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细读起来，张萱未免有些失望。
论文里有几句话与她的想法一致，但论证起来漏洞百出，有如酒后狂言，根本不具备参考价值，大抵是某个学生脑洞大开之作。于是她把这篇论文搁在一边，开始正式整理资料。
她永远也想不到，从点开那篇论文开始，她的命运就义无反顾的转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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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是女儿的期末汇报演出。
所谓学前班的汇报演出，无非是些歌舞，即便如此，张萱也当了真，早早准备起DV，预备录下女儿的千姿百态。于是这天她提前从研究所出来，按时抵达小学礼堂，依照名帖坐在了观礼席前排。
小甘澜参加的合唱是晚会开始的第一个节目，合唱者一共十六人，都是未受过专业训练的小孩子。领唱的小男孩似乎练习过声乐，但饶是他竭尽所能，也没能把一众小伙伴带上正轨，合唱团把三个声部唱出了二十叠，连歌词都未必是一套的。台下的家长却不顾及歌曲好坏，只一个劲鼓掌，实在是家长耳朵里出帕瓦罗蒂。
张萱将镜头对准女儿，于是小甘澜更加欢脱了，扯着脖子放开嗓门，嗷一声把整个曲子提高了3个key。在她的带领之下，小孩子们早把老师的嘱托丢在脑后，只比谁的声音大，一个个梗着脖子，仰着脸，握着拳，把小脸鼓得通红，一首《雪绒花》生生唱出了上阵杀敌的气势。
藏在舞台一角指挥的老师先扶着侧屏笑弯了腰，直向同样忍着笑的演出负责主任摆手：不行了，管不了……
七个孩子表演的本来是一支群舞，结果孩子年龄太小，站位每每出错，不是往东蹦达一点，就是往西蹦哒一点。躲在舞台角落的指导教师慌乱指点着孩子们挪到正确的位置，如同一只八爪章鱼，两只手简直摆弄不过来了，按下这只，起来那只。到最后谢幕的时候，孩子们总算站成了一排。舞台之下掌声雷动，感动得仿佛看了一场顶级歌剧，也不知道这些家长的审美是从哪里继承的。
整场汇报演出一共两个小时，百十来个孩子就从头到尾出了两个小时的洋相，能把歌词唱对的就应该是其中的佼佼者了，若在外观看这样一场演出，只怕舞台都让人砸了。只有家长们才能欢欢喜喜，甚至拍下录像带，要带回家反复看。
晚会散场，小甘澜穿着白色的小洋裙扑进了张萱的怀里。张萱把她抱起来，小甘澜就搂住她的脖子：“妈妈，我唱歌好听吗？”
“真不错呀，声音真洪亮！”张萱看着女儿还画着舞台妆的脸。舞台妆比较鲜艳，因而小甘澜化了两条特别粗的眉毛，腮红是两个粉红的圆，嘴上的口红还被舔到了嘴角。经过两个小时的辛苦表演，小甘澜也有些困倦了，她伸手揉了揉眼睛，于是把两条眉毛抹成了一条横线。
于是张萱把她放在椅子上，从包里拿出卸妆水，洇了化妆棉，蹲下来替她卸掉脸谱一样的妆容，然后又用纯净水把她的脸擦干净。见到女儿恢复了软嫩可爱的容貌，张萱在她的脸上轻轻亲了一下：“你晚上想吃什么？”
小甘澜立刻举起拳头：“肉！”
张萱苦笑，长这么大从未亏待过她，这孩子怎么还会如此贪食？别的小孩早吃腻了大鱼大肉，家长群里聊起天来，人家小孩子在家里都要西红柿、茄子吃，只有自己家这个小公主，无论什么时候，开口就是肉，而且炒菜的肉不算、肉馅儿的食物不算、肉丸不算，非要能看出纹理的肉才肯入口。
活脱脱一个小生番。
孩子不能吃口重的东西，因而张萱打算带她去吃附近新开的鱼锅。彼处的石斑鱼非常新鲜，重要的是鱼肉这种东西，小甘澜即便吃多一点也没有坏处。
想到这里，她抱起女儿走到停车位，打开车门将小甘澜放置在后排，然后回到驾驶位，将车挪出来。
张萱开了十几年的车，车技不是很好，但也不算坏。开出五六分钟之后，张萱忽然发现刹车失灵了，只见车速表上，指针坚定地向右移动，短短两分钟之内，车速就飙升上了六十迈！她狠狠踩了两脚刹车，结果毫无用处，于是便对后座的女儿讲：“乖宝贝，躺在位置上，抱住头！”
车速还在上升。
张萱打开双闪，向左右扫着可以停车的位置。路上经过一个公园，张萱眼前一亮。
这是一座山林公园，下午7点，公园里的人早已散去，张萱一狠心，调转车头冲向公园门口的隔离带。
公园是开放式的，所谓隔离带不过是一段灌木，高速飞驰的车撞开隔离带，一路朝公园中心的高山驶去，沿路撞飞了若干个垃圾桶。张萱咬着牙把车开上山，密集的植被延缓了车速，再加上越向上山坡越加陡峭，很快车就顺着松动的泥土滑了下来，然后车辆又在发动机强力的带动之下向上开去，而后再次滑下来，如此几次之后，车辆终于陷在松动的泥污中白白转动起轱辘。
张萱用尽一切办法都不能制止车辆发疯，只能推开车门先把女儿抱了出来，头也不回地跑出老远。她坐在登山的石阶之上，吓得脸色苍白，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冷汗顺着鬓角流下下巴，四肢抖的像筛子一样。
年幼的小甘澜发现妈妈脸色不对，伸手在她脸上摸了摸：“妈妈？”
张萱紧紧抱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几分钟之后，接到路人报警的警察来到了公园里，直到这个时候，车轮还在原地飞速运转着，如同一头咆哮的公牛。
有警察把张萱和小甘澜带上警车，又有人去拖那辆陷在泥里发疯的车，结果才把前轮拉出一点，车头就嗡地向前窜出十米，然后再顺着泥土滑回了刚才的位置。饶是经验丰富的交警也未曾见过如此情形，这辆车就像有生命一样，任何方法都不能阻止它的狂怒。两分钟之后，车后引擎盖里冒出滚滚浓烟，留在现场处理的警察感觉不妙，忙叫周围的人散开。果然人群才逃开几十米，那辆酒红色的两排轿车就炸成了一团火光，引擎盖飞上山顶，各种零件零零碎碎铺了半山。
因为这件事，张萱做了好一阵笔录，汽车厂商和保险公司连夜派人来调查事故，交警、汽车厂商、保险公司，三方投入大量资金和人力，末了也没能得出一个结果来，就仿佛这辆车里烧得不是汽油，而是TNT，只可惜现场没有火药残骸。
这起事故最终以意外处理。
但这仅仅是张萱危险生涯的一个开始。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她屡屡遭遇意外，或者是公交被撞，又或者是地面突然塌陷，她不禁怀疑自己今年是哪颗衰星罩顶？
如此侥幸活到了冬季，张萱决定与同事结伴去温泉放松一下。温泉浴场有上中下三层，分室内室外两部分，同事先一步去了室外温泉池，张萱则在房间里拖延了一会儿。她放下东西正打算出门，却有一个年轻的女人推开门走进来，反手掩上门，将她堵在了房间里。
来人直呼她的名讳：“张教授？”
这个女人年纪也就二十来岁，衣着打扮十分体面，样子也十分和气，因而张萱没有害怕：“我认识你吗？
女人回以一笑：“我认识您啊。”
“请问我有什么能帮上你的？”
女人从视线死角挪到窗边，哗地拉上了窗帘，转回身严肃说：“是我在帮你。”
这个时候张萱有些怕了：“你误会什么了吧？”
“三个月以来，你屡屡遭遇意外，但那些真的是意外吗？”女人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看过一篇名为《生物起源及演化所需超常规压力分析》的论文？”
“没有啊。”张萱直觉就否认了，因为这篇论文她并没细读，所以印象不是十分深刻，一秒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好像是看过吧……”
女人点了点头：“那就对了，看过这篇论文的人都要死。”
张萱扫了一眼床上的包，心想要不要报警？
“放松，张教授，我不是坏人。”女人察觉到她的意图，举起双手退到柜子边：“那篇论文是一个陷阱。论文发表者根本不存在，论文的发表时间也是假的。但凡是研究生物起源具体条件达到你这种深度，就有非常大的概率以若干关键词搜索到那篇论文。换言之，如果没有研究到那个深度，基本没有可能发现那篇论文。而且那篇论文一共有二十九页，大概六十屏，其中有四屏提到了生物起源限定条件的具体数据，如果你在阅读这篇论文的时候，在这几屏上停留的时间最长，那么那个程序就会判定你为接触到了这个秘密的人。而你登录论文库的账号，记载了你个人的隐私信息，他们会从中提取到你的住址、姓名、亲属关系，然后设法除掉你。”
张萱的表情凝固了下，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当场接受这样神秘的假说吧？何况她所研究的是纯粹的学术问题，生命在何处起源、意识从何处存在，这都是非常抽象的理念，不会触动任何利益集团的利益。
“除掉我干嘛？生命起源怎么了？”
女人摇摇头叹息：“难道你还没有得出那个结果吗？”
“什么结果？”
“在当时的环境之下，生命起源的初始条件根本无法达成。”
“没错，这我已经知道了。那又如何？”
女人瞥了她一眼，似乎不敢相信她还没有听明白自己的话：“好吧，那我跟你直说，既然大自然做不到，那就只有一种情况能够满足生命形成的条件，或者说能够创造出生命。”
创造？张萱脑海中灵光一现：“你是说生命是被创造出来的？”
“没错，生命是被创造出来的。那么问题是——生命是被谁创造出来的？为什么要创造出生命？这些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所以我希望你加入我，由你来告知我问题的答案。”女人顺着窗缝向下瞄着，仿佛在躲避什么敌人：“而且我还要告诉你，这世上有一股力量，不知道‘它’是人、是鬼，或者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总之‘它’正在清除所有意识到生命是被创造出来概念的人，我们是仅有的幸存者。咱们必须团结起来，才有机会对抗‘它’。”
张萱的表情瞬息万变，她从来不是一个阴谋论者，不可能当场相信这小说一样的情节。
女人也没指望当场说服她：“抱歉，更多的细节我现在不能透露给你，如果你决定加入我们，给我打电话。”
女人摊开手掌给她看，上面是十一位电话号码。她只给张萱看了一眼就把手撤了回去，似乎坚信张萱有着超人的记忆力。
“那好，我就先走了，带上你的鼻夹，一会儿不要去深水区，‘它’已经准备好拖你的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