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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穿越英吉利海峡(二)

第二天,天有点阴沉沉的,风也小了下来,太阳偶尔在云层里穿透出几道光芒,但总是露不出脸来。船速前进得相当缓慢,但丝毫没有影响我们悠荡的心情。午餐后,先生还特意调整帆向,把我们带到英格兰岛南部的白岩崖。这是英格兰岛特有的白色悬崖壁,岩壁垂直陡峭,像被斧头劈过一般。白色的壁面不经意间透出几缕灰黑色,仿佛是泼染出来的水墨画一般。从海上仰望岛上的陆地,一丛树林,一丛村庄嵌在墨绿色的大地之上,让人感觉异常空旷,漂荡在天地山水之间,有点苍凉,却也心怀宽畅。

夜幕开始降临,远处的天空突然闪起了闪电。把儿子安置到舱房睡觉的先生安抚儿子说,在舷窗闪过的闪电,是迪斯科舞厅的灯光,天上的星星正在开舞会。雷达显示,舞会面积将以我们为中心覆盖周围24海里的范围内。我们开动马达,降下所有的风帆,迎接这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这八月的海风也变得凌烈起来。在暴风雨中,先生也只能利用马达来保持基本的航向,在风浪中,原来想用来保持船平衡的马达起不了一点作用,我们在暴风雨中几乎是任船儿独自随波逐流。黎明前,暴雨终于过去,但风却越来越强,我们加大马力,但我们电子掌舵器的功率大小在风浪颠簸中根本无法掌舵,冷厉的海风把我们仿佛带到了初冬,先生只好全副武装的穿戴好冬天的航海服,迎着海风亲自掌舵。早上8点左右,天已大亮,虽已无雨,天色阴沉,寒风凌厉。我和儿子先后开始晕船,然后开始呕吐。肠胃里的东西在船的颠簸中不断的翻滚,直到清空才安稳。我坐在船舷边,让海风吹散胸中的郁闷。快11点时,先生见我有点好转,想把前帆升起,然后就可以用风向掌舵器掌舵。在风浪颠簸中,我脚步不稳,根本不可能去前面甲板上升帆,只能换我掌舵。只是云雾茫茫,在这一望无尽的大海上,我失去了一切可以表明航向的参照物,除了设在我转向盘前的指南针。以前不管是在陆上开车,还是在湖上行舟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在我前进的道路上失去引导前进的参照物,眼前的指南针让我由衷地感到生为中国人的骄傲。但英吉利海峡特有的三角浪头,颠乱了指南针的针头,也颠乱了我的头。的确是三角形的浪头,除这里以外,在我后来4000多海里的行程里,再也没有见过类似的浪头。这是由风浪跟海洋流相撞而起的,海浪不规则的颠簸起船,让我掌控不了航线按所需的指南针上的刻度前进,针头随船体的颠簸晃动得厉害,更让我方寸大失。先生不敢放手,先生经过三十六个小时的持续掌舵之,决定在法国的瑟堡-奥克特维尔(Cherbourg-Octeville)靠岸修整。当时我们离英国海岸附近的港口更近,只是下面的航线要求我们必须转换海岸线,而瑟堡是一个很好的转折点。8月4日,凌晨6点,瑟堡已远远在望,风渐停了,海也平了,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早上8点当我驾着船向瑟堡码头靠近时,不少游船正驶出港口,我们相互招手致意,只是我们一身从北极圈穿越过来的打扮让人好生张望了一番。就算是这法国著名水手聚集的Bretagne,游艇码头上游船林立,也不是常有人做这种长途旅行的。

瑟堡位于法国的西北部,位于法国诺曼底地区(Normandie)的低诺曼底省,与二战时著名诺曼底登陆区的高诺曼底省呈犀角形与英格兰岛隔海相望,与法国航海圣地布列塔尼(Bretagne)省相邻。这两个省均以丰富的海产和盛产水手航海家而著称。法国最著名的帆船航海学校格雷农(Glenan),就是以布列塔尼附近的一个小岛的名字而命名的。这里是典型的海洋性气候,常年温度在25度到15度之间,由于地处英吉利海峡,暖流寒流在此交汇,带来丰富的海产,各种鱼类贝壳类种类繁多,每年产于圣诞节前后的牡蛎是我先生的最爱。虽说这里的气候不怎么讨喜,因为它经常不是刮风,就是下雨,我行程中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能沿着法国这部分的海岸线好好的巡游一番。我在电视上看过介绍的风光片,作航海巡游很是令人向往。在作航线准备的时候,我跟先生曾计划在此选几个城市作短暂的停留,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而英吉利海峡和由法国跟西班牙的海岸线在大西洋上围成的加斯科亚海湾(Le golf de Cascogne)的平稳航海季节期非常短,一般就是每年的5月15日到8月15日之间,对于我们两个航海新手,在8月15日之前离开这个地区是安全的需要。

瑟堡是个可爱的城市,当我们的船刚停靠好岸,就有码头接待处的人送来《瑟堡旅游指南》,而法国作为世界每年接待旅游人次最多的国家的确有他的过人之处:每个城市都尽其所能详尽介绍城市的观光休闲娱乐设施。瑟堡的居然连它的集市都有指南。在法国,星期天是全民休息的日子,不仅是工厂,办公楼停止工作,就连超市商场都是关闭的,除了一些餐馆和私人的小杂货店,就连面包房都只开门半天。要想在星期天做采购基本是不可能的,但瑟堡的夏天(夏天是欧洲的旅游旺季,一般是五月到八月),在一个星期的七天里,每一天上午在城区不同的地方安排有不同的集市,除了传统的蔬果农产品集市还有不同的旧货杂货集市,《旅游指南》上对各种集市的特点地理位置,及怎样乘坐公车的路线都有详细说明。而今天星期天就有一个农产品集市,刚好让我补给新鲜的蔬果。我简单的梳洗了一下,换了衣服,就直奔集市。因为是星期天,公车的车次有限,我找到码头附近的一个公车站,刚好有车经过,我上车只想跟司机询问去集市的公车车站在哪里,司机先生非常热情,他说车站离这里有点远,而且是星期天公车车次间隔时间比较长,他可以带我到最近的公车站去换车。在路上闲聊中,最后,为了避免过多的耗时等待下一个公车,他把我带到离市场最近的一个车站,然后给我指引了一条去集市的小路。还坚持不用我买票,因为他的车不过我要去的地方,就算是一个简单的公车Stop。我高兴地谢过司机先生,沿着他指引的小路走去。法国的城镇其实都不大,穿过几个街巷,不到十分钟我就找到了市场所在地。星期天的集市是相当热闹的,在一个面包摊前还排起了长龙,上面标着自磨面粉,木材烧烤面包。这是法国农产集市的一个特色,大多数摊主都是自产自销的当地农户。我住在多侬(Thonon)时,不仅蔬菜水果在集市上跟当地农户买,就连酸奶和奶酪也是,我甚至还可以跟鸡场主买到新鲜宰好的整鸡。我也排队买了一根长棍面包,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之后,这刚出炉的面包绝对让先生欣喜若狂。在买了几样时令蔬果之后,我还买了三个哈密瓜。在选瓜的时候,我特别跟摊主强调,这三个哈密瓜我要能留一个星期,摊主认真的帮我挑选了一番,然后还用标签帮我在瓜上作记号,标出吃瓜的序号。

在瑟堡作了短暂的修整之后,我们本来打算在第二天的下午出发,但先生在跟旁边的一艘丹麦船聊过之后,改变了主意。在丹麦不到一个月的停留,丹麦人的热情让先生非常感动,只要见到丹麦人,他都感到亲切。这位年纪跟先生相仿的丹麦人,是一位有将近三十年航海经历的老水手了,当他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做第一次跨大西洋航行的时候,有的只是指南针,航海图和太阳仪。不过九十年代后期,各种航海应用的电子仪器的发明层出不穷了。对这片海域洋流潮汐非常熟悉,他告诉先生,他这次的航线跟我们差不多,不过他打算明天早上出发。先生当即就说,好,明天我们跟你们一起同时出发。这算是先生的经验,老水手对出海时间选择一般都有一定的理由。果然不错,他跟先生解释道,早上7点开始是退潮时段,这将持续6个小时,退潮方向刚好跟的我们航线是顺流,而瑟堡不远处就是英吉利海峡著名的Raz Blanchard礁岩小岛群,那里暗礁丛生,水流喘急,是事故高发海域,我们必须充分利用退潮的顺流快速离开这个高危海域。对于涨潮退潮瑟堡游艇会加油站的浮桥码头给了我最直观的感受:早上到加油站的超市买东西看到有船就停在超市门口浮桥边上的油站的油箱前加油,到了下午,我们去加油的时候,船停在浮桥边,浮桥边却是将近三层楼高的石壁,我们必须抬头仰望才看到高高在上的油箱,我必须爬上三个连接的不锈钢的梯子才能上到油站去给先生递油管,这就是涨潮和退潮的区差。

8月6日早上,我们准备停当,跟着丹麦船相继出发,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西班牙的拉科鲁尼亚(La Coru?a),而我们则继续我们原定的目标,葡萄牙的里斯本。在靠近Raz Blanchard的时候,所以的船只都是风帆马达并进,我们也是有样学样,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选择了远海航线,尽量远离海岸线。这一段海峡的航道逐渐开阔,海岸线在我们的视线里慢慢的淡去,周围经过的船舶也没有原来那么频繁,但从特高频穿来的信息却让人感到海峡热闹非凡。

特高频(VHF)是所有航海船舶所必备的通讯工具,根据配置,强度各有不同。我们船上的特高频可以清楚接受方圆50海里以内的所有电讯。是传统的轮船呼救通讯工具,现在的特高频甚至可以接受E-mail,通过网络发送信息。我们没有配置这个功能,因为先生更倾向于卫星电话。在个大西洋上,特高频的公共频道是16,所有船只的特高频在航行中都必须开启,调置在这个频道,这是这海域内所有船舶,海防救援,航道指挥塔的通讯中心,所有的对话都是通过这个公共频道开始,然后再根据需要调到其他空置的频道进行对话。公共频道必须保持畅通,以方便所以船只接收和发布信息。比如,指挥塔每隔四个小时会发布一次天气预报,每次发布前,他都会在16频道发出即将播报未来四个小时内的天气预报,请将频道调至79频道进行收听的预告。而更多的时候是求救的信号。在走出最后这一段海峡短短的几天里,我们收听到出港游玩的帆船因无风,而马达又出故障无法回港,向附近港口发出请求拖船的信息;还有游人在沙滩上玩耍,因不知涨潮时刻,被困在礁石上用手机向海防救援求救,而救生艇到达时由于礁石过多无法靠近,通过特高频发出调遣直升飞机的号令;这一地区的涨潮和退潮之间的海水水位的差距是9至12米,这也是我们行船的危险之一,在几个小时前还可以看见的大礁石,几个小时后就成了暗礁。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对一艘捕鱼船的救援过程,渔船马达着火,火势凶猛,船上人员无法扑灭,只好弃船上救生艇,并发出求救信息。海上救援受到信息后,马上跟渔船确认他们GPS的位置,船上人员人数及安全状况,渔船的国籍名字及编号,并要求在渔船附近海域的船只前往照看,在救援人员到达之前能对事故渔船的船员进行必要的援助。几分钟后,我们听到一艘商务船向救援中心报告,他们已找到事故渔船,渔船人员共四人座在救生艇内,情况良好,他们会呆在附近守候,直到救援队到达。海上救援行动,是全方位动员的行动,特别在远海,在没有卫星电话的年代,航行船只在收到特高频发出的求救信号的时候,除了前往出事海域的同时,将求救信息向接力般的转达出去,因为每个特高频的电波长度有限制,有时需要几艘船的传递信息才能抵达海岸,所以,首先就是我们船与船之间的相互救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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