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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合并

我面对她的提议,陷入了沉默。

要做这样的决定,应该漆明来。而现在他被逼得喘不过气,不可能来谈判。而如果现在就答应共存,最大的得利者是谁呢?

我做出沉思的样子,她冲我嘘了两声口哨:“快点,再不说话你们的人还要死更多。”

“可以!”我忽然大声说着靠近她,“我们可以和谈,可以共存。”

我猛地跨前一刀劈向她,大喝:“先向我证明你自己!”

她挺枪挡住我的进攻,靠近了低声问我:“为什么?有什么理由值得你这样做?”

“不需要理由。”我再次抽刀从侧腰撩起,她向后跳了两步拉开身位。

理由当然有,只是我不能说出来。我要坐稳我副将的位置,仅仅这样的战斗是不足够的,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比她强,否则她带人并入卫所,所有人就只知道她和漆明了。

为此我不惜再牺牲一些人,只要活下来的人愿意追随我,那就值得。并且此刻仍在死伤的,只有漆明那边的人,我带来的这三百多人,大多数已经和秦蔻军阵的后排一起,把我们俩围在中间了。经历这一战以后,作为逃兵,我有理由把他们单独分出来划归成为我的嫡系,但在此之前,我还需要立威。但这个理由她并不理解,也无从知晓,她绝不想和我们拼个两败俱伤,带着这么多人来到雁栖镇,不是为了死伤大半的。

在我不断猛烈进攻之下,战斗意志不够坚定的她,没多久身上就挂彩了。那是一记阴险的直刺,尽管她退得够快,可肩膀上还是被我刺中。

“好吧,这是你逼我的。”她深呼吸,重新举枪对着我。

没有等我先行进攻,她的枪法变得大开大阖,刺、撩、扫、劈,每一次进攻都刚猛无比,气势凌人。我被逼着不断变换身位,在战场上躲避她的长枪。

“你不是要打么?来啊!”她愤怒地咆哮着,再次挺枪向我扫来。

我当然理解为什么她会愤怒,原本她想打一场让我们服气,现在却陷入毫无意义的厮杀中。她要为自己的六百人负责,而我不需要,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我立刻向前靠近,顺着她长枪扫过的方向,细雪的刃口压在长枪的枪杆上,顺着枪杆推向她的手掌。这样的进攻或许她已经见过许多次,因为她用了一种我前所未见的方式化解,差点让我手忙脚乱。

在刀刃推向她的时候,她侧对着我向后抽了一下枪杆,随即以我的刀刃为着力点,将枪尖向下,向前大力按压枪杆的后半段。后半段的枪杆此时在正上方,迅速的翻转后,枪尖划了一个圆,旋转着从正上方砸落下来!

由于着力点的变换,细雪挥空,我整个人朝着前方跌去,砸落的枪尖正对我的脸,只要再往前一点,我就得死!

千钧一发之际,我迅疾地伸出左手握住枪尖。秦蔻立刻双手反握枪杆,用力向我刺来。

虽然我的左手已被枪尖割破,但毕竟已争取到了时间。我猛地松手跪下,揉身撞在她的怀里,挨得太近细雪伸展不开,我用刀柄狠狠地连撞她的小腹。

这是从生死之间争取到的进攻机会,我用尽全身力气不断进攻,不断地捶打!她绷紧了小腹,可根本抵挡不住。

“啊!”她忍痛怒吼,一道金属的反光晃了我的眼睛,我就地一滚,向侧方避开。

我起身的时候,看到她的枪尖向下插在地上,单手捂着小腹,脸色发青。

我再次进攻,挥刀斩向她,她咬着牙挺枪格挡,但剧痛让她使不出力气,这一枪被我轻松打落,失去支撑,她再次半跪在地上。

趁她手无寸铁的时候,我一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不禁露出笑容:“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共存了。”

“我不会投降的。”她咬牙恨恨地说道。

“不需要投降,共存,你们不是俘虏。你愿意么?”我问。

她没有别的选择了,除非想寻死。

“为什么?”她瞪着我,“为什么要这样?”

“哪来那么多问题,”我不耐烦地说道,“是共存还是决一死战,你做决定吧。”

她回头看向她的部下,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她,在更前方还有正在和漆明他们战斗的人,命运都拿在她的手里。

“我接受,我接受共存。”她苦涩地笑了笑。

我拿开刀,向她伸手。她看了我一眼,自己勉力站了起来。

“那就让大家停手吧。”我说。

她捡起自己的枪,拄在地上支撑,回头对自己的人喊道:“朱四哥,鸣金吧。”

人群中一个中年汉子取下身侧挂着的铜钲,用小铁棍捶打起来,刺耳且独特的声音响起,混战中的人群逐渐分开来。

“漆将军,”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我冲着漆明喊话,“不用打了,秦姑娘已经答应带人并入卫所。”

几乎没有人说话,秦蔻手下的人大概早就心里猜到了,显得并不惊讶。而我方的人,大概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浑身浴血的漆明和众百户们,已经看得出来十分疲倦。

“漆将军,请过来吧,既然以后要并肩携手,请过来立誓。”秦蔻说话的语气仍是这么不卑不亢。

人群分开,漆明将刀收入鞘中,利落地走过来。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要在这里么?”他问。

“先收拾战场吧,死了的派人拉去埋了。我们在中军大帐,两边百户和总旗都来,再立誓。”我提议。

“不,”秦蔻断然否决,“就在这里,当着死人的面和活人的面。我们打这一场,是证明我没有能力吃掉你们,否则大家也不用立誓了。”

这样的做法其实在我看来是突兀的,前一刻还在浴血搏杀,一停手就发誓成为盟友。但秦蔻似乎不以为意。

“行,取碗来!”漆明向后面的人吩咐道。

不多时一名军士端着一碗酒过来,还有一人在后面抬了一张小桌子,摆在我们三人中间,那个碗稳稳地摆在桌子正中。

漆明抽出黑炎,轻轻一刀割破手指,在碗里滴入自己的血。秦蔻接过漆明递过来的黑炎,也依法照做,并且将黑炎递给我。

这就是我战斗的意义了,如果刚才没有再打一场,此时这样的场面,或许根本就不需要我。

我装作镇定的割开手指,把血滴入碗中,把黑炎递给漆明。酒里淌了血,血丝缓缓蔓延开,透明的酒也变得浑浊了。

漆明将匕首重新放好,说道:“我们已经有将军和副将了,秦姑娘并入进来,你的人就作为一个新的营,你自己负责,但要统一由我调度。”

秦蔻点点头:“没有问题,但我们的供给不能比你们差。”

漆明和秦蔻又磋商了兵器甲仗、兵营分配等问题,当着所有人的面,列出的条件都很公平,秦蔻答应的也很爽快。

所有人都不会忘记,这样爽快的磋商,是建立在对彼此实力认可的基础上。而我方的实力,则是我让秦蔻认可的。

漆明终于问出了最为重要的一点:“秦姑娘,若要并入雁栖镇,即便开春雪化以后,你也不能回棕林镇了,你接受么?”

“我接受。”

“好,”漆明伸出右手三根指头举起,我们二人也做出相同的手势,“天地共鉴,我,雁栖镇将军漆明。”

“雁栖镇副将翟绣。”

“棕林镇秦成雄长女秦蔻。”

漆明继续说道:“我三人立誓,即日起结成盟友,秦蔻及其麾下并入雁栖镇,终生不叛。若有背弃盟友之事,人神共愤,死于刀剑水火,不得全尸!”

说罢漆明率先拿起碗,灌了一大口。秦蔻接过,再喝一口,我也接过来,一口将剩下的就饮尽。

这一夜的战斗最终伤亡人数统计出来了,我方阵亡二百七十四人,秦蔻方阵亡一百八十八人,总共负伤四百多个,也许再过一段时间,这四百多人里还有人要死。这样的伤亡实在不可谓不惨重。如今即便秦蔻的人并入卫所,整个卫所也不过才一千二百人不到。

杨通海在战斗中阵亡了,关于他的那些弯弯绕,已经没有追查的意义。秋宁和秦苦如今加起来也只有一百多人了,不足为虑。没有杨通海在,华秦也不会跟秋宁多勾结。

那夜跟着我从后面包抄的三百多人,被我单独拉出来成为一个临时的营,理由是整顿怯战。

我作为副将,原本就能掌管军纪,临阵脱逃是军中最忌讳的事情,我的做法没有人能反驳。一些百户麾下原本就编织不齐,经历一场大战,又被我抽走了人,有两个百户麾下只剩下五十人还不到。

而在亲历了这一晚以后,被我拉出来的这三百多人,在自己原先的百人队已经待不下去去了。他们又见证了我的勇猛,反而愿意来我的麾下。

我给这三百多人重新编了六个五十人队,只有六名总旗而不设百户,总旗直接对我负责。

我知道不少人向漆明表达过不满,不过都被压下了,这是漆明亲自对我说的。

当天夜里我们忙到天明,重新规划分配营房,又让伙房生火造饭。那些死去的尸体被埋在卫所校场挖出来的大坑里,身上的棉衣被扒下,财物也被搜刮一空,只留下贴身衣服。他们冻僵的尸体层层叠叠垒在坑中,生前厮杀在一起的两个人,死后却拥抱着长眠。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校场的积雪经常打扫,开挖省力。没有人会把多余的怜悯用在死人身上,这是残酷的北域教会我们的。

我身心俱疲,还是端着一盆肉汤,回到我的小院子。

大概小娥在里面等得很担心吧。

我把肉汤放在堂屋的桌子上,来到杂物间。

“小娥,出来吧,我们赢了。”我冲着柜子后面喊道。

没有回应,柜子后面安安静静的。

我搬开柜子,清晨的光线照进来,我发现后面空无一人,

“小娥!”我冲着洞里大声喊,“你在哪?”

没有听到回答,洞里只有我的回音。

我慌了,连忙从柜子里找出一支火把,用火绒点燃了,举起火把往里走。

因为没有人再维护,洞里墙壁上的油灯也没有再添油,此时都熄灭了。火光照亮我周围的小小空间,我一步步往里面深入。

时隔多日,再次走在这里面,我已不再小心翼翼,只管大步流星地走着。若不是担心火把会被吹熄,我甚至想飞奔起来。尽管已经很疲倦了,可内心的焦躁与不安让我的精神再次提振。

“小娥,你听得见吗?”我一边走一遍喊。

绕过了许多个弯,我终于走到了出口。

前方豁然开朗,那个巨大的空间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头顶是无数的石笋,脚底是崎岖的怪石,在怪石丛中,站着一个俏丽的女人。

不是耿小娥是谁?

我将火把插在墙壁上的插槽里,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在距离她只有几步的时候,我张开双臂:“小娥。”

她眼圈一红,跑上来紧紧和我拥抱在一起。

“我都要吓死了……”她哽咽着说。

“你怎么跑到这里面来了,不是让你在出口那里等我么?”

“我在那里等了一会,很害怕,又不敢出来。我怪自己越来越胆小了,以前我们逃跑,我还说我不怕死,现在我害怕了。我怕你死,也怕自己死,我就往里面走。”

“好好的,提什么死。”

“如果是你回来,你就一定能进来找到我,如果是别人,我藏在这里面,被别人发现我还可以藏在那些石块下面。”

我看了一眼她说的“那些石块”,其实那就是当初给李将军堆的坟。

我又怜她又想笑,心里还有些暖洋洋的。

“我们出去吧,我给你端了肉汤回来,饿了吧?”

“嗯,好。”

我拉着她的手,举着火把往外走。

“绣哥,你说那上面是什么?那里面上方透明的石头上面,有水也鱼,这寒冬腊月,到处的水都冻成了冰,那里怎么会有活鱼呢?”

耿小娥这个问题把我问懵了,说起来当时我也奇怪过这个问题,但并没有多想。

但如果我们要南下,届时最缺的大概就是粮草,如果能提前找到这片水域在哪里,我们就可以制作许多鱼干,大大缓解粮草压力。

“上次不是有人送了一条鱼来么,当时我们就觉得或许是在这上面的水里找到的鱼,我们可以去问问那个人,你还记得是谁么?”

“记得,是一个百户。”

“哪个百户?”我问。

“就是那个贾什么,后来被提上来的百户。”

“贾安丘?”

“对,就是他。”

我们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不多时就来到了出口。

其实要从那条河里抓鱼,最简单的方法是砸破地洞里的晶石,水会流下来,鱼也会跟着流下来。但谁也不知道又多少水,或许最后地洞会被灌满,如果河床的水位够高,卫所被淹也说不定。

一晃又过去了许多天,我在自己的军帐里处理完毕手头杂务,让身旁的亲兵去请贾安丘来一趟。

不多时贾安丘便来了,与以前不同,曾经他自恃他的效忠足够让我和漆明动心。但现在已经今非昔比,那晚的战斗以后,我不仅多了三百人的嫡系,并且卫所上下再也没有人质疑我。所以此刻的贾安丘恭谨小心,真真正正像个下级了。

“翟副将,卑职禁卫营百户贾安丘。”他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

我埋首在案牍上,此刻像是才发现他进来似的,抬头看着他,说道:“起来吧。”

实则从他进来开始我就注意到了,只是装作忙碌的样子而已。

“是。”他应了,恭恭敬敬站起身。

“这次让你来,是替我夫人感谢你,”我笑着一指下方的座位,“请坐吧,贾百户。”

“嫂夫人感谢卑职何事?”他露出茫然的神情。

“上次你送了一条鱼,这天寒地冻的,也真是难为你了。”

“哪里哪里,只要副将大人和嫂夫人爱吃,那就比什么都好。”他连忙摆手谦虚道。

“实不相瞒,我夫人确实就爱吃鱼,所以这次请你来一趟,想问问你,这鱼你是在哪里捉到的?”我不想把话说得太正式,跟军粮这种命脉联系在一起,就随意挑了个理由。

“副将大人如果爱吃,卑职再派人去抓几条来。”贾安丘立刻便答道。

“无妨,你带我去,我想亲自抓。”

我带着几名亲兵,贾安丘独自跟着我们,据他的消息,抓鱼的地点就在卫所外不远。

令我没料到的是临出门竟意外遇到了秦蔻,距离那天夜里的火拼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这些日子里一起在中军大帐议过几次事,渐渐地大家也就熟络起来。

这个女人说话和做事永远很直接,丝毫不顾忌任何人的感受,即便那些话说出来会让人觉得刺耳。她手下的人尽管和我们的人井水不犯河水,但还是在试图向我们释放善意。

棕林镇的卫所编制和我们差不多,她手下原本有六个百户,那晚阵亡了两个。不过也正好,她剩下的人手,原本也就只有四个百人队的编制。不过她没有要雁栖镇的编制,就好像在雁栖镇这里同时有两支军队,尊奉两位将军。

见到我们数人向营房外走,她喊住了我:“翟副将,你们这是去哪?”

“秦将军,”我停下来,尽管她是女人,我仍觉得那晚称呼她秦姑娘是不妥当的,于是现在改称将军,我微笑回答道,“外面好像有条河是不冻的,我们准备去抓几条鱼回来打牙祭。”

“竟有这样的事,”她看上去很有兴趣,“在哪?”

“就在卫所外不远,是一个小池塘,”贾安丘答道,“说来也怪,别的地方都冻了,只有那个小池塘不冻,水还是温的。”

“翟副将介意我一同去么?”她难得露出了雀跃的神情。

我不便扫她的兴,点头道:“秦将军要是感兴趣,当然欢迎。”

于是我们一行十几人向着卫所外走去,贾安丘带路,我和秦蔻有一茬没一茬地搭着话。

今天她仍是戎装在身,小牛皮的甲胄被精心硝制过,洗净后呈一种温润的黑色。腰间佩剑,足踏短靴,头发扎了一个马尾垂在脑后,露出的脖颈连着脸都是雪白的。但她的个子比我还略高一些,所以尽管五官生得温婉,但戎装再加上大高个,总让她看上去英气逼人。

“翟副将,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么?”她忽然问道。

我们仍是一步不停地走着,出卫所以后向着东面,是一座小山丘,我们此时已经爬了一半。

“秦将军请讲。”

“我听人说,之前雁栖镇发生了一些怪事。”她破天荒地委婉了起来。

“哦?什么怪事?”我心里已经猜到了,她大概想问韩轲的事。

“听说有人变成了蛇?”

“是有这回事,前副将韩轲,最后被我和漆明杀了。”我点点头。

“雁栖镇是第一次遇到么?”

“是啊,想来也觉得不可思议。”

“以前棕林镇也遇到过一次,还有别的。”

“棕林镇也遇到过?”我惊讶地看着她,原本我以为她向我打听韩轲的事情,是冲着猎奇来的,没料到这种事并非头一遭。

“有人变成了蛇,也有人无缘无故自己燃起来了。”

“能找到原因么?”我感到有些心惊肉跳。

“找不到,”她摇摇头,“听说更北边的军阵还有其它怪事。”

“北边?”我心下一愣,想起韩副将的那些信件,他不就是去过北边么。

“是,有人在床上躺着睡觉,莫名其妙被水淹死了,谁也不知道从哪来的水。”

“在床上被淹死?”我感到实在太荒诞了,毫无来由的,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亡,让我总有一种如堕梦中的感觉,好像不是真实发生的。

“我知道的也有限,但很多卫所都决定开春以后往南边去。”她努努嘴,示意所知不多了。

“你为什么不等开春和棕林镇的大部队一起走?”我也终于问出了这句疑惑。

棕林镇的体量比雁栖镇可大得多了,我都知道是北域的大卫所,兵力至少也在四千以上。她没道理带着这几百人南下,来雁栖镇这穷地方。

“我们和李道庵已经约定好了,在入冬前我们运送了一些粮草物资过来,他也会留下部分粮草,代价是我们给他一些兵器。没想到他阴了我一手,竟打算临走前把雁栖镇的人都杀光。雁栖镇和南方离得近一些,我的父亲会带着我的哥哥弟弟们先行南下,我留在雁栖镇驻扎。如一切顺利,我再南下,要是出了问题,我就在此接应。”她倒是大大方方地说了自己的计划。

原来是这样么。我在心里暗自叹息,如果李将军没死,面对远道而来的秦蔻,大概会来一手以逸待劳,将她的人也吃掉,到时候近两千人的队伍南下,才有分量。

如果秦蔻要长期驻守在这里,李将军要打算遵守约定的话就不会杀了本地人,没有他们,第二年的庄稼就收不上来。但李将军没料到自己会死,我和漆明反而被秦蔻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但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现在局势成了这样,开春你恐怕得跟我们一起南下了。”

“是啊,这里也没法待了。”她很随意地答道,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担心秦老将军怪罪么?”我很好奇地问道。

“不担心。”

“为什么?”

“保密。”她忽然俏皮地笑了一下。

像是被她的可爱感染,我也忍不住也笑了一下。不过随即我就意识到这样的想法其实也很荒谬,半个月前我还刺伤了她的肩膀,她的枪尖在我手心留下的伤口前天才刚刚愈合,而现在我竟然会觉得她身上有“可爱”这种气质。

“我们南下的时候会和棕林镇遇到么?”我忽然问了这个问题,不过问出口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其实我不该问。这个问题我应该问漆明,如果秦蔻真的记仇,那么和棕林镇的数千兵马相遇,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会。”她却肯定地回答。

“为什么?”我发现这三个字我刚刚才说过,自己简直变成了一个什么也不懂的蠢货。

“棕林镇人多走得慢,我们走得快。雁栖镇雪化比棕林镇还早半个多月,我没记错的话,李道庵要去投奔曲家吧,而棕林镇不是,”她说的头头是道,末了忽然她问了一句,“你是担心我寻仇么?”

我有了一种很沮丧的感觉,自己似乎处处都被人压了一头。

“秦将军雷厉风行,我不相信会背誓,”我故作镇定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秦将军已经这般了得,令尊大人一定是更了不起的人,如果有缘得见就好了。”

“不是多了不起,他是个很无趣的人。不过你要是想见的话,开春我们可以等上一等。”她认真的说道。

我心里慌得很,赶紧说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回头我让人查一查看粮草够不够等那么久!”

找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但我总觉得她像是在故意捉弄我。

谈话间我们已经走出了不短的一段路,贾安丘回头说道:“副将大人,已经到了。”

这里是一个山坡的背阴处,有一块内凹进去的湿地,在隆冬时节,仍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水草。在外面,这些水草尚能高出水面,但是在内凹深处,水草便被没过了。

但这里和我们在地洞中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透过那些晶石看上去,只有清澈的水和游动的鱼。而且这里也不大,这片水域看上去才不过一亩地。

我蹲下来摸了摸,果然水带了一点温热,我脱下靴子,赤脚踩上去,双脚都觉得暖洋洋的。

“副将大人,这种事让卑职来吧!”贾安丘赶紧说道。

我摆摆手,“没事,这水挺暖和的。”

很快水就没过小腿了,在此之前我挽起了裤腿。

这里虽生了水草,但水很清澈,清澈到除了水和草,剩下的什么也没有。

我踩在水中仔细搜寻着,但来回走了两边,却没看到哪怕一条鱼苗。

“喂,”秦蔻在岸上喊,“找到没有啊!”

我站直了,向她摇摇头:“这水太干净了!”

不过我往前踏了一步却踏空,我踉跄两步,差点跌了个跟头。

“副将大人小心!”贾安丘赶紧大声说道。

我站稳了,朝他挥挥手。如果没有感觉错的话,我想我应该发现了。

我蹲下来,拨开刚才踩过的那片水草,果然下面是一个洞口。我把洞口周围的水草拔了,将它完整地裸露出来。这个洞约莫只有我的大腿粗,周围都是泥沙,但只有洞口处是石头。

不过问题是现在没有鱼,也不知道如何通向那片湖,这个洞口我们也钻不过去。我将刀连鞘取下,砸了砸洞口的石头。石块被流水侵蚀了这么久都依然保持着形状,果然很坚实,纹丝不动。

我站起身,正要想办法搞点鱼饵来,贾安丘和秦蔻忽然异口同声地说:“来了!”

我一低头,发现一条小臂长的鲤鱼倏地从洞里冲了出来,它游得是如此之快,以至于一下冲到了水才没过脚背的浅水处。它被水草卡住了,奋力摆动着鱼尾,却难以前进一寸。

我大喜,上前将鱼抓住,它在我手中抽搐一样使劲甩动鱼尾,但哪里还摆脱得了。

不过我还没高兴多久,那个洞口又冲出一条鱼,这条鱼就大得多了,长约两尺,是一条头大身小的鲶鱼。

我赶紧把手中鲤鱼扔给贾安丘:“接着!”

立刻回身去抓大鲶鱼,被我用水草堵住那个洞口后,鲶鱼最终的命运就已经确定了。

“我也来!”见我在踩在水中追逐鲶鱼,秦蔻大声说着也脱下靴子进水了。

鲶鱼游动的速度异常灵活,我们也算训练有素了,但两个人在水中竟被一条鱼耍得团团转。但鲶鱼的鱼皮也远比一般的鱼要滑,我们好几次摸到了,只是让手上多了一层滑溜溜的粘液。

贾安丘此时在岸上,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块布,裹成一团扔给我:“大人,接住!”

我和秦蔻都下意识去接,但她的速度快了一步,抢先接住,而我恰好抓到了她的手。

我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赶紧缩手。

秦蔻反而不以为意,她展开那块布,没几下就兜住了大鲶鱼。

“可算抓到你了!”她开心的笑起来,布缠了几圈,将大鲶鱼紧紧裹住,走上岸边将鱼交给手下,“拿好,可别弄丢了。”

我把那个洞口扒拉开,也跟着上了岸。

回程的路上我就做好了分配,我只要那条鲤鱼,晚上耿小娥可以再做一锅,鲤鱼加点配菜已经够我们两个人吃了。而那天大鲶鱼,我提议送给秦蔻。

“翟副将不一起吃么?把漆将军也叫上,我们三个人,还有手下众百户,大家一起吃个饭,就当做正式认识一下。”

我有些不愿意,如果这样的话,就没办法让小娥一起来了。

可毕竟这种话不能说,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秦将军提议甚好,比我的主意可高明多了。”

她像是看出了我心中顾虑,笑着提议道:“听说嫂夫人一手厨艺出神入化,今晚咱们有幸尝尝么?”

我愣愣地看着她:“啊?”

“北域儿女,没有南方人那么多讲究,烧鱼我也会一点,到时候给嫂夫人打下手吧。”

“好。”我僵硬地答道。

夜里,中军大帐。

自杨通海死后,他麾下总旗刘大刀就被提上来做了百户。但因为百人队死伤太多,又有一部分被我抽走,只剩下了四十多人,就不再设总旗。

看他档案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叫刘达,因膂力惊人,擅使一口宽刃大刀,所以大家就喊他刘大刀。

此时他也坐在末座,五短身材看上去敦实有力。

我和秦蔻分坐在漆明两侧的次席,小娥并没有来,我拒绝了秦蔻的提议。在这样的场合里,只有漆明的妻子才适合参与,我在即将对耿小娥说出口的时候,忽然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

不管漆明怎么打算,我还得给他留够面子。虽然这只是两条鱼的事情,但宴请手下,没有副将带着妻子出来做东的说法。

但秦蔻的目的,我却不是很摸得准。因为我很确信,即便我真的这样做了,漆明也不会说什么,只是旁人会多几句闲话,那么这些压力会落在谁的身上呢?

我摇了摇脑袋,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在拿回来鱼的时候,我已经对漆明讲过自己的打算,我们决定在今晚的宴会过后,立刻带人去开凿那个洞口,一定要找到那条隐藏的水域。

军帐中间摆着一口大锅,伙房的厨子把鱼烧得喷香。

两侧摆开了许多几案,两人并排而坐,在漆明的提议下,秦蔻手下的四个百户和我们这边的百户混坐在一起。同时胡江和林滕也得以出席这次宴会,他们分别和自己的百户坐在一起,前者挨着贾安丘,后者挨着秦苦。很难得的,每个人的面前都摆了一坛酒。

鱼烧得差不多了,厨子将鲶鱼的鱼头先盛出来,由军士装盘送到了漆明的面前。

漆明叫住军士,抽出黑炎,将鱼头剖成两半,笑道:“这么大的鱼头,我独食不美,三人又分不了,请为我分给翟副将和秦将军。”

军士领命,将分开的两半鱼头放入我和秦蔻的盘中。

厨子又将那条鲤鱼的鱼头盛出来,被军士端着放入了漆明的盘中。

传菜的军士一共有三名,此时在帐内往来穿梭,不多时便在厨子的主持下分好了一锅鱼汤。我和秦蔻除了鱼头,还有一些鱼肉和一碗鲜浓的鱼汤。除了鱼,我们每个人桌上还有几条腌肉和一大碟咸菜。

见分餐完毕,漆明在自己的杯子里斟酒,我们也随即自己斟酒。

他举杯,我们也拿起杯子。

“诸位,今天日子不错,我们找到了两条鱼,”他停顿了一下,“如今卫所多了不少人,要吃饭,我们还要南下,需要的粮草不是小数目。这是好事,我们要找到更多的鱼,把仓库里的粮食尽量留到南下的路上。这是翟副将抓回来的,前次他带队立功,今次又为大家解决了粮草问题,我们敬翟副将一杯!”

“不敢居功,不敢居功!大家都是兄弟!”我也跟着一起喝酒。

在漆明说这是我发现的时候,我和贾安丘目光交汇,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为什么漆明会这样说。

这是在给我立威。

贾安丘旁边的胡江和另一席上的林滕喜气洋洋的,但挨着林滕坐的秦苦脸上看不出表情。

“这第二杯,”漆明说着又斟酒举杯,“秦蔻将军率领麾下数百人为我雁栖镇大壮军威,大家说该不该敬她一杯?”

“该!”贾安丘第一个喊出来,还有几个晓事的百户也纷纷应和,于是我们共同举杯敬秦蔻。

“第三杯酒,”漆明再次斟酒,“半个月前我们都在战场上以命相搏,但此一时彼一时,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以前的恩怨谁也不许提,谁也不许记恨。不管死掉的人和自己关系多好,如果我听到有人寻仇的事情,严惩不贷。以后大家都是亲如一家的兄弟姐妹,这一杯,是我们所以人的结拜酒!”

这番话我猜测恐怕是说给虞盛荃和华秦说的,这两人和杨通海关系不错,漆明是在敲打他们。

“干!”刘大刀喝上了隐,按耐不住,率先一口喝完了。

众人看他这憨样,不禁露出笑容,也纷纷干了。

酒过三巡,不少人便放开了,最初是一桌都坐雁栖镇卫所百户的席位聊开了,渐渐的秦蔻麾下的百户也和旁边的人聊天畅饮。然后便是离席敬酒,把盏言欢。

但大家看秦蔻是个年轻女人,大老爷们都不太愿意上前敬酒,在漆明的命令下,所有人只好挨着上前去敬。

酒散的时候,大家才发现秦蔻的酒量竟然出奇的好,大家敬了她一轮,她全是酒到杯干。随即她又从漆明敬起,和所有人再喝了一轮,把给她开的第二坛酒也喝完了。

直喝到凌晨,在漆明的首肯下,众人才勾肩搭背地散去。

我走出军帐,被夜晚的冷风一吹,顿时清醒不少。辨明方向后,我向卫所深处自己的院子方向走去。

“翟副将,等一等。”身后有人在喊我。

我回头,见喝得两腮酡红的秦蔻也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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