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经一夜,池塘里竟隐约可以看出三两几只游动的金鱼。次日清晨,亭台内几道微不可闻的呼吸,绵长温热。
“鸣欢,快醒一醒!去冠云要迟到了…”已经洗漱穿戴整齐的高葵,在耳边柔声唤着还在呼呼大睡的蒲鸣欢。
“嗯?什么时辰了…”
“马上辰时了!”
“奥…什么!辰时了!”蒲鸣欢一下子坐起身,左边看一看右边瞅一瞅,发现所有人都已经收拾利索。
院落,蒲信正在帮路延按摩脖子。魏禾坐在石凳上,托着下巴。手拿一根树枝,无精打采地逗弄着十分兴奋裸萝。
“不是才…”
“咳咳!”
路延抬头望了望天,疑惑的话刚说出一半。就被魏禾的一声冷咳打断,同时发现,她的嘴角噙着很轻的坏笑。
亭台处的蒲鸣欢急急巴巴地穿着私塾学服,脚下蹬着靴子,帽子随手一戴。
不到一分钟,便将自己迅速打理结束。边背起箱笼边跑向蒲府的大门:“快快快!赶紧走!”
“走吧!”
今日魏禾的心情,似乎比往日好了那么一点。只是脚下的步伐,比平常里要稍稍沉重慢缓……
深邃微白的天际,四处都笼罩在苍茫神秘的薄明之中。从群山颠后探头出来,几道光芒柔和的温暖与即将消逝丝凉的黑夜交织在一起。峭壁的顶端染上金澄色的晨线,黎明的霞光坳映着吐露出初升的阳光,清淡珠露的晨雾和润湿扑鼻的泥土味息。
街市上悠静安谧,桥旁的柳树低垂着头。即便只有两两三三的白叟老翁,也已经有不少的小贩开始忙碌摆摊。
馄饨摊上的两个人平昔分工明确,陶智主要经营和拿握手艺,而比他小一年的罗子性格少语,擅长打理杂物琐事。风雨同舟,日复一年。
“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正在桌板上用力揉面的陶智抬臂抹了下额头上的汗,倏然感觉到跟前有一阵风刮了过去。
“诶?今天这么早啊?”他抬头去看,原是蒲鸣欢火烧屁股似的自前跑过。又望见了身穿冠云学服,背着箱笼的魏禾、路延与高葵三人。
“小陶!”
“陶智哥!”
路延活动着比昨日好了许多的后脖颈,跟忙活着的陶智启声打招呼。
高葵两手牢牢扣着箱笼的肩带,文雅有礼,紧随其后开口。
魏禾则是慢条斯理地走在最后,步履微艰。
“方才我见鸣欢那丫头,嗖地一下从这跑过去,着实给我吓一跳!”
“哈哈哈!鸣欢的个性什么时候稳当过?她不都一直那么风风火火的嘛…小陶,我们先走了!来日方长,回头再聊!”路延笑容满面,停在馄饨摊前,适宜的与陶智聊上两句。将走时,还顺手抹了一把陶智桌板上的面粉。
路延和高葵纷纷朝身后偷瞄了魏禾两眼,稍许放慢了步调。
“得嘞!你们赶快去私塾吧!可别迟到了!”
这时候,陶智已然将面团全部揉按滑软,立刻放入木盆中。他轻微喘着气,一边扯下肩上的长巾擦汗,一边与路延等人高声告别。
“今天你们几个小家伙,怎么爬起来这么早啊?!”刚收拾利落的汪老伯,还没坐下歇口气便瞅见了路延他们几个,嗓腔沙哑难听。
“汪老伯!我们要去清扫私塾!”高葵走近了一些,加大了自己的音量回答道。
“说的什么??哎…你汪老伯年纪大了,这耳朵也一天比一天不好使喽!”汪老伯饱经风霜的脸上被岁月刻满了条错皱纹,一双深深向里凹进的眼睛失去光亮。
此时,正侧头竖着耳朵认真去听,却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细微声音。不由得笑着唉声叹气,摇了摇头。
“打扫!汪老伯!像这样的!刷刷刷…”路延见状,心融神会。熟练地比划了几个扫地的动作,声音如雷贯耳。
“噢噢噢!扫地!噢,这样我就明白了…”汪老伯说完,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
正当路延几人继续向前走时,突然又问:“还没吃早饭呢吧!?”
“不不不!没没没……”路延和高葵一听,条件反射地不停地摆手摇头。
“肯定是没吃!戈顺这个小子,怎么能不给你们做饭吃呢!来,快揣好!可别饿着了啊……”
汪老伯挪动着有些颤巍的双腿,拿出了三四个刚出锅的驴肉烧饼。
难以言喻的味道散播开来,魏禾不慌不忙地用两指捏住鼻子,暗暗控制住自己十分实诚至极的身体。
“你哪儿去!”魏禾一把逮住想要悄摸溜走的路延,在高葵的配合下,将他重新拽回原地。
路延左看一眼笑得无比灿烂的高葵,右瞅一眼悠然望天的魏禾。悲痛到无以复加,去接过烧饼的双手,哆嗦不止。
刚想抬步走,便发现汪老伯那欲望穿的期待眼神。路延视死如归地咬了一大口,最后闭眼仰天长啸:“太好吃了!妈妈…”
“路延这孩子怎么了?”
“不知道!兴许是读书读傻了吧…”
碰巧经过的身着襦裙青袍的妇女,两两凑近交耳低谈。
冠云私塾入口处,两名差卫依旧一人持着一根木杵。精神抖擞地挺着腰板,瞪大了两只眼窟窿挨个审查各生的学牌。
一路狂奔的蒲鸣欢累得‘哈哈’直喘,眼看马上接近冠云时,这才略微停歇住脚步。
“站住!学牌呢?”两根三尺多高的木杵挡住蒲鸣欢的去路,其中一个肤色煞黑的差卫严声问道。
蒲鸣欢不说话,从腰间摸出自己的学牌。在手指上转了转,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又回头对那名差卫狠狠‘哼’了一声!
“哼!!”那差卫也不愿示弱,比她的声音还大。
“人呢…不是都辰时了吗?”蒲鸣欢望着空荡寂静的私塾,目不转睛。依稀可以闻见清早觅食的虫鸣蟋蟀,还尚残留着幽沉的夜色气息。
“蒲鸣欢?”
身后响起一声迷糊中含杂浓浓困意的嗓音,引得蒲鸣欢不由自主地侧过身,茫然看去。
“潘少染?”
二人面面相觑,满腹疑团。蒲鸣欢还未张口询问,便又来了一名眉目疏朗的男子。
他手握扫把,在地上来回划拉:“你们两个是头一回见还是互相不认识?”开玩笑似的说过后,又划拉着往别处而去。
“卯时才过不久!不在家睡觉,你来这么早干嘛?你也是被硬拖来得?”潘少染将手臂枕在扫把头上,对蒲鸣欢发出一连两问。看着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脸上不禁流露出同病相怜的神情。
“你…你说什么…才卯时!”蒲鸣欢大吃一惊,这会才留意到冠云中的日晷时辰刚好卯时过半。
“来啦!”潘少染看见刚过入口处的几人,便顷刻朝他们挥手。
“嗯!”
“你们谁想的坏点子!我…”蒲鸣欢一鼓气冲到几人面前,质问的话还未平稳落地。
不远处的魏禾面无表情地高高抛来一个扫把,蒲鸣欢出于本能,连忙用手结实接住。她还没反应过来,耳旁便传进幽幽一句:
“是我怎样…”
魏禾音落,很轻地淡睨了蒲鸣欢一眼。
“没没没没事!我最喜欢扫地了…这一片我包圆儿了!谁都别跟我抢…”蒲鸣欢哼哼笑着一边晃头,咬着牙齿说出最后一句。立即撸起袖子,摆好干活的姿势,就地‘哗哗’开扫。
魏禾略微满意地转身,单手扛起有着不小重量的扫把,去清理水塘边的落叶。
“唉唉唉…潘少染同学!请问你的眼睛长那么圆润干嘛?我这块刚扫好的…”路延见自己扫干净的一块地方又又又又被缺心眼的潘少染给扫来一堆叶子,实在是已经忍无可忍。
“怎么不说是你扫得太慢了!”潘少染瞄了瞄地面,强装镇定地反驳。
“那行吧…为了公平起见,咱俩划界!这块归我!那边是你的!”路延说完,便用扫把划出两个分界点出来。
“不行!这块是我跟你一起扫干净的!不能这样分!得这样…”
“故意气我是吧…啊!潘少染!”
路延任由他把再次把垃圾划到自己脚边,对潘少染皮笑肉不笑后,立地潇洒地卷起衣摆和宽袖,不顾脖子的不适,奋力把落叶重新扫回潘少染的脚边:“你的你的!”
而潘少染不甘落后,捞起扫把,边扫边嚎:“你的你的你的!”
“你的你的你的!”
“你的你的你的…”
而其余正在安静打扫的众人淡淡地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再淡淡收回,已然是家常便饭。
随着受罚清扫私塾的众生渐渐聚集起来的同时,没过多久,测验过关的长孙英和戴之芝也全部到达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