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总是那么让人笃定,在场的人蓦地松了口气。
苏珏眸光深沉地扫了一眼背后的这道门,他知道皇上就在里面,而荣嫔也会有人陪着,他,只是一个局外人罢了,是他……害了荣宓。
若不是太在乎容斓月,若不是容斓月苦苦哀求,他又怎会把那毒药送予容斓月,残害别人性命,这是他万万不能容忍,好在当时他做了别的选择。软香散太过阴毒,而且并不容易得到它,所以当时给容斓月的并非真正的能致命的软香散,而是……功效相同,却不能致人死亡罢了。
他钻研医术,只为了治病救人,为人医者,理应救苦救难,然而他却做了不该做的,颓然的转身离去,深邃眸中闪过一丝哀痛。
若是容斓月知晓她的计划出了纰漏,或许会忌恨自己一辈子的吧……漫天飘雪中,他怆然一笑,他实在不该来到这皇宫,相见不如怀念。
寝殿内,香气袭人,寂静无语,林太医跪地把脉,良久才缓缓道出诊断结果,“启禀皇上,荣嫔娘娘中了……毒。”
中毒?朱亦渲双目一凛,吩咐着身旁的高缙,脸色阴沉,“把侍候荣嫔的人全部给朕叫起来!”他势必要好好询问番,“林太医,请起。”
林太医闻声,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额头冷汗噌噌地退到一边,眼睛看着脚尖,大气也不敢喘,唯恐皇上一句令下,人头不保。
还在殿外守候着的锦云,腊梅听闻殿内高缙宣自己入殿,立刻敛容,整了整衣服推门而入。
“奴才给皇上请安!”
“奴婢给皇上请安!”
朱亦渲长袖一挥,目光深沉,“荣嫔中毒,你们可知?”威严低沉的嗓音不咸不淡地传入锦云几人耳里。
锦云抹了把眼泪,郑重地点了点头,“奴婢也是刚刚查探得知,原来是宫里的翠儿擅自在娘娘的饮食里下了毒……”一双眼睛哭得红肿。
“她人在何处,带过来,朕要亲自审问!”朱亦渲看了一眼病榻上昏迷不醒的荣宓,眉宇间闪过一抹担忧,语气极重,隐着层薄怒。
锦云与腊梅双手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应答,背后徒然响起苏晟的声音,“人犯带到,还请皇上做主。”他执着拂尘一礼面色平静。
众人的视线皆看向门口处,侍卫压着一个人走了进来,翠儿双手的双手被麻绳紧紧的捆绑着,一张清秀的脸庞此刻充满了惶惶不安之色。
“启禀皇上,奴才刚刚在厨房发现了下药的纸包,经过鉴定确实是毒药不假,奴才带人前去寻找翠儿,却见她形迹可疑的正欲出宫……”
苏晟横了翠儿一眼,不紧不慢地向皇上禀报着。翠儿还没回过神来,锦云上前扬手扇去两个响亮巴掌,“真是枉费小姐对你信任倚重!”
她恨铁不成钢地怒骂着这个背信弃义,谋害主子的贱婢,浑然忘了皇上还在面前坐着,只顾着自己解气。
翠儿眸中含泪,倔强地仰着下巴,“仅凭着一个丢弃的纸包,你凭什么说是我下的毒?”眼圈红红,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朱亦渲寒着脸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苏晟看向翠儿连连冷笑,从怀中摸出一个瓶子,“这是从你的床底找见的,里面装的分明和纸包里的粉末一模一样,岂容你在此狡辩?”他把瓶子恭谨的递给了林太医。
腊梅目露震惊地看向脸色刷白的翠儿,平日里的她乖巧温顺,做事一丝不苟,没想到竟敢做此大逆不道的愚蠢事!
林太医打开瓶塞轻嗅,一副恍然大悟,“启禀皇上,这的的确确是毒药不假。”
朱亦渲拉起锦被替荣宓掖好被角,漫不经心的说道,“打入慎行司,严刑拷打,务必留她一口气,朕要知道这幕后主使之人究竟是谁!”朱亦渲自然不相信一介小小的宫女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如若不是背后有人授意为之,量她也不敢以下犯上!
如果宠爱荣宓的代价是任由别人处心积虑的伤害她,那么他宁愿花费时间和精力揪出这人,无论她是谁,他都会狠狠处置,绝不留情!
圣旨一下,君无戏言,翠儿顿时瞪大了双目,眼眶顿时涌出泪水,心如死灰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慎行司的可怕,她是知道的。
不论翠儿临走前如何哭诉,求饶,朱亦渲都没有领会,只是面带倦容的淡淡说道,“全部退下吧。”此时此刻,他的脑子很混乱,需要时间来休息和整理,他执起荣宓的玉手,在唇边轻吻,心中祈祷着上苍垂怜,盼她安然无恙。
长乐宫荣嫔中毒一事在上下六宫传的沸沸扬扬,巴不得荣宓出事的人皆抱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背地里幸灾乐祸的人不计其数。
消息传入毓秀宫之时,容斓月抱着小公主在喂奶,闻言,她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人懂得她眼底浮起的那抹深深的悲凉。
利用了爱她之人,她哪里还有心思去笑呢……目前的近况,也不过是布局里的其中一环罢了,好戏还在上演着,她会袖手旁观的观望着。
苏绿萼的埋下的那颗棋子,即便不被长乐宫的人察觉,她也会狠狠地添上一笔,把丑态暴露出来,让所有人跟着她的指引去猜测。
翠儿这个替罪羊被抓,是苏绿萼万万没有预料到的,此时,她火冒三丈地发着脾气,长袖一挥,一个价值极其贵重的花瓶被打碎。
“废物!全是废物!”原先她便考虑着等翠儿办完此事,就派人结果了她,没想到只不过短短一天时间她就露出了马脚被人抓住,被皇上打入慎行司,翠儿年幼,必定经不住慎行司的十八班酷刑,若是嘴巴不严实,将自己供了出来,她……必定会陷入危机之中。
苏绿萼忧心忡忡地走来走去,心里恐慌到了极点,一点都镇定不下来,此刻她需要找个人来商量对策,扬唇道,“把慧贵嫔给本宫找来!”
蕊心连忙遣了宫女去办,端着一杯参茶走近,温声劝慰,“娘娘,气大伤身,您万万不能动气,不如静下心来想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两全其美,什么才是两全其美?苏绿萼顿时觉得六神无主,头痛欲裂。
此时灭掉翠儿的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皇上钦点的要犯,她怎么可能轻易接近的了?接触过密,难保不被人起疑心……
“娘娘,何必轮得到我们亲自动手除去翠儿的性命呢?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买通牢狱,暗中下毒,届时皇上发现,也为时已晚。”
蕊心不紧不慢地说着自己心中的计划,苏绿萼闻言,眼里悄悄闪起丝丝笑意、嘴角也不经意勾起些弧度,“言之有理,就按你说的办。”
“只是现在是白天,不方便动手,等到夜里,奴婢亲自去一趟,也好叫娘娘放心。”蕊心浅笑吟吟,目光清澈充满坚定之色。
苏绿萼忽然感到一阵暖意,亲昵的执起蕊心的双手,相视一笑,“若是没有你在本宫面前出谋划策,本宫定会没了主见。”
说话间,容斓月已经到了殿外,扶着兰心的手款款走了过来,“不知贵妃娘娘这么急着找妹妹过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白色内裙裹住玲珑身段,几多紫藤萝花瓣绣在胸前的布料上,紫色大衣罩在身外,蕾丝花边裹袖边,不显臃肿,反而有一种华丽的感觉。
苏绿萼微微叹息,牵着她走至芙蓉塌坐了下来,愁容惨淡,“想必长乐宫一事妹妹早就听说了吧,本宫正为翠儿被抓一事,耿耿于怀呢。”
刚刚承乾宫的宫女登门求见,容斓月早就猜到了几分,她专程走这么一趟,不过是为了探听虚实,她也想知道苏绿萼究竟有何打算。
“不知娘娘准备如何应对?若是需要妹妹的地方,娘娘尽管开口便是。”容斓月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心底却冷笑连连。
苏绿萼面上笑意嫣然,丝毫不介意将心中的计划吐露出来,似乎极为信任她,“本宫今晚便要取了那贱婢的性命,免得她被人屈打成招!”
今晚?容斓月心中徒然一惊,面上瞬间变得惨白,苏绿萼见她不吭声,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难道你也觉得本宫这样做太心急?”
无意间得知了这一消息,容斓月不但惊讶而且喜出望外,面上无异,随声附和道,“即便心急也不得不做,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夜动手吧,以免夜长梦多!”她倒巴不得苏绿萼早日露出马脚,也好叫她扬眉吐气一番。
苏绿萼妩媚一笑,“妹妹心思果然细腻,考虑周到,还请妹妹务必不要走漏风声……”扫了一眼温顺的容斓月,她嘴角倏地勾起一抹冷笑,“若是本宫有朝一日出了意外,妹妹你该知道你的下场绝对不会比本宫好过,要知道,你与我可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语气中隐有严厉和威胁。
容斓月却没有被她的恐吓所吓到,佯装惶恐起身,艳红的唇微微翘起,恭敬道,“贵妃娘娘放心便是,妹妹的将来还指望着您呢,怎么会这般不知轻重……”
对方的谄媚和讨好,苏绿萼似乎享受极了,微微颔首,眯起一双凤目满意的笑了笑,“知道便好。”
一听说荣宓中毒昏迷不醒,舒颜熙就急得在宫里坐立不安,外人皆传她们二人姐妹不和,现在的她哪还有脸面去长乐宫,只能静静地等候消息。
这时,宫女从门外走了进来,微微一福,低声道,“云常在来了。”自从她解了禁足,就将先前侍奉她的人撤了下去,暗地里打点了不少。
舒颜熙斜眼看了她一眼,轻嗯了一声,随即耳畔传来一道银铃般的笑声,“舒姐姐安好。”珠帘晃动,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瓜子脸,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顾盼生辉,明眸皓齿,犹如邻家女孩。
“汐云?你怎么来了?”正在诧异间,汐云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眉眼含笑,“妹妹猜想姐姐一定还在宫里,就顺道过来了,不如姐姐陪同妹妹一同前去荣姐姐的宫里吧?”
闻言,舒颜熙眸光一黯,有些神色不宁的样子,“我就不去了吧,妹妹既然有这份心,不如早早的去探望吧,也好得以面见圣颜。”语毕,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精心打扮一番的汐云,明亮的眸里满是了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