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华读书报》(2012年1月14日)读到周惠斌《丰子恺鲁迅同译〈苦闷的象征〉》,那书是日本理论家厨川白村的重要作品,到中国也有极大极好的影响。这是文学翻译史上一个有趣的话题,议论至今。两个译本同在1925年出版。由于鲁迅已是著名作家,怕自己的译本会影响新人的译本,所以还曾请出版社延后出版自己这本书。后来两位译者友好地相见相识,成为好友。初次相见已在1927年的上海,见面之后都很客套。丰子恺说:“早知你在译,我就不会译了!”鲁迅则说:“哪里,早知你在译,我也不会译了。其实这没有什么关系,在日本,一册书有五六种译本也不会算多呢。”这真是一件有趣的事。近日读台静农先生的《酒旗风暖》散文集(青鸟出版社,2011年5月)我很爱读台先生的散文,它真切朴素,而所述又常是后来的作家所不曾经历的事件,所以也可以当作史料来看。书里有《忆常维钧与北大歌谣研究会》一篇,就说到上面提到的译事。台先生是这样写的:“鲁迅先生准备翻译日本厨川白村的《苦闷的象征》,告诉维钧,他说丰子恺已在翻译了,上海时报每天登出一段。他拿来给鲁迅先生看了三次,说不用看了,仍然翻译。其中有关于法国莫泊桑的小说《项链》及波特来尔的诗,与比利时望莱培格的法文诗,都由维钧为之译出。”从这里可以看到,丰子恺之译,在鲁迅之前。但是,鲁迅说的“早知你在译,我也不会译了”,这完全是客套话,是由丰子恺的客套话而引出的。但是,译本可以有多种,那才是鲁迅的客观见解。这种见解也不止一次提出。
再说这位常维钧,他是法文系的学生。怎么与鲁迅有这样多的联系呢?说来也有趣。他是当时北大歌谣研究会的主力会员,后来在民俗研究方面有成就。在五四时,鲁迅写出《狂人日记》。常维钧读后很受震撼,后来又知这位小说作者周树人在北大开《中国小说史略》的课程。小说在中国文人眼里,本来就无足轻重,当然也就没有人想到为此种文体去写什么“史”。现在,出来了,而且作为大学的一种课程出现,这不但使人震撼,而使一位敏感的青年震动。于是常维钧就一直去听这门课。不但听课,当时这讲义是油印的,上课时才发给学生。法文系的常维钧就一直自觉担任刻蜡版和油印的任务,上课时带到课堂上发给同学。他追随鲁迅几年。台先生说:“他是为崇敬鲁迅而倾心投效来的。”“鲁迅先生在北大教授四年,同学中确信没有第二人像他这样的。”这是由《苦闷的象征》两个译本同时出版,扯到了鲁迅当年的学生常维钧。读《酒旗风暖》这样的书,常会联想到此类文坛掌故,写出来,就成一则小文,可供读者闲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