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沿着栅栏漫步,荒野的气息填满了他的脑子。他确信曼哈顿的污染物已经永久堵塞了他的鼻窦,如果这座城市偷走了他的六年寿命,也许山里的新鲜空气能帮他找回一年。近乎完美的寂静令人感到恐惧,昨夜他几乎体验了一番戒毒似的生理反应,因为他熟睡的身体对持续的警笛声、汽车喇叭声和防盗警报声已经成瘾。这地方到处都是开阔的空间,感觉很不自然,难怪山里人被定型为疯子、傻子、弃儿。谁也无法把文明的癫狂强加在他们身上,所以,他们必须制定自己的一套行事规则。
保罗不知到哪里拍片去了,新项目肯定令他很着迷,世界在他眼里缩小到取景框般大小。这样再好不过了。他需要离开保罗自己待一会,尽管独自一人确实让他心里阵阵发毛,尤其在这广阔无边的庄园里。他在门廊遇到了怪异的摄影师罗斯,简单谈了谈,于是他明白了,保罗跟此人一样,都困在艺术上的自我专注中。
亚当看见畜舍旁有个男人,一身破旧的工作服。此人并不是帮忙卸车的杂工中的一个。也许是管牲口的,或者看菜园的。山谷里的那片菜园很大,长长的田埂上残留着植物的短茬。男人挥手示意亚当过去。亚当回头远远瞄了一眼庄园,朝畜舍走去。
“早上好。”男人双手深深插在宽松牛仔裤的口袋里。一把铁锹靠在他旁边的墙上。
“你好。”亚当说。
“你肯定是客人。”
“我们昨天刚到。”
“觉得这地方怎么样?”
“这里……跟我习惯的环境不同,但这就是冒险经历的一部分吧。”
“是啊,未知的东西一开始总是可怕的,可一旦你习惯就开始喜欢了。”
亚当看到菜园以远有几个封闭的铁丝围栏,山丘后传来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
“猪。”男人说,“快到每年烧水宰猪的时候了。”
亚当的脸上一定表现出了厌恶。
男人笑了。“别担心,年轻人。你手上沾不到血,肉可不会自己跑到桌上来。”
“我喜欢吃没骨头的肉。”亚当说。
“不管你喜欢什么,玛米小姐都能给你端上桌。不过你要小心点,她对客人过于热情,尤其对年轻的男士。我想即使像她那样的老乌鸦偶尔也需要玩具。”
“谢谢你的警告,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说。
男人诡秘地俯身向前,脸从畜舍房檐的阴影里伸出来。“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亚当又回头看了一眼庄园。除了四个烟囱里冒着烟,庄园似乎毫无生命迹象,连风都好像停了。
“帮我挖个坑,我付你报酬。”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玛米小姐好像很在意客人跟员工搅在一起。”
男人舔了舔嘴唇。“有事我自己担着。今早我胳膊很疼,后背也不太好,火烧火燎的。”
“那好吧。”亚当拿起铁锹,找了找合适的握点。
男人从口袋里抽出左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小块空地,那里只有一棵灰突突的苹果树,半死不活。“就在树底下挖,”他说,“大小能放进一顶帽子就行。”
男人跟着亚当来到树边,亚当把明晃晃的锹尖插进土地,翻起一锹黑土。只用了几分钟,男人要的坑就挖成了。
“好极了。”男人说,“剩下的事我自己来,非常感谢。”
“你要埋什么?”
“我也是帮老兰瑟姆的忙。他已经不中用了,但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我得替他把活干了。”
“好吧,祝你愉快。我要回房间了。”
“等等,”他左手又插进口袋,“让你受累了,送你点东西。”
“不必,真的。”亚当举起双手表示拒绝。他的手掌被铁锹把磨得火辣辣的,有可能会起泡。
“你不想伤害我的感情吧?”男人说,“我们山里人很看重这个。”
“那好吧。”
男人握起拳头,伸到亚当手掌上方,展开。一小片绿色的东西掉了下来。
“四叶苜蓿。”男人说。
亚当笑了。“幸运草,我不会放过任何能抓住的运气。”
亚当转身离开畜舍,又回身说:“顺便告诉你,我叫亚当。”
“我叫劳森,”男人现在俯身看着那个坑,背疼似乎神奇地痊愈了,“乔治·劳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