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两?”四夫人冷意更甚,唇边扬起的笑显是因怒而生,“妍丫头,你的胃口不小啊,一贪便是八千两,你现在已经是‘浣淑’坊主,手头怕是比我这个熹宅夫人还宽裕吧,莫不是妍丫头要拿它做什么大事?”
妯妍心中无奈暗叹,真可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甭说那被诬蔑的八千两她分毫未取,就是“浣淑”这两年赚来的利钱也统统上交了宅门,她哪有什么手头宽裕之说?
更让妯妍气愤的还是这最后一句明着要摆她一道的话,传到老爷耳朵里她更是百口莫辩,她目前的处境已有些艰难,但也不是一点扳回局面的机会也没有,妯妍想来想去,风逸峦睁眼说瞎说的理由无非是她两次拒绝他想留下冷子君的请求以示报复,那么唯一剩下的办法就是用数字来说话。
四夫人不是要跟她对账吗,好啊,那她就好好对一对,到底这八千两是进了谁的口袋,不吐没有关系,但不能平白叫她遭殃受罪。
“奴婢以为四夫人真想知道这余下的八千两在何处,不如看一看雪毓苑今日的账目记录,而奴婢昨日付款的时候,沈二爷沈路霖也在场,至于风乐师口里的那两千两,”妯妍微微顿口,冷冷地看一眼风逸峦,“奴婢还真不知其内情。”
沈路霖被请来影梅居小院厅时,派宅中仆人去请雪毓苑允妈妈的家仆尚未回来,沈路霖本来是不来熹宅参加祭礼盛宴的,但因安素公子的一再嘱托才勉为其强地来凑了一分子。
进来暗影浮梅的小院厅,沈路霖被眼前沉默压抑的气氛给吓到了,但到底是受了安素公子的托盯好冷子君以免出漏子,对眼前显是已经出了漏子的场景还是有些了然的。
他俊朗儒雅的脸庞微微浮上一抹浅笑,说道:“四夫人所住的影梅居倒是别具一格,可见四夫人品味甚是高雅。”
四夫人宅在屋里,却也听闻过沈氏家族的轶闻,对这个沈二少算是有一些些的了解,此人不具商人奸诈的性情,但也不是个迂腐的读书人,但凡一事他要插足,便不会草草了却。
她倒是没想到,妯妍竟能有他做个帮衬,这事儿看来着实不易妥善了。
“沈二爷过奖了,我不过闲来无事瞎弄而已,高雅可不敢当,据闻沈二爷一向对这种宴席礼会的事不屑一顾,怎地今儿这般好兴致来赏敝宅的光?”
沈路霖故作愁眉,叹道:“还不是家父收到请贴的名字中将峰字错写成了霖字,我就只好代替大哥跑一趟了。”
四夫人笑意渐深,真是写错的么,还是有什么曲折她不知道的?
“沈二爷既然来了,也正好能帮我一个忙,这妍丫头说你能帮她作证,昨儿付了雪毓苑一万两作为‘凤索钗’的演出费,不晓得沈二爷是否真能证明妍丫头确实交付了万两银票与雪毓苑?”
沈路霖清澈的眸光淡淡柔和地扫向妯妍,似是凝思了一阵,说道:“没错,我能证明妍姑娘确实交付雪毓苑允妈妈万两银票,但是,我不能确定那之后,允妈妈是否再返还给妍姑娘一些佣金回扣作为这笔交易的酬谢。”
妯妍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今儿是怎么了,好像全世界都与她为敌了一样,不整死她,这日子是过不下去还是怎么着?
四夫人开始收敛的笑容渐次又展了开来,甚至比之前露得更为深切,略带感激的口吻说道:“不愧为聪明绝顶的沈二少爷,考虑如此缜密,真是有劳沈二爷跑这一趟了,只待允妈妈拿账目来对一下便水落石出了。”
正心满意足时,雪毓苑允妈妈携着管账的冯姑姑趁夜赶来了,也顾不上客套寒暄,允妈妈便让冯姑姑将昨夜关于“凤索钗”交易一事细细讲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安素公子和冷子君的那一段,而后又递上这笔交易的账目与四夫人校对。
那清晰了然的账目上赫赫写着此笔交易的明细账:凤索钗熹宅一日演出费两千两入账。
四夫人还了账目,看向妯妍:“妯妍,你还有什么说的?”
妯妍看着眼前这一出出只为陷她于不义的戏码,脑袋胀成了两个大,这会儿让她说,她能说什么?
她现在不想知道那八千两去了哪儿,她只想知道,她落入了一个什么样的圈套里,被人卖了还在替人家数钱!
见她久久沉默不语,四夫人便以为她是就此事默认了,“你是老爷看中的人,这等事传出去也有损于老爷的威名,眼下我给你两个选择,你是个伶俐的丫头,相信你应该知道作何选择。第一,补回八千两或者让‘凤索钗’出演五日以弥补损失,第二,去衙门自首或者由我告上衙门,你自己选。”
这两个选择,妯妍一个都没法选,补回八千两,她没这个本钱,让“凤索钗”出演五日,等同于答应了风逸峦的要求,她同样没这个权力,去衙门自首,她没偷没抢去自首什么,至于被告上衙门么,就不是她的选择,而是在她没有选择其余三项的情况下的被选择而已。
要说最容易实现的一个可能,应是第一个的前半个,补回八千两,既简单又省事,但她不愿意,还没闹清那付掉的八千两怎么就白白没了,自己再借一屁股债去填这八千两,她是脑残的傻子么?
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索性告上衙门,让衙门去追踪这丢失的八千两,兴许自己还有回环的余地也不可知。
正如此想着要下决定,忽闻对面优雅站着的沈路霖笑颜扬起道:“四夫人,我倒是有个主意,您看可不可行。”
四夫人因着刚才他那一句举足轻重的话早将他视为了自己人,赶紧说:“当然,沈二爷请说。”
沈路霖目光别有深意地转向妯妍,“我来替妍姑娘补进这八千两。”
四夫人和妯妍同时愣住了,四夫人问:“沈二爷这是何意?”
沈路霖对妯妍那张做起各种表情来十分可爱的脸蛋扬眉笑了笑,移开目光到四夫人身上:“我的意思是,妍姑娘可以选择第一个,妍姑娘若是不够钱还,我来替她还,只不过呢,”他又转回了笑眼到妯妍越显莫明的小脸上,“我现在拿不出足够的银两来,所以我在帮妍姑娘的同时,妍姑娘也可以帮帮我。”
妯妍越听越觉头脑云雾缭绕,绕得她头晕脑胀,便道:“沈二少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能不能别这般拐弯抹角,把人给绕晕了。”
沈路霖笑言:“恕我直言,这八千两还需妍姑娘从‘浣淑’的账上先支取,我给‘浣淑’另外赚回这八千两。”
妯妍失笑,这个弯确实绕得挺大,这个传闻对经商一窃不通的沈二爷看来也不是那么没有商业头脑嘛。
“不知沈二爷打算如何为‘浣淑’赚回那八千两?”
沈路霖耸耸眉,清俊的脸庞上那一丝不羁的笑容,更显得他一身儒雅中潇洒的气质,“这我还需要和妍姑娘慢慢从长计议,只要妍姑娘尚且还能信得过我这个沈氏二嫡子,那便应承了我,四夫人这边也好有个交待。”
说实在的,她跟他不熟,一点也不熟。
如今,她还没有一个套子里抽出身来,便下迈进下一个套子,她怎么相信他呢?
妯妍看着他的目光明显表露出她不可能因为相信他就从“浣淑”账上挪用八千两,这挪用主宅家业款项造成后果的风险依然全全在她身上,她不可能凭他一句话就承担了这风险。
沈路霖自然晓得妯妍不会信他,于是上前两步微微俯身在她耳旁低声片语,妯妍赫然一惊,直盯着他的目光从震惊到不可思议。
“怎么样妍姑娘,这个交易做不做?你经营‘浣淑’两年,肯定知道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妯妍二话没说,转而对四夫人道:“四夫人,这八千两奴婢明儿就给补进去,奴婢若是反悔,直接将奴婢送到衙门,奴婢绝无怨言。”
显然,妯妍达成了和沈路霖的交易。
补回内宅的出入账,并非是四夫人的初衷,此刻听闻妯妍选择了补账而非留住“凤索钗”,内心一阵懊恼,原以为妯妍是绝不会拿八千两去补账的,谁知这个阴阳不定的沈二少爷脸一变又站到了妯妍那方,不禁把他恨得牙痒痒。
雪毓苑允妈妈和冯姑姑去福宴阁把“凤索钗”领回去了,而沈路霖和妯妍也都走了,影梅居小厅还留有一个人,便是“凤索钗”的乐师风逸峦。
“风逸峦,为何你不早些告诉我,昨日沈路霖也在?”四夫人质问道。
风逸峦俯首,“这是卑职的失误,请小姐原谅。”
京都雍城高氏虽非皇亲贵族,却有着等同于皇亲贵族的地位,高若颜的祖母是当今太子西泠素的奶娘。
风逸峦是高若颜出阁前的乐导师,虽为导师,却是皇后玛娅为她安排的下人。
高若颜嫁给熹尚营,以及高若颜嫁给熹尚营以后风逸峦变成雪毓苑乐师,都是玛娅一手精心策划的。
而雪毓苑背后真正的大老板,便是这位来自异国他乡的和亲皇后姑苏玛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