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一直是个神秘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身家师承。
传言中他是流落在外的皇族贵胄,不然哪儿来一呼百应的轩昂气宇;也有传言说他是某个不出世的大派的关门弟子,不然怎么会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铸造技艺;更有传言他是下凡历练的谪仙,不然如何拥有俗世罕见的光风霁月的风华,不过这种说法大概只有姑娘们深信不疑。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慕清就好比划破江湖沉重天幕的火流星,明亮夺目,相貌、身手、学识哪一样都能让人啧啧称赞。
当大家都猜测这个这神仙似的翩翩男子将要登上那个武林至尊的宝座之时,他却突然拜入玉山,第二年锻出了名剑「寒舟」,这之后竟然直接入赘玉家,安之若素地守着山门,鲜少再出现在人前。
玉山玉家,虽隐而光。玉山之主这个位置究竟比起武林盟主的头衔是好还是不好,一时间也是众说纷纭,再谈起慕清这人时便多了几分旖旎的味道。而在街头巷尾的少女妇人们的眼中那个青衣鹤氅的神仙似的人越发变得鲜活起来,要美人不要天下的柔情让人一想起来就面红耳赤,心向往之。
旁人都道慕清是凭着一把「寒舟」得了玉家的欢心,先不提铸剑只是他能够进入玉山的筹码之一,况且玉衣雪知道只是一柄剑的话可没有办法打动家里那些个顽固不化的长辈,那些糟老头子平日里甩手掌柜一般看不见人影,唯独对于她的婚事盯得紧。
玉家传承几代,这一辈就只玉衣雪一个惊艳独绝的嫡系,她是整个玉山的珍宝。眼看年岁渐长,原本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已经成了白玉一般剔透的女子,长老会陆陆续续物色了好几个夫婿人选。厚厚的名帖一册接着一册送到玉蕊殿里来,背景来历、生成八字、成长经历、学识本领、江湖上的风评,面面俱到事无巨细,大概是觉得即使是什么时候学会走路、什么时候开口说话这类的细枝末节都是能够体现出一个人的优秀的。
玉衣雪心情好的时候看一看名帖,心情不好起来就看也不看直接把帖子扔了,拒绝的理由无非是这个长得太丑,那个没什么本事之类的搪塞话。怕是本身也只是选着玩玩根本没当回事,她说不要便不要了,若是真寻到了个各方面都符合他们要求的男子哪容得她拒绝。
玉衣雪记得那天的寒英殿。
寒英殿与其说是个堂皇殿宇,倒不如说是玉山的权柄象征。每当家族面临抉择关头,它便是决断之所,殿门多少年也不开一次。明明时值正午,是能够从檐下凝结的冰凌子中看到一条条光亮的通路的时辰,大殿里却是烛火摇曳,尘埃漂浮,两侧的太师椅上坐满了人,她还未来得及细看,沉重的白玉门就在她面前轰的一声合上了,最后消失在她视线里的是慕清一如既往的挺拔的身姿。
“姑娘,可真不好意思,这海棠酥是我的。”玉衣雪看到那个背影突然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慕清的情形。
彼时玉衣雪正是花信年华,墨色长发如瀑般缱绻至腰际,额间是玉色的莲花纹样的花钿,露在面纱下的眼瞳里头噙着雾气像是弥漫的飘雪,衣饰朴素气质洁净。
她原本就是偷偷跑出来的,在城中兜兜转转逛了一整天,刚准备回去却闻到了甜蜜的香。顺着味儿摸到了这犄角胡同,竟然是一盘刚出炉的海棠酥,晶莹的酥皮冒着热气,花心那一点刚制成的海棠酱颜色浓郁。
玉衣雪觉得这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的海棠酥绝对是今天最好的结尾,刚想开口对捧着盘子的老妇问价。
“顾大妈,真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男子走上前来将盘子里的海棠酥一块块放在油纸上,然后用绳子包好。
玉衣雪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你能将它让给我吗?”
男子提着袋子,朝她挑了挑眉:“不能。”
“你……”被迅速拒绝的玉衣雪觉得自己嘴角都抽动了一下。
“大娘,我先走了。近郊的桃花开了,我明天摘几枝回来,做桃花酥。”男子朝顾大娘挥了挥手,礼貌地向着玉衣雪点了点头,径直离开了。
“慕神仙啊,特别喜欢吃甜食,”顾大娘对着一旁震惊的玉衣雪道,“姑娘要是想尝尝我这老婆子的手艺,明儿再来一次吧。明天做桃花酥。”
“慕神仙?”玉衣雪却是奇怪这个称呼。
“娘,慕先生走了吗?”顾大娘身后的榆木门“吱呦”一声响,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子扶着门框,一边问话还一边掩嘴咳嗽,她看上去比玉衣雪大不了几岁,眉眼间却满是疲惫。
顾大娘转头看见她十分惊讶:“阿梦,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快进去,你吹不得风,现在这风还有点寒呢,”见她不动,又补充道,“慕神仙刚走,他说明天还来。”
听到这儿,顾一梦才转身回屋。
一直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听不见了,顾大娘才收回目光,继续同玉衣雪说:“让姑娘你见笑了,刚刚那个是我闺女。以前出了点事,身体不太好,她现在还能活着,可全靠慕神仙。他不但把我们母女从要债的人手里救下来,还治好了阿梦的病呢。”
“哦?你同我说说。”玉衣雪来了劲儿,自己也没意识到这是头一次她对一个人充满了兴趣。
“哎呦,这我也不清楚,反正我去烧个水的功夫,回来就看见一直昏迷的阿梦醒了。”
玉衣雪听到顾大娘这神神道道地描述笑了:“你可知道他现在去哪儿了?”
“说起这个,姑娘,你千万别怪慕神仙小气,今天这海棠酥他不是自己吃的。你现在去城外的破庙里应该还能见着他。”顾大娘忙道,像是生怕玉衣雪讨厌她心中的神仙一般。
“对了,你这慕神仙到底叫什么名字?”
“慕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