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誓断。
—尹素
在一秀的回忆中,魔头尹素深夜等人。
很快,就有人来了,却并非要等的那个人。
有个和尚站在村口道:“贫僧路过此地,请问施主可曾见过何处着了大火?”
尹素站在原地,虽头也不回,却知晓来的是谁,他如今舍了一身黑袍,发丝如风长,长可及肩,胥弥萨认不出倒不奇怪,只听这世所闻名的魔头开了口,回他一句,“没有。”
“哦。”胥弥萨提着棍子想要离开,想了想,又回头叮嘱一句,“施主,天色已晚,最近魔头出没,你要多加小心。”
“多谢小师父。”仍旧未曾回头。
胥弥萨虽感到一丝奇怪,却并未深究,提着棍子离去。
“你可知道他是素心亭的秃驴?”不远不近的声音,徐徐飘了过来。
尽管对方刻意隐藏行踪,但尹素还是第一时间锁定住了声音的源头,这便是他要等的人。
暗夜之中,款款走来一位女子,夜色浓重,瞧不清楚相貌,但以姿态来论,该是个美人,“闻名天下的尹素逃出生天,千雪自然要亲来告贺。另外,不知道什么样的大礼才会入得尹先生你的法眼,所以千雪斗胆,送来了一份自认还不错的礼物。”
......
一秀捂着心口坐下来,叹息道:“话不能说多,我身体的状况很不好,若时间拖延,只怕我就要倒在你面前了。”
钟繇道:“你的故事没有说完。”
一秀道:“已经说完了,有的时候事情总是十分凑巧,紫烟联盟江盟主送给尹素的大礼,是个叫张作的男人,对此,你该极为熟悉才是。”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钟繇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
一秀道:“组织是个神秘的组织,虽仅有五人,却足以翻天覆地,狄鹰其实不知你身为组织成员的身份,可他不知晓,却不代表我不知晓,如今你与狄鹰都已暴露,冰原有霍与截杀庾泗,算来你的组织已有三人曝光,不知你是否记得,方才阙兄问及组织第五人,却并未要向你证实第四人,细细想来,理由该很简单。”
钟繇恍然大悟,“莫非张作早在十年前就已暴露?”继而他又更为吃惊,“莫非与魔筑暗通款曲的计划是你所布下?”
一秀抓起一颗颇大的石子丢向他,钟繇感知到石子不含杀意,便任由石子落在身上,又听一秀叹气道:“所有事情都将矛头指向灰头僧,灰头僧就是尹素,如此缜密的计划除却他还有谁能做出来?”
“我也是他的棋子?”
一直沉默的阙晚空突然开口,“我们都是棋子。”
钟繇一下子泄气,凄苦道:“纵使我能杀你,若要实现我的野心,势必要面对尹素,他是个绝顶的魔头,我如何能与之抗衡?”
一秀笑道:“所以我一定要杀狄鹰,却一定要与你做交易,咱们联手,定能扭转败局。”
钟繇道:“你为何一定要杀狄鹰?为何一定要与我做交易?”
“如果这是你的第二个问题,我愿意回答你。”
钟繇道:“我还有很多问题,我还有很多战斗,可是与你一战总归不是我所愿意,能够联手,也是快事。”
“好,此事其实简单,某一夜,我与狄鹰痛饮,他曾告知我他自己有个宿命的敌手,看过平鳌碑后,才知原来就是他自己。且不谈此事是否虚妄,若一个人一定要被宿命中的自己所杀死,那么他就一定要用非常的法子去杀死要杀他的自己,那么非常的法子是什么呢?”
钟繇沉默,一秀等不来他的答案,只能自己开口,“非常的法子就是掌控一切,他自己去掌控一切。查出组织的底细,整个计划只有阙夫人以及阙兄,我等三人参与,有张作交代底细在前,我等有了目标,虽通过尹素查到你的头上,却对于那一晚狄鹰出没于东武林还是留了心,多方查探之下终于窥到了狄鹰的秘密。”一秀瞪大眼睛,好奇问他,“你可知道狄鹰的野心是什么?”
钟繇道:“十分凑巧,那一晚之后我也对狄鹰进行了调查,狄鹰此人所作所为都只有一个目的,都只为了他的野心服务,他的野心也十分惊人,竟会是这整个天下。”
“对喽!”一秀笑道,“这三年间,不断地轮回,不断地为我制造机会去深入了解你们两个人,了解得越多,你们的破绽就越大,张作既然早在十年前就暴露,若尹素要他收手,只怕他也身不由己,而你钟盟主,受命于魔佛,恰巧,日前我与魔佛有过会晤,达成个不成文的约定,他若要你收手,你也一定会身不由己。组织第五人我不清楚,可是庾泗钟情于狄鹰,狄鹰又是个势必要导致天下覆灭的人,两相比较,留下你总好过留下狄鹰。”
钟繇苦笑道:“我本有太多问题要问你,如今听你和盘托出,却意外没了任何兴致,既然你我要联手破灭尹素的阴谋,那么请告诉我计划。”
一秀从怀中摸出个素色的锦囊,抛给他,道:“一个月之后,请你打开锦囊查看其中计划,我计划用一年之期揪出尹素,随后的每一个月都会有人将锦囊交与盟主,咱们明暗交替,一定能迷惑尹素耳目。”
钟繇接过锦囊,思虑着,沉重开口,“我总觉得有种不安之感。”
“钟盟主莫非认为这是个阴谋?”
钟繇不便直言,沉默却足以表达他此时的内心,一秀坦言道:“与狄鹰有些相似,我见过平鳌碑后,也见到了自己宿命中的敌手,有的时候你不必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你的直觉极有可能很不靠谱,可是有的时候却又偏偏极为靠谱,有一日我在深山参禅,莫名觉得那个神秘的敌手就隐藏在这一场魔筑的风雨之中,若能在这一场战争中寻出他的影子,只怕对我自己也是件十分有利的事情。”他从怀中摸出一串佛珠,自己扯断了串线,取下一颗珠子递给钟繇,“钟盟主虽身份可贵,却时常刀剑加身,在生死边缘徘徊,若有了致命的危险,捏碎这佛珠,一秀不惧万里也要赶来救你。”
钟繇十分清楚这白衣僧的实力,对这颗来自素心亭的佛珠也格外珍视,小心揣进兜里,深深作揖,“一秀大师的橄榄枝很有诚意,钟繇如今孑然一身,给不了你太多,却也有千金一诺,咱们同舟共济,匡扶正道!”
一秀开怀于这位极具枭雄气质的东武林盟主有这等胸襟气魄,与他互道珍重,钟繇拜别阙晚空与一秀,启程赶往东武林,一秀二人目送他远去,忽又记起一事,从马车内取出一柄刀来,递与阙晚空,道:“这是钟繇的杀己刀,方才忘了还他,不过此刀不祥,还要拜托他许多事,若早早被这刀耗去性命,岂不太不划算?你的刀既然被毁,不如带着这把刀。”
阙晚空苦笑道:“既然此刀不祥,你交与我,是福是祸?”
一秀道:“空与那丫头如今被掳,你没了刀,可救不出她来。”
阙晚空顿时愁眉紧锁,唉声叹气起来,“这茫茫荒漠,要我去哪里寻她?”
一秀将昏死的狄鹰拎起来,道:“也不必着急,你负伤颇重,咱们既然有了狄鹰,就一定能救出空与。”
阙晚空拧眉道:“此刻我恨不得杀了狄鹰。”
一秀道:“狄鹰对我说会死在自己手中,我不知此事是真是假,不过有我经验在前,既然我与尹素不死不休,那么狄鹰此话说不得也是个实话。”
阙晚空冷笑道:“只怕这是狄名捕唯一的一句真话。”
一秀微笑不语。
此际暂且不谈,再来看一看回转东武林的钟繇,他已然摆脱三年轮回的厄运,提着他的剑,轻快自由地赶着路。
半日后,他突然见到个稻草人飞快掠过,扬起铺天盖地的沙尘。钟繇看得真切,稻草人怀中还抱着个小姑娘。
他不仅认得这稻草人,还认得那小姑娘。
早在三年轮回之初,那一片冰冷刺骨的冰原上,他们就已见过面。没了轮回的束缚,他记起了许多事情,不但记起了数月前死在一秀手中的前夕,这小姑娘为他讲过的一个故事,也记起了早在那冰原之上,小姑娘也对他讲了个一模一样的故事。故事没有结局,他却能够猜到。
三百年前,有跋陀僧建立素心亭,以佛法普度众生,有地藏女受其感化入黑海地狱,发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后来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战争,地藏菩萨是个人物,合一人之力独战整个地狱,打了三百年也不分胜负,一秀也是个奇葩,竟与地藏合谋设个三年的轮回,好死不死地拿他钟繇来开刀,这三年的奔波也不知被人杀死多少回,如今再想来,叫钟繇恨得牙根发痒。
早在冰原,本与一秀和他的大师父无仇无怨,可这个故事中钟繇已觉出自己是个至关重要的人,破局关键或许就在于自身,若杀了一秀可一了百了,将他的秘密沉埋冰原,也是一件快事。
念至此,钟繇又禁不住怀疑起一秀的动机来,他自己绝不是个好人,甚至也是个十足的恶人,为何一秀要杀死狄鹰却留下他的性命?
一秀这邪僧是否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钟繇想不明白,便不再想,继续行路。
......
神秘组织五人,狄鹰被捉,钟繇回东武林,张作受控于灰头僧,久未被查明身份的靓仔不知所踪,庾泗则与霍与一战,重伤垂死。
不知何时已飘起雪花,有个面貌与一秀颇为相似的男人闲庭信步地迈步在这茫茫无际的冰原上,来到已死去多时的霍与身旁,弯腰抱起这命运多舛的女子,转身就要走,庾泗忽睁开了眼,紧紧盯着这男人。
她虽未死,却再也提不起刀来,眼中这男人身着玄衣,黑发飘摇,眉目英挺,像极了那个白衣僧。
那白衣僧是她此生不共戴天的仇敌。
她一把抓住男人的脚,不肯放他离去,这黑衣人嘴唇抿起来,周身威能大放,搅动天边也有云朵激动,云卷云舒间暗合天地大道,庾泗吃不住这劲道,又狠狠吐出一洼鲜血,昏死过去。
男人抱着霍与远去。
也不过半个时辰,有另一人来到,身后还跟着个灵气十足的稻草人。
这男人带着庾泗离去。
稻草人蹦蹦跳跳地跟着。
仍旧是这一片冰原,有个短打装扮的男人雇了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冰面之上,赶车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为了那一百两银子远赴冰原,冻得瑟瑟发抖,鼻头都红了起来。
车内的客人探头出来,道:“老伯,前方路不好走,咱们只怕要停一停。”
老车夫讶异道:“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冰,哪里不好走?”
被狄鹰戏称靓仔的客人叹息道:“你看,大事不妙啊。”
老车夫转头去看,见到有黑色岩浆冲破冰面,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