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面容，痛苦的表情，没有焦距的眼。
女人发现不对劲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纤瘦的身体挺尸一般的僵着，明明已经清醒，却动不了一根手指头。巴掌大的脸上，堆满恐惧。
看着苦苦挣扎的人，女人迟钝的神识在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然后伸出手拍在了酆曼珠的心口。
绷紧的身体弹簧一般的坐了起来，放大的瞳孔慢慢恢复正常，酆曼珠茫然的看着女人，大口的呼吸着，缓缓起身，趁着天光拿了衣服，进了浴室。
女人懒懒的躺倒在床侧，任乱糟糟的长发覆了满面。迷蒙的晨光里，有影子不甘的散去，而她的指尖，记忆着那平坦胸膛下的激烈与温热。
早餐是葱油拌面，没有谁提及那一场梦魇，早上发生的那一幕，似乎被刻意的遗忘了。
临出门时，酆曼珠问女人：“过两天就是七夕，姐有想要的礼物没？”清俊的脸上有着期待。
七夕，这是个让人心动的节日。
女人怔忪的看着酆曼珠，因为他这短短的一句话，她脑海里尘封的记忆被打开，瞧不分明，却又清晰异常......
赵落，我的节日礼物呢、礼物呢、礼物呢......脑海里是少年人清朗而不耐的催促声，带着肆无忌惮的嬉笑。见她不理，便腆着脸凑上来，孩子般挂在她的肩膀上，却盛气凌人：说好了每年都给我的节日礼物、礼物、礼物呢......
少年人的声音像暖春的雀鸟，叽叽喳喳，那时的她应该是不耐烦的，可此时忆来，少年人的模样她却瞧不分明。
当她回过神来，房间里就剩她一个了。女人困倦的扫了一眼小小的房间，空空荡荡，似乎随着少年的离开，连最后一丝人气也都带走了。随意侧躺着，浑身总是懒懒的，连脑子也是迷糊的，什么都不爱动，什么都不爱想。正准备继续沉睡，指尖却触到了纸片。皱皱巴巴的，已经不知道在市面上流通了多久。
上面还贴着一张便利贴：如果姐不会做饭，就出去吃吧，楼下有饭店——酆曼珠。
捏着面值100元的人民币，女人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钱花，她这辈子闯过、拼过，活了也有近30年，可一直以来，还真没有谁给过她钱。
那一夜，女人依然蜷缩在阳台上。而钱和便利贴依然摆放在床头，显然，中晚餐肯定是没有吃的。
洗手做饭，摘菜翻炒，饭后，与女人一起在阳台上遥望着万家灯火。
有谁在夜里远眺过灯火通明的城市吗？
远远的看着属于别人的万家灯火，自己却处身于黑暗之中，走不出，挣不脱。那种滋味，不仅仅是孤独，却只能自己独自品尝。酆曼珠低头而笑，没有任何意味的：“我想在北京城买一套房子。”
或许是夜色壮人胆，往日里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忽然就对着一个陌生人说了出来。在一个异乡的城市，面对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他居然开始倾诉，倾诉自己的奢望；乞求眼前的万家灯火里，能有一盏独属于自己的灯火；想要眼前万家团圆的幸福里，能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家！
“你有钱？”夜风里，突兀的奚落声从一墙之隔的另一户阳台上传了过来。年轻而磁性的嗓音，犀利的语气透着轻嘲。
酆曼珠一愣，随即冲到栏杆边，急切的问候：“道士，你回来了......”
懒得理会白痴的问题，道士一手勉力撑着墙，眉头微蹙，语气却淡然：“有吃的没？”
扒着栏杆，酆曼珠长长的发随着夜风舞动：“还有点米饭，我给你炒个蛋炒饭吧……”冷不丁瞅见灰白灯光下的苍白脸色，笑容瞬息隐去：“饭炒好了我送过来……”
说完，便利落的转身钻进了厨房。
道士是在遇到女人的那天半夜出去的，走的很急。交代他每天记得为三清上香后，匆匆的就走了。他们认识了三年，道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离开一段时间，可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道士受伤。
夜风吹过，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阳台上，女人吸了吸鼻子，第一次闻到了秋天的味道。她近乎贪婪的呼吸着，微微的凉意里，是丰收的谷香。
酆曼珠一进屋就闻到了血的味道，他关上门，将饭盒搁在了藤制茶几上，略微急切的询问着道士：“伤的严重吗？上药了没？”
“没事，”道士随性的在古藤椅上坐了，拿了筷子直接开吃。酆曼珠见自己着急忙慌的为他担心，只换来寥寥两个字，少年人心头顿时来了火气。可是他已经习惯了压抑自己的脾气，索性也不问了，在一旁坐着，只等他吃完便收碗走人。
临出门之际，道士忽然喊住了他，神情严肃：“小酆，既然人已经醒了，就送客吧。”
酆曼珠看着道士，沉默了。如果，没有发生早上的事情，他一定会接受道士的提议。半晌，酆曼珠才道：“早点休息吧……”
看着房门在眼前关上，道士眼眸渐渐深邃。他没有想到，酆曼珠会用沉默来拒绝他的提议。对于这个比他小了太多的邻居，短短三年的时间，他也未能摸清他少年的心性。
次日，道士的早餐是酆曼珠做好了送过去的。同时，思索了一晚上的酆曼珠向道士解释了自己会留着女人的原因。
道士捧着碗稀溜溜的喝着，那是酆曼珠从昨晚就开始熬制的鸡汤。他坐在道士对面，说：“昨天早上我魇住了，是她叫醒了我。”
道士像没听见一般，专心致志的啃着鸡腿。
酆曼珠踢了他一脚，越说越激动：“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个女人来历不明，而且身份可疑。谁也不知道她会带来什么样的事情，祸福难定！可是，马上就要满三年了，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的机会，因为我不知道，再下一个三年，我还能不能活着！”现在的他，就像浮萍攀上了漂浮在大海上的枝桠，无论如何，他都要拼一次。
酆曼珠是个很漂亮的人，立体而精致的五官，漂亮得让人难辨雌雄。少年人特有的圆润肉感柔和了他的线条，脸上每一分每一毫都像是被人精心雕琢过一般。
此刻，他负气一般的看着道士，眼中满是孤注一掷的坚决。一个永远徘徊在黄泉路上的人，又有什么不能拿来赌博？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能代替别人选择人生。道士作为崇尚道法自然的道家人，深谙这个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