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有人拨弦。
还有人侧耳倾听。
姜爷轻弹弓弦,发出渺远的声音。
每一指拨出,都带着微弱气流,刚刚好,姜见能在一旁感觉到。
“这是射术的指法。”姜爷心想。
姜见静静听着,没有动作没有言语。
姜爷停手,任由姜见自己回味。
而姜爷自己也在回味这一切。
从前从前,也有这么一个人,他也是与姜爷一起,在树林中听风。
姜爷看着姜见,直到他睁开双眼。
“有所感悟吗?好了,我们现在开始试试,感知风的轨迹......”姜爷的声音轻柔,也和这森林里的风一样。
以后,也许姜爷会对着另一个人教习射术,也许,姜见会代替姜爷,教习别人射术。
这些都是未来,都是令人向往的光景。
想着入迷。
姜爷,姜爷?
姜见轻声呼唤姜爷。
恩?怎么了。
哦,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没事,来,我们继续。
姜见啊,你以后,责任可不轻啊。
......
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其间觉得漫长,在其后,觉得只是弹指一挥间。住在南山脚下的,还是那一族的人,只是每个人都有了变化。
六年,当年的弃婴已经长成孩童。
六年,年轻的姜见成长为干练的猎人头领。
六年,威严的人王也变得慈眉善目了。
六年,白发爬上当年的妇女半边头,显得她更加苍老。
六年,小孩子成长,而大人们老去,部落里面也快到了一代代交替的时候。但是,生机常在,族中和谐,这就是幸福的感觉,这也是活着的滋味。
......
光线在林间微移,惊起一只飞鸟。一头野猪被飞鸟惊动,抬起头望望天。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猎人们。
“野猪真是好厉害,竟然可以抬头,家猪不行的吧?”姜见抱着的孩童想着。
用这边的语言称呼,他叫湛蓝,他便是当年的弃婴。当年族人们围着还是婴儿的他为他祈福,并由他养母为他取名字,叫做湛蓝。结果小家伙睁开小眼睛,说了一句:“陈昊唯。”那时,所有在场人都为这么一个天赋异凛的孩子欢呼。其实啊,小湛蓝只是想告诉他们自己的名字,不过用的是他那边的语言,而恰好和“湛蓝”同音而已。
其他猎人们躲在丛林间,用手势交流,最后信息传递到姜见这边,姜见对小湛蓝低声道:“射它!”姜见双手托住小湛蓝,而小湛蓝用双脚撑开弓弦,箭矢瞄准野猪。
“嘣~”弓弦震动发出嗡响。劲弓的后劲让姜见在没有准备下都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嗬!好强的弓!
嗬!这孩子,好大的力气!
箭矢在空中化为一道黑影,洞穿了野猪的脑袋!
哦!大家集体为小湛蓝的初次狩猎喝彩!
“小湛蓝!小湛蓝......”猎人们从丛林间走出来,围住小湛蓝。姜见看看野猪的尸体,却轻拍了一下小湛蓝的脑袋,笑骂道:“你这小子干嘛偏偏射猪脑子?我可最喜欢吃猪脑子了!”
小湛蓝撅嘴:“见叔,可我想给妈妈做一件野猪皮衣!”姜见又拍了小湛蓝一下,说:“那我们可以从伤口处割下野猪皮呀!你是不是傻?”小湛蓝指指野猪的脑袋:“见叔你看,我射穿了它脑袋,要是这一箭射在野猪身上,那么不就两个洞了?”姜见听言,翻开尸体看了看,说:“你这小子,天生神力啊!”小湛蓝仰脸一笑。
“吼~”一阵突如其来的兽吼打断了人们的欢呼,人们瞬间平静下来,有点惊恐。
姜见做好防御姿态,四下环顾:“看来,我们惊动了大家伙。”
大家伙出现了,从一处土坡上极速冲下。是一头虎!
“跑!”猎人们可不敢和下山猛虎对着杠,都纷纷逃跑。姜见拉弓,瞄准虎前射了一箭,箭矢挡在虎的面前,虎轻松跃起,避开这小障碍。
姜见见骚扰没有效果,马上抱起小湛蓝开始奔跑。
人怎么可能跑得过虎呢?何况姜见起跑慢了,还带着小湛蓝?虎很快追了上来。
姜见是猎人首领,一旦有了危险,他殿后是理所应当的。可是小湛蓝怎么办?
“见叔!拿弓给我!”小湛蓝几乎被拎着飞起,却努力对姜见喊道。于是姜见随意把弓向后一抛,小湛蓝勾住拿弓,从姜见背上的箭筒中抽出一根箭矢,又一次双脚搭弓,对准近在咫尺的虎。
“吼!~”虎瞪着小湛蓝,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小家伙的挑战,愤怒地张嘴吼了出来。吼声带着劲风迎面袭来,吹乱小湛蓝扎起的头发。
“叫你吼我,大虫子!”小湛蓝低声说,竟然一点都不害怕。话一说完,箭矢释放,瞄着虎的舌头,贯穿它!虎的下巴被箭矢定在了地上!
虎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人与虎的距离终于拉开。
姜见转身,又托起小湛蓝,说:“来,再射它一箭,你就可以给妈妈做一件虎皮衣了。”
小湛蓝再抽出一根箭矢,搭弓,瞄准虎。虎已经挣扎出来,一对巨目瞪着小湛蓝,蓄势扑了过来!
“去!”小湛蓝同时释弓,箭矢命中虎的眉心,没入身体。
虎的尸体坠落,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嘞个去......”姜见低声惊叹着。
小湛蓝两箭,都只射中虎的脑袋。
那两个血洞,令人毛骨悚然。
......
时间接近傍晚,夕阳快要下山。
族人们已经生起篝火,开始烤肉了。不多时,肉香溢了出来,唤醒人们的胃,不过还不能开饭,人们还得等勇士们归来。
东边的天空渐渐黯淡,不过升起的焰火因此格外璀璨。族人们欢呼,那是勇士们凯旋的信号。
很快,林间人影绰绰,外出猎捕的勇士们一一出现在人们面前,人们手捧烤肉围了上去。
今天勇士们的战利品格外丰盛,竟然有一头野猪和一头虎!站在最前面的姜见大笑:“知道这一次最勇敢的勇士是哪一位吗?”
族人们纷纷摇头,因为猎捕不单单只靠实力,有时还取决于运气,所以往往不固定。
只见姜见举起小湛蓝说:“是我们的小湛蓝!他射杀了一头野猪和一头虎!”族人们一听,不禁为族里的小怪物鼓掌,小湛蓝害羞地挠挠头。要知道,这是小湛蓝的第一次猎捕!
族人为小湛蓝献上最大最香的烤肉,小湛蓝开心地接过,然后飞跑到一位中年妇女旁,说:“妈妈,这块烤肉您先吃!”
妈妈无比自豪地接过烤肉咬了一小口,有什么事比有这么一个孩子还要令人自豪?
小湛蓝对着妈妈的耳朵说:“我还有一个惊喜告诉您!”妈妈作惊喜状,说:“是吗!是什么?”小湛蓝神秘一笑,说:“我要给您做一件虎皮衣!”
......狂欢已经开始,小湛蓝俨然成为了狂欢的主角。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加入狂欢。
一个大胡子中年人自顾自地喝酒,自顾自地打铁,每锤下一锤,火花飞溅,大胡子微微眯眼。
姜爷站在一边,他还有放夜哨的责任,白天的猎人们累了一天,自然不能再委屈他们。晚上的狂欢声响很足,总得要有人防备吸引来的外敌。
姜爷看着狂欢的人群,双目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后来小湛蓝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姜爷,挤了过去。
姜爷揉揉脸,摆出笑容,准备与小湛蓝的交谈。
族人们举着火把围过来,姜见则接过姜爷守夜哨的责任。
最后,族人们渐渐散去,只有小湛蓝还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对人王和姜见讲着今天的猎捕经历,人王听得挤眉弄眼,让小湛蓝颇为自豪。
一名中年男子神色匆忙地走来,他是族里四名祭祀中的一位,他对人王低声耳语几句,人王的脸立刻严肃起来。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小湛蓝回去休息吧,你表现不错,要再接再厉!”人王对小湛蓝说,然后对着姜见道:“见,你跟我来。”
说罢,几人离开,小湛蓝也要回去休息,篝火燃着,警告意图侵犯的野兽。
几人撩起一道帘,进入人王的秘密卧室,卧室中空空荡荡,只有正中央的一张玉床,床上放置着一颗微微颤动的龙蛋。
“六年了,我等了六年,龙蛋终于要孵化。”人王姜爷抚须长叹。
“姜爷!我不明白,您当初为什么不吃了这颗龙蛋,说不定能突破人王境界!”姜见看着姜爷不解道。姜爷抚须摇头:“不,不会成功。我就算是饮了龙的精血,吃了一颗龙蛋,还是离人皇境界差远了,我和人皇的距离,我可是清清楚楚,那不是一颗龙蛋可以弥补的,我凭空得了几年寿命,也算不错。”
“可是姜爷!您......现在老的这么快,我们族里可不能没有你啊!”姜见沉郁道。一个人族部落,需要一位人王支撑,可是姜爷却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如果我哪天去了,我们就靠你,还有这头......龙!“姜爷手指抚上龙蛋,蛋壳是冰凉的,却有股生命的热度,不愧是龙族!
“我们还有湛蓝,他的天赋超出了我的想象!他才多大,拉得开弓!他才学弓几天,箭射得那么准!”姜见道。
“湛蓝?他是我们的族人吗?”姜爷一反在外对湛蓝的慈眉善目,言语间有冷漠的疏离感。
“姜爷,您什么意思?湛蓝可是从小在我们族里长大!我早就把他当作家人了。”看姜见的神情,他有点不可思议。“何况湛蓝的天赋这么高!”
“对!就是因为他有这么高的天赋,我才不敢视他做自己的族人!你可知道这么高的天赋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危险!”姜爷哑嗓嘶吼。
“为什么?”姜见疑惑地看着姜爷,想听一个解释。姜爷抚须平复心情,然后低声道:“这么高的天赋,他父母自然不是一般人,何况你记得那天吗?八臂恶龙啊,用龙血饲喂湛蓝,他的潜力到底有多深,你知道吗?他的身份究竟会是什么呢?要我说是天帝后裔都不为过!最起码都是人皇后裔!人皇啊!天帝啊!是现在我们惹得起的吗?”姜爷连续地反问,逼迫姜见看着他。
姜见慌张地张大眼,看向别处,看向一旁的祭祀。祭祀轻轻点点头以示回应。
......“所以呢?”姜见也反问。“湛蓝跟着我们生活了六年!他的记忆都是我们,为什么?凭什么不是我们族人!”
姜爷低叹:“可我觉得他不只活了六年......好了,希望我的感觉是错的。”
就在二人争执的时候,龙蛋破裂,一只小手臂从破裂处伸出,抓紧龙蛋,用力掰开。一头缩小版的八臂恶龙出现在三人面前,虽然是幼龙,却有足足一条狼狗那么大。
“八......臂恶龙。”又看见了,令人回想起那一天,伴随而来的是姜津面目全非的尸体。
“我们怎么做?”姜见看着小八臂恶龙,有点愣住。
“叫它罪龙。”姜爷快步上前,擒住小八臂恶龙,小八臂恶龙下意识地后退,它身后,祭祀堵了上去。
“我们可没有饲养它的义务,所以它得付出代价!”姜爷脸色狰狞,右手不知何时握住一把刀,手起刀落,连砍小八臂恶龙中间四臂。
“啊~”那是尖锐的嘶吼,纵使是八臂恶龙,在年幼时,也只能发出类似婴儿的哭声,听得出小八臂恶龙很惊恐,很迷茫。
要不是听见小八臂恶龙的哭泣,姜见都差点忘了它也还只是婴儿。
“把这四臂熬成汤,拿去分给大家喝,姜见,你自己啃一条龙臂,再带一条给湛蓝吧......”姜爷吩咐。“我喝不下去......”姜见脸色很不好看。“怎么?你同情它?难道你忘了那天,姜津是怎么死的了?你的命可是姜津给的你别忘了!”姜爷冷酷道。
“我......”姜见还想说什么,却被姜爷打断。
“你说的对,湛蓝是我们同类,我可以把他视作族人,但是对妖龙,开玩笑!我们可是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