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京人酋长在斯拉夫人中间建立的罗斯国家在经历了几代大公的统治之后,逐渐与他们的臣民同化。与此同时,他们还与拜占庭文明逐渐融合。这个融合中的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就是弗拉基米尔大公皈依基督教。从那时开始,基辅罗斯的君王们逐渐走上了拜占庭—罗马式君主的道路,而基辅罗斯国家也渐渐脱离了自己的孕育期走上了成熟之路。
维京战士的王朝
943年,第一代基辅大公奥列格死后,留里克的儿子“老人”伊戈尔登上了基辅大公的宝座。虽然他和留里克之间的父子关系,现在被人怀疑来自早期编年史作者的附会,但是无论是否存在争议,此后的几个世纪里,留里克的子孙相继登上基辅的宝座,一个维京海盗的王朝在这个年轻的国家里诞生了。
伊戈尔和他的父亲留里克、前任奥列格一样是维京人,而且对海上劫掠毫不陌生。他曾经和奥列格一起远征过君士坦丁堡,也正是在君士坦丁堡他见识到了拜占庭人名噪一时的秘密武器——希腊火。这种武器令伊戈尔在登上基辅大公宝座之后对海外劫掠表现得比奥列格慎重得多。虽然传说他也亲征过君士坦丁堡,但是相比外出劫掠,他在其短暂的统治期里更关心的是如何在自己的领地之内有效地征税。
作为外来统治者,维京人王公们从一开始就为了向斯拉夫人收税而斗争。但是在奥列格的时代,外出劫掠获取的巨大财富使得向斯拉夫人征税变得无关紧要。而当希腊火截断了出外劫掠的道路时,维京人王公们的税收对斯拉夫人来说就变得难以忍受了。
伊戈尔把基辅公国分割成很多领地,然后把这些领地赐予自己的亲属或者部下,对于那些大公亲自统治的地方,他就率领他的部下们沿着河道乘船或者冬天坐着雪橇巡行,亲自去征税。他的行动很快激起了还不习惯被统治的斯拉夫人的愤怒。945年,当这位基辅大公试图向德列夫利安人征收一笔额外的税款时,他被反抗的人们杀死了。
杀死大公的结果必然是严厉的报复,但这不是来自伊戈尔的儿子,而是来自伊戈尔的妻子奥里加。作为大公夫人,她为自己尚未成年的儿子摄政。在凶狠方面,这位未来的女基督徒丝毫不亚于维京人酋长。她既用阴谋诡计又用武力残酷地镇压了试图反抗的斯拉夫人。
作为摄政女大公,奥里加曾经两次前往君士坦丁堡——不是像奥列格和伊戈尔那样去打劫,而是去修好,恢复基辅同拜占庭之间的贸易。据说她受到了拜占庭宫廷的热烈欢迎,还受洗成了皇帝的教女,以君士坦丁皇帝的母亲圣海伦娜的名字做了自己的教名。
皇帝之梦
957年,伊戈尔的儿子伊戈尔·斯维亚托斯拉夫年满16岁,正式登上基辅大公的宝座。他从母亲手中接过的是一个民众顺从、兵强马壮的国家。而斯维亚托斯拉夫自己则是一个标准的维京战士。他力大无穷,在讨伐杀父仇人的战争中曾经用掷出的长枪将敌人连人带马一起穿透。还有说法称他的进攻能像雪豹的跳跃一般无声无息、出其不意。而为了做到这一点,他和部下一样长途骑马奔驰只靠干肉充饥而丝毫不知疲倦。相比鲜衣美食,他更喜欢精良的武器和强壮的战马。
这位新大公具备了一个维京英雄所需要的大部分品质,但他的运气却并不像他的楷模奥列格那么好。他在位的初期,顺利地毁灭了已经进入垂危之年的哈扎尔汗国。之后,他应拜占庭皇帝尼基佛鲁斯之请,作为雇佣军进军巴尔干的保加利亚帝国。他勇猛的进攻很快摧毁了保加利亚人的军队,甚至俘虏了保加利亚皇帝,并且由此成为保加利亚的支配者。此时如日中天的斯维亚托斯拉夫甚至准备迁都到多瑙河畔的佩列亚斯拉夫维茨。
然而,斯维亚托斯拉夫的胜利大大地刺激了拜占庭帝国,此时皇帝尼基佛鲁斯已经被刺杀,新皇帝约翰基米西斯绝不容忍在重创了保加利亚帝国之后在巴尔干再诞生一个强大的罗斯国家。于是他派人要求斯维亚托斯拉夫撤回基辅。但是斯维亚托斯拉夫则回答:“我宁愿死也不愿辱没罗斯国土,因为死者无罪。”于是,拜占庭帝国对斯维亚托斯拉夫发动全面战争。约翰基米西斯首先分化了原本顺从了斯维亚托斯拉夫的保加利亚,然后挥师急进把斯维亚托斯拉夫和他的部下围困在西里斯特利。拜占庭的舰队还沿着多瑙河而上,用军舰上的希腊火轰击死守城市的罗斯军队。971年7月,在断粮很久,最后一次尝试突围失败之后,斯维亚托斯拉夫屈服了。他公开向约翰基米西斯皇帝投降,而皇帝则允许他率领部下退回基辅,并且重申了之前拜占庭皇帝授予罗斯人的商业特权。
据说,在即将踏上归途的时候,斯维亚托斯拉夫不带卫队自己划着一只小船,去拜会了约翰基米西斯皇帝,为的是亲眼看一看战胜了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子。而也正是因为此行,我们才能通过希腊人的记载知道这位基辅的传奇君王的相貌如何。据希腊人说,这位基辅大公中等身材,剃秃的头顶上只留了一缕头发。除了衬衣略显干净和戴着一对宝石耳环之外,他和他的部下并没有什么两样。从中可知,留里克王朝的第二代基辅大公还是一个十足的维京酋长。
心有不甘的斯维亚托斯拉夫率兵撤回基辅,或许还在计划卷土重来,但他已经没有机会了。在回兵的途中他的大部分维京人部下离开了他,转而参加劫掠西班牙的船队。只有少数亲兵护卫的大公在第聂伯河上遭到佩切涅格人的袭击,这位一度叱咤风云的传奇英雄在混战中战死,他的头骨据说被佩切涅格人酋长做成了酒杯。
英雄之子
在出征保加利亚之前,斯维亚托斯拉夫已经对他的三个儿子作出了安排。长子亚罗波尔克被留在基辅作为未来的大公,次子奥列格则被任命为德列夫利安王公,幼子弗拉基米尔因为出身低微所以被送往诺夫哥罗德。
后来被尊为圣徒的弗拉基米尔是斯维亚托斯拉夫和他的一个非自由人侧室所生,但他却因此得以在父亲死后争夺基辅王位的内乱中保存性命——他的两个哥哥一接到父亲的死讯就立刻展开战斗,奥列格战败被杀。接到二哥死讯的弗拉基米尔没敢在诺夫哥罗德抵抗自己的长兄,而是选择逃亡到北欧投奔自己的维京人亲戚。
在那里,弗拉基米尔花了三年时间招募追随者,逐渐聚集起一支维京人军队。980年,他率领这支军队向基辅进军,同时派一个使节到基辅去对他的哥哥说:“弗拉基米尔打你来了,等着打仗吧。”
在维京人军队的帮助下,弗拉基米尔一路势如破竹直逼基辅城下,而年轻的大公亚罗波尔克则被自己的部下出卖,在出城谈判时被弗拉基米尔杀死。于是,弗拉基米尔登上基辅宝座成为第四代基辅大公。
新大公在战争中夺取了王位,之后他还要靠战争保卫自己的国家。在内乱中,很多原本臣服的斯拉夫人部族脱离了罗斯王公们的统治。为了对付他们,弗拉基米尔再次举起了宝剑。之后,他又向西进攻波兰国王,并为了保卫自己的边界而修筑了弗拉基米尔·沃伦斯基城。
而他的最大敌人还是杀父仇人佩切涅格人。992年,他率军进攻佩切涅格人,双方在特鲁别日河畔对峙。面对不断挑战的佩切涅格武士,弗拉基米尔自己不敢出战,他的部下也整整两天无一人敢于应战。直到第三天,一个皮匠自告奋勇去跟佩切涅格战士决斗,他没有任何战斗经验,只是猛地扑上去,用他的大手像往日干活时对付兽皮那样直接掐死了对手。于是罗斯人士气大振,纷纷扑向佩切涅格人,弗拉基米尔取得了胜利。在胜利之后,他在东部平原上修建了一系列城堡,并将北方的维京人亲戚引入其中,让他们在城堡里抵抗东方的游牧民族以保卫基辅免遭游牧民族的袭击。
弗拉基米尔虽然是“雪豹”斯维亚托斯拉夫的儿子,但是他自己却并不以好勇斗狠闻名。事实上,在一次战斗中他还领头逃跑,躲避在一座桥下才得以保全性命。弗拉基米尔自己说,他并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武士,他已经选择了一项更加持久的事业来使自己彪炳史册。
快乐的民族
弗拉基米尔和他的祖母奥里加一样清楚宗教对于一个国家的意义,因此他对宗教的选择也表现得非常慎重。在他君临基辅罗斯的时代,很多人已经皈依拜占庭帝国信奉的基督教。而他父亲摧毁的哈扎尔汗国则信奉更加古老的犹太教。新兴的伊斯兰教对于常年在海上经商劫掠的维京人来说也并不陌生。
基辅大公选择宗教的方式是非常有趣的,这也表明了维京人对宗教信仰的态度。据说弗拉基米尔大公把10个最德高望重的人召集到一起,分别接见了犹太教的拉比、伊斯兰教的教士、罗马教会和希腊教会的教士。
弗拉基米尔首先问犹太教的拉比:“你已经被上帝抛弃,被驱散在大地上到处游离,你们还有什么信心去教导别人呢?如果神喜欢你们,你们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我们不愿意像你们这样。”
之后,他接见了伊斯兰教的教士,弗拉基米尔说他喜欢伊斯兰教的天堂以及天堂仙女,但是不愿意行割礼,而且罗斯人离不开猪肉和美酒——“罗斯人离不开饮宴之乐,舍此无法生存”,所以他也拒绝了伊斯兰教。
同时,罗马教会的礼仪要求信徒用拉丁文祈祷,这也让弗拉基米尔和他的同族觉得麻烦。
对于最后的选择希腊教会的基督教,这位大公虽然知道是唯一选择,但他还在犹豫,直到有一天他来到基辅的教堂,看到希腊教会的祈祷,他大声赞叹:“整个世界都没有比这更加壮观的场面和这样惊人的美了!”信奉基督教的贵族们趁机对他说:“如果希腊教会的信仰不好,你的祖母奥里加就不会信奉它了,她可是所有人中最英明睿智的人啊!”
出于对祖母的崇敬,弗拉基米尔接受了贵族们的意见同意接受基督教,但是他不肯马上采取行动,因为大公的信仰同时也是一件政治事件。在此之前,弗拉基米尔应拜占庭皇帝瓦西里二世之请,派遣维京人军队帮助瓦西里二世战胜叛军保住了皇位,条件是皇帝要把自己的妹妹安娜嫁给弗拉基米尔,但是皇帝以弗拉基米尔是异教徒为由不愿意履行诺言;而得不到可靠保障的弗拉基米尔也不愿意在宗教问题上倒向拜占庭。
为了逼迫皇帝作出保证,弗拉基米尔出兵占领了拜占庭帝国在克里米亚的城市——车绳。面对弗拉基米尔的威胁,瓦西里二世皇帝终于妥协,答应把安娜送往基辅,条件是弗拉基米尔要交还被占领的车绳。于是,987年,弗拉基米尔在车绳接受洗礼成为基督徒。989年,安娜来到车绳,弗拉基米尔举行了隆重的婚礼,之后把车绳交给拜占庭帝国,率军返回基辅。
回到基辅的弗拉基米尔对原有的宗教采取了严厉的手段,原本受到供奉的雷神神像被拖着游街,之后扔进了第聂伯河。然后弗拉基米尔把所有的基辅人赶进第聂伯河,用河水为他们施洗礼。在大公国各地,他也以武力强迫人们受洗。无论这样做是否能够真正改变人们的信仰,一座仿照君士坦丁堡的圣索菲亚大教堂而建造的圣瓦西里大教堂仍在基辅拔地而起。君士坦丁堡牧首也为基辅任命了一位自己的督主教,即所谓的罗斯督主教。
皈依基督教的弗拉基米尔一改其信奉多神教时代的作风,抛弃了他曾经多达800人的后宫妻妾,转而以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君主形象示人。他以宽厚的政策统治国家,深受人民的爱戴,因此而被尊称为“红太阳弗拉基米尔”。他于1015年7月15日逝世,死后几个世纪被东正教会宣布为圣徒。
弗拉基米尔的一生并不以武功见长,通过他的努力,基辅罗斯在政治上得到了一位出生于拜占庭紫色寝宫的公主,在宗教上得到了自己的督主教。这就意味着基辅罗斯被拜占庭帝国正式承认为拜占庭世界的一员,而留里克家族也终于可以在连续几代人统治基辅之后踏上从维京海盗首领向拜占庭式君主转变的道路。
大公的亲兵队
罗斯大公的亲兵队顾名思义,最初就是指那些陪同他们从北欧来到斯拉夫人中间的维京人战士。
随着罗斯国家的发展,亲兵队的规模逐渐扩大,斯维亚托斯拉夫曾经自豪地宣称他身边的少年侍从就有700名之多。亲兵队的角色也由最初的大公们的私人卫队,转变为征战中的近卫军,其中的上层则逐渐转变为大公身边的高级顾问官僚和大贵族。人员也不再局限于维京人,斯拉夫人的上层也逐渐参加到亲兵队中间。
亲兵队参与到大公国的统治的表现形式之一是杜马。杜马本是指弗拉基米尔大公经常召集他的亲兵队一起饮宴,并在宴会上和大家讨论国事,后来引申为会议,甚至被看做是俄罗斯国家议会制度的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