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灵均到了正厅,先随了早备好贺礼,羊脂白玉制的配饰一对,下人叫了喜,直接将她往侧座旁边引。她环顾四周,大厅布置精美,石柱雕刻和墙上壁画各有讲究,左右竖放着两列长桌,每张桌上都陈设有龙首凤尾的银器,映得大堂闪闪发光,桌上盛放了丰盛佳肴,已有许多宾客入了座。
在正厅最上方,她看到了秦涯,正和另一名老者交谈甚欢,那老者柳灵均倒是没有见过,想来应该是皇族的某位大人。
秦涯身边,站着秦乐,一身淡蓝色长袍穿得整整洁洁,但看起来精神却有些萎靡,大概是累着了。他远远看到柳灵均,目光闪烁不敢对视。
柳灵均微微摇头,两人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被带到了右手座还靠右的一个单独位置,桌上已摆好了古筝,另还有一个方形小桌,也放了些食物,下人微微一笑:“灵均姑娘就在这里奏乐吧,有需要便叫丫鬟们一声。”随手从一旁拉过来早准备好的屏风,将她单独隔了起来。
柳灵均心有怒意,未曾想自己受邀赴宴,别人却只当她是苦力,便冷冷道:“秦府的待客之道真叫灵均受宠若惊。”
那下人依然带着笑意:“今日来的都是族中大人,都位高权重,灵均姑娘年纪轻轻,和他们也说不上什么话,老爷的这番布置,是怕灵均姑娘您尴尬。”
“倒叫族长大人费心了。”
柳灵均在权贵中混了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和受过,心知这是秦涯故意为之,也不跟仆人多计较,便坐了下来去调琴,这时,门外传来一个高呼声:“三位皇子到!”
大厅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柳灵均不用想也知道是这些老家伙起身相迎,她从未见过皇子,有些好奇,探了脑袋从屏风缝隙中往外看,却被一个胖身影挡了视线,什么也没见着。
外面传来了声音。
“为这庆典,族长辛苦了。”
“哪里,都是鄙人该做的。”
一阵虚假寒暄,家长里短,却都没有贺寿之意,柳灵均暗自感到好笑。
“秦公子这是怎么了,如何搞得一脸倦容?”
“劳驾大皇子关心,秦乐没有休息好,叫大家笑话了。”
二皇子笑道:“前两日听说秦公子在段家余孽那遭了些罪,说是摔了一跤,摔得鼻青脸肿,不知身体可恢复了?”
被皇子讥讽,秦乐涨红了脸,二皇子看得有趣,其他两位皇子却皱了皱眉,很不满他在别人府上就当众如此损人,三皇子忙解围道:“那段家小儿对我族真是毫无感恩之心,内阁府明明已赦了他罪,却还大张旗鼓开宴请客,闹得人好不愉快。”
大皇子一笑:“我倒对这人好感兴趣,想见上一见,不知今日来了秦府没有?”
秦涯忙道:“本请了他,却没来。”
“听说如今去了天罪木,不知死活。”
秦涯将他们往上座引去,几人胡侃调笑,众人也都陪声附和,柳灵均在屏风后面听得一肚子气,便把古筝一阵胡乱拨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二皇子停了脚步:“这拨琴的是何人?”
秦乐暗叫不好,秦涯瞪了秦乐一眼,低声道:“蔓香坊的柳灵均,是个生意人,请她来调调乐,添些气氛。”
“柳灵均?不是被称为第一才女么?”
便又传来两声乱颤的古筝音律,好似不满。大皇子笑道:“不妨引出来见见这才女,解释解释这是哪门子的乐理。”
柳灵均既敢拨琴,自有应对,在屏风后出言道:“那倒不必了,柳灵均不过是一个琴女而已,如何有资格坐到这厅堂上,听三位皇子背后议论一个为父正名的孝子。”
这番话损了一番秦涯,又指责了三位皇子,众人均感惊异,柳灵均也不理,自顾自地弹起一首《母别子》,其音靡靡,让人动容。在场哪个不是人精,柳灵均这以孝道论理,三位皇子不敢不认,三人都想抢这空出来已久的暗皇之位,谁敢贸然去戴上一顶不孝的帽子?
二皇子生性冒失激进,忙道:“好一首曲子,念及父皇,本殿觉得这段亦晨有胆前往天罪木,其余不论,确实是个孝子,值得人尊敬。”
众人心里觉得他做作得好笑,又不敢言。
大皇子道:“柳姑娘说得似是在理,但到底是不是孝却难说。”
“这位皇子有何见解?”
“自古都说忠孝忠孝,忠在前,孝在后,如果不忠,便不能称之为孝,段亦晨的父亲乃被定罪为叛族之人,若段亦晨天罪木上无法为他正名,他这叛族之罪便要坐实,既不忠,也就谈不上孝了。”
“大哥说得在理。”二皇子连声附和。
柳灵均道:“那如果他在天罪木上为父正了名,又该如何?”
“若他正了名,他自然就是孝子,今日我兄弟三人所言,也就不该,我愿当面道歉赔礼。”
众人越听越惊,柳灵均不依不饶:“道歉赔礼嘴上说说而已,连段府都不在了,便是道歉,便是赔礼,又有何用?”
“皇族给的脸面,你也敢说无用?”二皇子怒道。
“这位皇子此言差矣,皇族皇恩浩荡,岂会高高在上咄咄逼人?”
二皇子无言以对,大皇子接过话来道:“确实。段府不在,我便替他修一座忠孝府,姑娘你看如何?”
柳灵均目的达到,这才收始势:“皇子如此明理,灵均佩服。”
“不过,如果他天罪木正名失败又怎么一说?”
“灵均不敢妄言,若真正名失败,小女子这里顶撞三位皇子,实在是无理又失礼,只能给三位皇子还有秦涯族长赔礼了,三位皇子为人中龙凤,族长大人大人大量,小女子目光短浅,愿意受罚。”
她这一抬一贬,高明之极,跟她计较,那是自找难堪,万万不得,倒真个只讨便宜的买卖。大皇子明白自己受了她相激,却不如何恼怒,倒是一直不说话的三皇子和秦涯使了眼神,颇有些不快,大皇子故意中这圈套,卖了个风度不说,也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段亦晨正名失败他什么也不会赔,但若是功成,这送了他一座府邸,变相的就是在招揽已清白了的段亦晨,虽说已经封魂的段亦晨事小,但段家以往的辛秘却事大,那段寻啸如何从九天十地寻出的魂狐,又将之藏在了何处,若是全然了解,可算得上一大助力。
这也是柳灵均胆敢如此出言的原因,自己既然是生意人,当然懂得互惠互利皆大欢喜才是最优的买卖。三皇子此刻再恼怒也无用,自己没有把握这机会,怪不得谁,悻悻然道:“柳姑娘第一才女,真是名不虚传,有此风采如何要躲在这屏风后面?”
“这里具是族中德高望重的贵人,灵均一小小琴女,怎敢扰了大人们的雅兴。这里献上一曲,算给大人们赔不是了。”
秦涯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不好言语,忙道:“三位皇子不妨上座,好好赏一赏柳姑娘的琴艺。”
这场风波才算止了下来,随后又有内阁府府主、天书院院长到了,众人都入了座,侍女进场歌舞,宴会有序进行,好不喜庆。
段亦云独自走到凉亭内,那凉亭在一片湖水中央,四周雅静,湖水轻泛涟漪,也算美景。她坐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经过,秦家之大,何况这里本就是秦府众多后花园之一,此时人人都在前室忙碌,哪有人会来花园闲逛?
正百无聊赖,起身想自己找路走出去时,却听到两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靠近,其中一个道:“切,不过一个喜欢趋炎附势的女人罢了,凭什么……凭什么就有资格坐到第一级的宴厅?”
“大哥……大哥不要气恼,她跟了秦乐……就跟了秦乐,我兄弟二人要什么女人不得?”
原来是燕家两兄弟喝得大醉了正一人搂了一个女子摇摇晃晃走了过来,他们以为柳灵均和秦乐好上,才上了正厅,自觉输了秦乐一手,不免有些怨恨。
“这里该……该没那些讨厌的人了,秦家这个破地方,连……连个寻欢的场所都……都这么难找。”
两人没有发现不远处凉亭中的段亦云,到了花园中,将两个女子扑到花圃中上下求索便要使坏,那两个女子是二人侍女,平日也习惯了少爷的轻薄,媚媚地笑道:“是那女人不识抬举,不知道少爷的威风。”
段亦云何尝见过这等香艳场景,“啊”的一声轻轻叫了出来,吓得花丛中四人都一个哆嗦,燕天成从花草堆抬起头瞧见是段亦云,酒顿时醒了一半,道:“大哥,是小云。”
燕天峰皱了皱眉,放开身下的侍女,站起来披上上衣。
段亦云面红耳赤,想走,但那凉亭又在一片小湖中央,四周只有一条路,若要离去,必经过二人身边,更是尴尬,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瞧见燕天峰目光死死盯着她,缓缓走了过来,吓了一跳。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
“云姑娘怎么在这里?”燕天峰喝了酒脸红脖子粗,段亦云忙道:“我……我马上走。”
刚欲离开,燕天峰忽然从后面抱住了她,将她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