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蜗牛归来
危威在那边找的辛苦,而罪魁祸首则享受了两天美好的休假时光,现在则坐在一家茶楼享受相亲的乐趣。不错,是相亲。
那天狼狈的回家之后,她很害怕,害怕没有勇气离开危威了,因为她深深地感觉到,她喜欢他,是那么那么的喜欢他。她害怕面对他的痴缠,自己会溃不成军的失守,害怕拒绝他的意志会崩溃,她一边咒骂着“死危威,害我丢脸!”,一边回想着那令人陶醉的拥抱。她一边享受着一边害怕着,却不知道到底在害怕着什么。
正好妈妈的一个电话把她从这种痛苦的纠结中暂时拉了出来。上次妈妈提到的李仁,竟然还记挂着她这个小女子,竟然趁闲溜回家,暗示想见她一面,这可以简单的称之为他想跟她相亲。
她很奇怪,那个李仁是旁边镇上的,两个人从没有在同一所学校读书,也几乎从未见过面,只在七八岁的时候因为两家偶然的在同一个地方旅游,同行了两日,两个小孩也因此得以结识,但事情过去那么久,她早忘记那个李仁鼻子嘴巴长哪边了。妈妈拿着电话足足讲了有一个小时,主要讲了两件事:一,有时间回家住两天,奶奶很想你;二,李仁是个好孩子、好学生、好男人,你很有必要见一见。
听到妈妈在电话那边念叨,她却罕有的没有觉得太烦,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的答一声,这样才不会让妈妈以为她在演独角戏。而打完电话的结果就是,她决定回家。
这是一举两得的好计策。既可以躲开危威,也可以显示她是个孝顺女儿,妈妈一个电话就立马回家了,至于那个李仁,见就见喽,反正没什么大不了,如果她真的喜欢上他,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担心海沙又对危威坦白,就没有对她说去了哪里。
唉,家里就是不一样啊,视野广阔,天蓝云白,空气也感觉新鲜了好几倍,整个身心都觉得放松了,舒服的要命。但最让她烦恼的是,她想他的次数竟然也空前的多了起来。这简直是莫名其妙嘛!
为了让他快点从她的脑子里消失,她决定将相亲时间提前。所以原定于后天的相亲今天就进行了。
眼前的男人国字脸,肤色微黑,身形有些壮,唯一能符合她心中博士形象的就是他鼻梁上架着的那副眼镜和专属于学者的发型。整个人中规中矩,看着倒是很顺眼,符合中国人传统的审美观,怪不得妈妈对他这么推崇。
但奇怪的,看着李仁,她眼前却老浮现危威的影子。看到他的国字脸,就想到危威略尖的下巴;看到他微黑的肌肤,就想到危威白皙的恰到好处的肤色;看到他的眼镜,就想到危威澄澈秀美的双眸;看到他短短的发型,就想到危威像黑缎般柔软的头发。
她甩甩头,眨眨眼,那影子却总是挥之不去。
“林妹妹怎么了,不舒服吗?”
“呃,没有,嗯,对,是头稍微有点晕,呵呵,没关系。”
搞什么,林妹妹?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快要掉下来了。难道博士都是这个样子的吗?他壮实的形象说出林妹妹这个柔婉的词,实在是,很搞笑。
“你专业是做什么的?”她问。
“我的专业大体上说,是研究中国古代文学。见笑了,我这个人比较喜欢文学,尤其喜欢《红楼梦》,而《红楼梦》中我最喜欢的则是林妹妹林黛玉。我觉得你非常符合我心目中林妹妹的形象,秀眉含愁,双目含怨,小嘴一点又含着无限的情思,使人又怜又醉。你的名字也很有诗意,想必是出自那个叫雨霖铃的词牌名,你父母起名字很有学问。”
“过奖了,是啊。”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皮笑肉不笑的虚应,心里早把李仁骂了十八二十遍了。什么林妹妹,林黛玉,我有她那么小气巴拉的看不开吗?贾宝玉是笨蛋,才会不厌其烦的哄着她。我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自立自强,意气风发,哪里像她那么可怜巴巴、哀哀戚戚的。至于名字,老爸老妈才没有那个学问,小时候本来取的林灵雨的,但老妈听了某个算命的胡言乱语,说什么我的命中缺金,所以才把灵字改成了这个铃铛的铃。
“我记得小时候,我就是喊你做林妹妹的,你还记得吗?那还是长辈让我这么叫的,你比我小些,理应叫你妹妹,照看着你。”说着含情脉脉的看着她,眼镜后面的一对招子发着亮光。
林铃雨强自抑制住挥拳相向,然后掩面痛哭的冲动,双手紧紧的握着茶杯,“记得,记得。”
“说实话,林妹妹小时候的形象在我脑中已经淡薄了,”然后腼腆的一笑,“只是几个月前再次见到林妹妹,才唤起我对林妹妹热切的仰慕之情,才会心急的想和你见面。”
她听到他前半句,心里在说,“不客气,你在我脑海中根本没形象。”后来听他说完,才问,“几个月前?我们见过面吗?”
“是我见到了你,你没有见到我。”说完从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给她看。
她一看之下,不禁哭笑不得。照片上是自己很久以前的照片,披着长发,穿着浅色的长裙,因为阳光刺眼而微皱着眉,看日期,应该是十九岁那年拍的,照片背面还用黑色钢笔写了林黛玉的《葬花吟》。不用说,照片肯定是妈妈给他的,字是他写的。怪不得李仁对自己念念不忘,原来是这张照片在作祟,而他看上的显然是照片上的那个“林妹妹”,而不是现实的林铃雨。
至此,她不赶紧跟他‘saygoodbye’就是脑子不正常。
婉言谢绝他要送她回家的好意,她独自步行回家,走了没两分钟,老妈就游魂似的出现在旁边,阴着一张脸,“我听到人家李仁说要送你回家了,你干嘛不答应?”
幸好她早就猜到以老妈的个性绝对不会安静的坐在家里等消息,才没有很吃惊的被吓到,“我认识家的嘛!”
“你今天怎么搞的,一会摇头,一会拼命眨眼,跟有病似的。”
她夸张的跳起来,“哇,这个你都看到,你监视我啊?”
“什么监视啊,说的那么难听!我就在离你们不远的地方坐着,但我选的地方好,没被你看到。幸好人家李仁有耐心,没有站起来马上走,要不然你就丢死人了。”
“那是因为他脑子不正常。”
老妈用指头使劲的点她的头,“人家怎么不正常了,多好的一个孩子啊,仪表堂堂,难得对你还那么钟情,你不知道好好把握。”
“还说呢,你干嘛把我照片给他,还是那么傻的那张?”
“你不回家,我就拿张照片给他看看喽,人家直夸好看呢。”
“这样不合适,以后不要把我的照片随便给人!”对老妈真是没有办法,生怕她嫁不出去似的。
但显然她的话老妈根本没听进去,仍然眉开眼笑的追问她,“你们谈的怎么样啊,下次什么时候约会啊?”
“约什么会啊,他跟我不合适的,妈妈你就别操心了。”
“不合适?什么样的你才觉得合适,啊?人家是博士呢,不嫌弃你就不错了,你还……”
“我怎么了,你女儿我很优秀的好不好?哪有你这样瞧不起自己女儿的妈妈?”
“哎呀,妈不是那个意思,妈只是觉得错过这孩子可惜……”
林铃雨望着天边的晚霞,仿佛看到危威在冲她笑,她拿出相机,对着晚霞按下快门。耳边还充斥着老妈喋喋不休的唠叨,她一把搂住老妈,“好啦!我们快回家吧,爸爸肯定做好饭了!”
“应该没这么快吧。”
“差不多啦,快走吧!”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林铃雨趴在窗前的桌子上,眼神空洞的盯着手机屏幕,无精打采。
为什么,为什么我看天上的白云,危威就藏在白云里冲我笑?为什么我眼睛看到哪儿,眼前却总是浮现出他的影子呢?饭碗里有他,镜子里有他,书里面有他,拍下的每个镜头里面都有他,甚至我上厕所的时候也会看到他,为什么?
幻觉,我当然知道这是幻觉,可是为什么我总是有这个幻觉?难道……我中毒了?如果是中毒了,该怎么办呢,到哪里去找解药?
我想他……真的,很想他,从来没有这么疯狂的想过一个人,想他捉弄我,想他调酒,想他给我当model的样子,想他……
他见不到我,会不会到处找我?他会不会很着急?他会不会怪我,然后就决定再也不想着我了?
不行……我不高兴他这样!
手机里存有他两张照片,狠心删掉了一张,可是另一张却怎么也舍不得删。
这哪里是休假,明明是自我折磨!天哪,好痛苦啊。
明明知道这样是不明智的,却还是绞尽脑汁的把和他一起的画面通通想一遍。我自作自受……
“小雨,准备吃饭!”,老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吃饭?这是第几顿饭了?
过了几天了?五天,还是六天?
老妈的声音没有把她彻底唤醒,以至于有人走进她的房间,走到她背后都不知道。
“小雨?”老妈大声的叫了一声。
“啊?”她腾地跳起来,“吃饭是吧?好!”
“小雨,你坐下。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呃……没有啦。”
“你还骗我,你是我女儿,我从小看着你,如果连你有心事都看不出来,那我这个妈妈不就白当了吗。”
她低头掐着手指,“没什么事,我自己会解决。”
“我早问过海沙,她说你是突然请假回来的,为什么突然请假?”
“想你们了呗!”
“恋爱了?”
她吃惊,却不知道是应该承认还是否认。
“手机里的男孩是谁?”
“你怎么知道?啊,你干嘛偷看我手机?”
“你每天拿着那手机死命看,我就是瞎子也知道了。如果不偷看你手机,我还以为我女儿真的得了精神病了呢。既然恋爱了就跟妈妈说嘛,妈就不逼着你相亲了。你和那男孩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嗯?”
“没什么问题。就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他有什么地方你不满意,那你会不会高兴我跟他在一起?”
老妈握着她的手,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这个傻孩子,考虑妈妈做什么,只要你高兴,妈妈就满意。女大不中留,做父母的不能管一辈子。我看得出来,那个孩子是个富家子弟,虽然妈常说不让你嫁进有钱人家,但那是怕你受气,但如果你真的喜欢,妈绝不拦着。每个人的路都得自己走,你已经长大了,妈不会过分干预你的事。妈活了这么大岁数,知道有些事错过了就很难回头,甚至会懊悔一辈子,既然你觉得他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那就要抓牢他,若将来后悔了,那也是你自己选的,不会太痛苦,知不知道?”
她早已乐开了花,为有一个这么开明的妈妈感到由衷的开心,“嗯!妈,你好伟大哦!”
“呵呵……”
…………
一辆豪华轿车由远而近驶来,走到海滩附近突然刹车,车身一阵摇晃。
林铃雨“嗖”的一下从睡梦中醒来,“嗯?到了吗,这是哪?”然她旁边和前面开车的三位西装革履的大汉却人面兽心的不理她,径自下了车,然后站在车门旁边做出请她下车的姿势。
真是,装什么深沉啊?把人家绑来,却一句话都不说。
今天下午林铃雨刚要上车,却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两个穿西装的大汉架上了一辆豪华轿车。她试着挣扎了两下,挣不开,只好认命,在心中哀叹:我被绑架了。
但奇怪的是,这些人并没有绑住她的手脚,也没有对她很凶,只是不理她,并且做好了严防她趁机逃下车的准备,一左一右四只眼睛监视着她的举动,也刚好让她没机会碰到车门。
她花了二十分钟打算从这些人嘴里套出点什么,尤其是为什么把自己捉来,在她看来,自己没有任何被绑架的理由,没钱没势,他们图什么?但这些人的嘴严得很,什么都不肯说,安安心心的做木头人。
后来她索性放弃了,乖乖的享受豪华轿车的服务。嗯,不错,车子行的很平稳,坐着很舒服,让人很想睡觉。于是,她就睡着了,朦胧中感觉旁边两个西装男的肩膀高度刚刚好,靠着很舒服。
耳边传来海浪的声音,这是海边?看看手表,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
她下车,看看周围,发现这个地方就是他们经常来这里取景拍摄的海边。哦,原来他们把我载回来了。
前方不远处的棕榈树下有一张桌子,有个穿黑衣服的人正坐在那里看海景。而林铃雨就被带到了那个人身前,那人转过身,竟然是危毅!天森集团的老总!
他把我弄来干什么?
“林小姐请坐。”他开口,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两鬓的斑白似乎又多了些,但精神看起来不错,神采奕奕,全身隐隐透露出一种令人生畏的霸气,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这是个像虎一样的男人。
她乖乖的坐下。
“林小姐很冷静啊,在车上安然入睡,现在也丝毫不见慌乱,不愧是危威看中的人。”声音低沉而有分量,让人无法忽视。
林铃雨脸上闪过两片红云,神色赧然的扯动嘴角,摆出了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算作回应。她一坐车就爱睡觉,经常为此坐过站,这是没办法的事。这个年轻的老头说这话是嘲笑我还是什么意思?她在心里嘀咕。
“林小姐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把你请来?”
她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抬头望天,口气凉凉地说,“是捉来,不是请来。”真郁闷,刚刚买了车票,结果还没坐成就被他们捉来,白白浪费了车钱。真是可惜啊!
站在危毅身后的一个墨镜猛男眉角抽搐了一下,将目光转向她。
出乎意料的,危毅没有生气,还摆出了一个形似微笑的表情,“呵呵,不错,有点胆色。”
“危先生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吧。”她直言。同时在心里琢磨,他这么个大人物应该不会把我这个小女子怎么样吧,我跟他好像没什么过节,除了我认识危威之外。
“你知道吗,你不在的这几天,危威很着急,他疯狂的找你。后来竟然去质问我,以为是我把你藏了起来。”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是我不见了,他会不会也这么着急,这么担心?”淡淡的,他的语调有些悲凉,又像是在自嘲。目光在远处停留了片刻,又转回她身上,带着询问。
林铃雨想到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心情有些复杂,她知道他不是真的要她回答,所以没有说话。
“危威是我的亲生儿子,他将来要继承我的位置的。”
“他不会愿意的!”她冷冷的打断他。墨镜猛男的嘴角开始剧烈抽搐。
“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将来会有适合他的婚姻,而林小姐,”他的目光凝视着她,语调缓慢,“显然并不合适。”
“您是想让我离开他?”
“不错。”
她觉得有点愤怒,为这样一个霸道的父亲,“您为什么不尊重一下他的选择,危威已经成年了,像您这样习惯使用权威的人,是不是也习惯了控制别人的意志,包括自己的儿子?”
墨镜猛男额际的青筋跳动着。
“他没有别的选择。”不容怀疑的语气。
“您这样是在逼他!”她深吸了一口气,稍微平复一下心情,“您逼得越紧,他离您的期望就会越远。不要忘记,他是个有思想的人,不是木偶。”
“我是为了他好,我要他变得坚强,要面对,不要逃避。”
“为他好?”她简直觉得有些太可笑了,“如果是为了他好,您会让他过没有父亲的童年吗?您知不知道,因为您的为他好,他差点就死了,死在他那个大哥手里!”
危毅“嚯”的转过头,情绪显然有些激动,目光凌厉如刀,极具威慑力的射向她,她的心脏有瞬间的停顿。
她看到他深藏眸底的震惊。
片刻,他的神色恢复如常,但眉梢眸底仍隐隐带着一丝愠怒,“这么说,林小姐是不肯答应了?”
她低头,神色有些羞涩,但最终还是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出心里的话,“我喜欢他,只要他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他!”
他似乎叹了口气,接着又奇怪的冷笑了一声,“林小姐,你相不相信,凭借我的势力,大可以让你从这个地方消失,危威永远不会再见到你?”低沉的语气带着死神的味道。
林铃雨心中叫苦。妈呀,这是在威胁我!难道他要杀我灭口?不会把我扔到大海里喂鱼吧?!
这个时候她很想保持气节,装出悍不畏死的样子,但她装不出来,她很怕死。
不要啊,我还没活够呢!还没对危威说我喜欢他呢!
“可是我不会这么做的”他说,“我不想危威恨我。”同样是低沉而很有穿透力的声音,不同的是带了一丝无奈和痛苦。日光照在他的脸上,莫名的,竟使他看上去凭空添了几分苍老。
林铃雨长长吁了口气。注意到危毅身后的墨镜猛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嘴角带着冷笑,知道他是在嘲笑她胆小怕死。她不禁有些羞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带着挑衅的目光:怎么样,姑奶奶就是怕死!难道你不怕?
墨镜猛男识趣的不去看她。
“好了,把林小姐送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回去好了。”
但显然她的话没有任何分量,下一秒她的身边就又出现了那两个西装男,示意她上车。
她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之道,乖乖的上车了。
回到久违了七天的小窝,刚刚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舒缓了一下几度紧张的神经,还没来得及吃点东西,门铃就响了。
从猫眼里一眼,是危威。神经顿时又紧张起来,看到他,她便涌上了一种强烈的愧疚感,有点不敢见他。
低头看看略显邋遢的睡衣睡裤,摸摸一头湿漉漉乱糟糟的头发,心叫一声糟糕,急急忙忙跑回卧室换衣服。期间门铃一直在响,她心中着急,更加手忙脚乱,反倒慢了起来。等她换了一身整齐的衣服,头发也梳理好,准备去开门时,发现门铃已经不响了。
他走了?
想到这个,心里竟然一阵酸酸的。但她还怀着一丝希望,走过去开门。
果然,门外空荡荡的。希望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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