上是决定了以后政治势力的走向,大臣们与皇子勾结,其实是在提前布局,为自己找后路啊!就像赌钱押宝一样,押中了就可以大捞一笔。”
秦县令听此一说,大吃一惊,他不住地往张群身上瞧。
“张公子,你一介书生却懂得如此机密,委实让本官吃惊,我现在倒怀疑你的身份了。”
“大人不必多心,晚生只是凭您所言之事进行猜测,其实并无根据,权当狂言乱语。”
“公子所言洞察分毫,哪里是狂言乱语,可叹我秦云入官场多年,却没有你看的如此真切,自惭形秽啊!你如果进入仕途,必能成国家栋梁,可堪大用。”
“晚生淡泊名利,无意官场,只想教几个学生,多看些书,止此而已。”
秦县令长叹一声。
“唉!事情都如你所说那么简单就好了,本官也曾想退隐江湖,过逍遥自在的隐士生活。可是读书人以天下为己任,当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你难道无动于衷吗?张公子,我预测不久国家将风起云涌,你有济世之才,应该为国效命,造福于民才是。”
“大人正在盛年,仕途一帆风顺,怎么会产生退隐之意?”
“这增加苛捐杂税之事,让我痛心不已,本想着为百姓做点好事,却反而增加其负担,心烦意乱之下真想交了官印,不再受此煎熬。”
“原来是这点小事,大人不必再纠结了。你作为县令,食君俸禄,当为君解忧,这是做臣子的本分。此次增加赋税,我推测国家定然遇到了困难,朝廷也有道不出的苦衷,只管按要求摊派下去就行了,切莫再自寻烦恼,”
“张公子,听了你这番话,才如梦方醒。我这人心中气量太小,遇事瞻前顾后,徒自伤神,远不如你眼界高远,从容取舍啊!今生认识你也是幸会,当视为知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