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隐飞却并未飞离那个洞口。姜媱起身往回走后,它伸头往洞里看了一眼,却见洞内还而很多豆菽花生!于是就又飞起来,绕着洞叽叽的鸣叫,示意姜媱回来多取一些。
姜媱看着叽叽叫的燕子,明白了它的用意。于是停下说道:“行了,燕燕,它们也要吃饭的!我们这是抢或者叫偷窃了。这是它们去年冬天辛苦采集存下来用来过日子的粮食,虽然冬天已去但离秋天果实成熟还早,这是它们的东西,我们取一点就行了。明天我们再找其他的地鼠洞,每个洞仅取一点,撑到夏季野果成熟应该差不多。快回来吧,做事要留有余地,也要为他人考虑考虑。”
“做事要留有余地,也要为他人考虑考虑!”这话曾经就听到姜媱对自己过。因为打小自己性格就霸道不讲理,这位表姐常常在受到她欺负后无奈之下说的话!年幼的自己却哪里懂得。
蚩尤也和自己性格相似,甚至于臭味相投!因此俩人便一见钟情,最终两人根本不在意他人的指责劝导,在一片反对声中依然我行我素,离开了炎帝部族私奔到了东夷……
姜媱说完那句话,瞬间也象想起许多往事似的,她先是愣愣地站在那里,然后象想起什么似的对着停在洞口旁缄默不语的燕子说道:“今天应该高兴的,我们可以吃个饱饭了,我恨她有什么用?蚩尤不是我能管束得住的,她隐飞也一样不行!”说完便往回走去。
隐飞看着姜媱孤单纤弱的背影,心里又涌出许多的自责歉疚!
是呀,她姜媱管束不了蚩尤,我隐飞就能吗?不!也一样不能。蚩尤是个野心极大的人,他不只是要占有自己,他还想占有炎帝部族和黄帝部族,他想做天上地下的王!他是个野心家,叛乱后彻底暴露出他的暴唳之气!他垄断东海朋贝,用朋贝购买粮食金属马匹,唆使其他族人用粮食金属马匹换取朋贝,最后那些不明就里的民众手中除了朋贝什么也没有!为了活命的粮食,他们不得不听从于蚩尤的命令……
而且他还控制了解州盐池,命令不准对其他部族售卖食盐!为此自己与蚩尤吵了一架!才挺着肚子亲自来到解州,为的是能够让食盐自由贸易。最终在解州生下了那个孩子,却被葆江偷了去……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哎呀!”
正当隐飞走神之时,却听到姜媱的一声尖叫。她抬头见姜媱已摔倒在地,袋中的坚果豆菽全撒在了地上!
隐飞快速飞了过去,落到了姜媱的面庞边,她看到姜媱的脸已摔伤,虽未出血,但却见到姜媱的眼里噙着莹莹泪花!
她这是为自己的笨拙落泪,是为自己的屈辱落泪,是为自己的孤苦无依落泪,为想念家人落泪……
她慢慢回过神来,缓缓坐起身,双臂抱住了自己的双腿“呜呜……”地低声哭了起来!
隐飞默默地站在她身边,姜媱的每一声哭泣都是扎在她心中的刀!自己虽然无心害人,但自从自己不听劝阻毅然决然地和蚩尤私奔的那一刻起,所有蚩尤做的事便与隐飞有关系了!她被冠以“蚩尤夫人!”的称谓,所有的蚩尤做的那些罪孽,也都有了她隐飞的一份“功劳”!……这些她在昆仑西的流沙中忏悔过,也听过西王母的教诲,但哪有亲历过,才有的这般直观的切肤之痛!
隐心的心里在自责,在滴血!可这样能赎完她和蚩尤的罪孽吗?
姜媱哭了很久,先是呜呜地哭,再后来累了,就嘤嘤地哭,再后来变成啜泣声,最后她竟然睡着了……
已接近午时,风停了,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地上也是干燥的,隐飞便没有去吵醒姜媱。
她将地上撒落的一颗颗豆菽干果衔到洞里石桌上的陶钵里,将花生一个个的也衔到了石桌上的另一个钵盂里。
当她完成这些事情她才飞回姜媱身边,发出一阵叽叽的鸣叫。
姜媱睁开眼睛,她迟疑地看了看四周,坐起身来。用手指抹去了脸上的泪痕,轻轻地托起了隐飞,凑到面前说道:“真希望这一切都是梦,醒来时我还在姜水的部落里,家人都在,还有妹妹女娃……”
泪水再一次从姜水的面庞滑落。隐飞心中的血,愈发流淌!心象被挤干了一样纠结在一起。
姜媱抚摸着隐飞翅膀说道:“谢谢你不离不弃地陪我!”
起身捧起隐飞往回走去,隐飞发现姜媱的左腿也受了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来到山洞中,她将隐飞放到石桌上,剥了几粒花生放在隐飞面前,然后拿起陶钵说到:“我去将这些黍菽淘洗了,回来做饭,你在家等我!”说完,便一瘸一拐的往山洞旁的小溪走去。
仲春本该是雨水充沛的季节,但那年雨师已不再行雨,因此雨水却也非常稀少,只有少部分山区有些小雨水,那是一些善良的山神临时降的雨。他们不是应龙,不能降下瓢泼大雨,也不是雨师能降下滋养万物的甘雨。他们只能凭自己的一已之力,或降些仅能润湿作物的雨水,或仅能降些水雾打湿植被。
天愚就是这样的能行些小雨润物的山神。故而别处已干涸此地却仍有些小溪水滋养着山边的农田、农庄。
小溪虽未断流但也只有很小的涓涓细流,在低洼处却形成了一个小池,山下的农庄里的井和池塘沟渠里虽有少量余水,但不太干净,故此每天清早村里的一些村民会来这打水。
现在已是晌午时分,山下村民早已取过了水,小池内的水往往是早上被汲取干涸,然后便经过四面的渗入,第二天便又是满满的一小池水。
现在池水只有半尺多深,一个桌面大小,象一面镜子一样照着走进它的人或动物。
姜媱沿着人们崖好的台阶,下到池子内取水时,她看到了映在水中的自己,头发凌乱,面色憔悴、眼神忧伤、还有刚才摔倒留下的伤痕,已渗血结痂。
她忙从怀中取出一块蚕丝白绢,在池水中蘸湿,在脸上轻轻的擦拭了下伤口。又对着水池清理了一下长长的略枯的黑发,池水很少很珍贵,她仅用白绢方巾蘸水擦了擦头发和面庞,算是清理了。
她收起方巾,对着池水将头发用重新整理好,发簪已经没了,只能在脑后盘起,然后折了根箭竹簪住头发。
她将自己收拾了一下,再对着池水欣赏了一翻,便将那陶钵里的黍菽清洗干净,带了些水小心翼地慢慢走了回来!
她做的这一切隐飞都看在眼里,鼻子里的辛酸让她只想打喷嚏!她现在是只鸟儿,哭不出来,但泪水能湿润眼睛。这都是当年那个年少轻狂的自己造成的!
姜媱又取了些干柴和引火的干草将洞内的一堆火烬重新点燃,将陶鼎架起,放入水和黍菽,坐在那里……
隐飞的灵敏耳朵,隐约听到山下中传来喧哗之声!她仔细的听了听,象是前些时候被天愚赶走的军兵们又回来了,还好像正在谈论这个孤身女子的事。便一展翅膀飞出洞外,来到了山下村庄之中。
村庄不大,也就十几户人家五六十口人,十几个大小庭院和几十间茅草房屋,有大有小顺山势而建,村周有沟渠、池塘。
村前不远处便是农田,田块虽大大小小不太齐整,但均依地势而建,已然种上了各种农作物。低洼处田埂里齐整种的是稻禾,禾苗已有几寸长,但因缺水长势不旺。往山边的是蚕豆、豌豆已经结荚,能闻到豆类甜香。柳叶初长,桃花已落,李子尚小,燕子在田间翻飞起舞,鸢鹫在空中盘旋注视。看似好一派人间祥和之态,世界阊阖之景!
只因那几声喝斥喧哗,打破这里的宁静祥和。
一队军兵手持戈矛、犀渠盾牌,背后插有弓箭,一路风尘沿路往村子奔来,见人就推见畜即砍,片刻功夫便来到村口!
为首一人披虎皮披风,看装扮是一女子,模样一般般,两眉淡淡,两眼细小,鼻梁高高,薄唇大嘴,下巴宽宽,两肩厚实,模样平平常,但煞气满印堂!
隐飞一见此人,认识!不是别人,正是蚩尤部下八十一部族之一的馀峨氏!
馀峨跨下骑的軨軨兽,状如牛浑身虎纹,叫声如钟磬,此物乃喜水之兽,常于水边安家,是被这馀峨氏采朋贝时训服所得。
只见这些军兵大约有一百来号人,各持兵器封锁了进出村庄的各处路口,那馀峨氏便被几个村民引到一个院落,院门口早有一老者带着老幼家眷跪在地上迎接。
她走到院中,只见前几天那个头顶羊头的鸡山氏,慌忙进屋内,搬来一把竹椅放到馀峨氏屁股后头。这馀峨氏也不客气,一手搭着椅背,一手拄着鱼叉,横屁股坐在椅上!
那鱼叉五股,看上面血迹斑斑,虽已干燥但依然有几个苍蝇立即飞到那干了的黑褐色的血液上舔食!
那门口跪着的老人,一见这位首领坐到椅子上,二话未说,起身走到馀峨氏近前又倒身下去。连叩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向馀峨氏抱拳行礼说道:“小人是这个村的首领兼巫觋,管理村内大小祭祀及生产事物,不知这位将军到此有何事?有什么吩咐的?就请女将军您吩咐,我们会尽力办到,祈求女将军能保村寨人畜安宁谷物丰收!”
“哈哈哈……你当我是什么啊?我馀峨氏乃蚩尤部族之中的大将军,岂会管你这些个鸡毛之事!我且问你,这山中有一女子,据说是长相不俗,象是富贵族出来的,在此行医治病可知她的出处来历?”
“这……这……”这老人犹豫着不知该如实说还是该隐瞒?
一听这巫觋说话吞吞吐吐,只见这馀峨氏也不多言,单手提起钢叉,只轻轻一挥,老人便被一股力道,卷转身去!这五股钢叉便从这老巫觋后背直接穿入,象一个钉子一样将这老者钉在地上!这老者立即便匍匐在地,口中只轻微的一声衰号,呼出了一口气,便殒命归去!身下鲜血方才汩汩流出。
老人身后的家人,一见此情此景,有吓的惊叫不止,更有抱着老人凄惨恸哭的!
这馀峨氏对这景情似早已习以为常,厉声喝道:“再不住口,我灭你全族!”那些跪着的人方才噤了声,个个浑身颤抖地跪在那里!
这馀峨氏本为山神,却与各处妖魔私混在一起,食用过歪门邪道炼制的不死药,正年轻气盛之时,故近似那阴间的历鬼,阳间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