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您有见过这个人吗?”
卫兵眯起双眼,仔细地打量着那幅堪称惊天地泣鬼神的画作,构图简洁,画面具象。总得来说,就是一个圆圈,加五条线段组成的火柴人。
这谁能看得出来?
艾伯特用手指着火柴人的脑袋,煞有介事地说:“头发忘画了,是金色的,眼睛是绿油油的。对了,胡子也没画,只在上嘴唇有,不过这么多天不知道有没有修理。”
所以您画了什么。
“喔,他也是个魔法师。”
这个是比较重要的信息,卫兵努力从回忆里提取类似的影像,发现的确没有。
“抱歉,法师大人,最近没有见过像魔法师的人在这条街的店铺出现过,除了您。”
艾伯特抚额,他忘了史密斯只要不露出神契,就没有人会把他当成魔法师。
“话说有能找到认识的人的魔法阵吗?”
“有是有。”迷你范尽心尽责地回答,“但是主人很难在五天之内学会,而且需要一些特殊的材料。”
五天后,就是和小亨德尔的决斗。
艾伯特收拾起画卷,叹口气,披着星光回到旅馆。找了一天的他的监护人,发现这家伙就像石头沉进大海,瞬间变得无影无踪。
唉,石头也是不好的回忆。
艾伯特盘腿坐在床上,闭眼开始冥想。迷你范则是一有时间,就给主人普及魔法的基础知识,毕竟艾伯特在这方面实在是太薄弱了。
“旧约时代咒语还没流行,那时候的魔法师是怎么释放魔法的呢?”
“把魔术回廊以纹路的形式刻在身体上,就像刺青一样。这样虽然导致能掌握的魔法不多,但施法速度大大提高,以前的魔法师从来不把瞬发当作值得骄傲的事。”
迷你范虽然对旧约时代更加推崇,但也不吝啬夸奖新约的咒语体系。一般咒语分为两种,一种是调动魔力,为施法打好基础的导入咒语,另一种是每种法术对应的特定咒语。
前者通常念诵的时间更长,后者则惯例只有两三句话,作为魔力形成魔法的引子。只要魔法师对“不可视之真理”的认识更近一步,就能学习缩短的,但有相同效果的咒语。
达到最高境界则只需要用意念读一个字,这就是魔法瞬发的原理由来。
五天的时间,艾伯特能再熟练一个法阵的框架,却不能学会任何的法术,因为他对魔法目前一窍不通。
像简单的火球术,其过程涉及到附着,升温和点燃,对应的奥义分别是吸引,摩擦和释放,写成魔法书至少也要两三百页,迷你范还没法将知识直接塞进主人的脑子里。
艾伯特决定先找到真气的存在。
前几天他又去拜访了徐鹤一次,询问了感应真气的各种方法和注意事项,发现主要的方法静坐其实和冥想差不多。
但他能看见真气,就是不能将它留在体内。
“可能是因为主人在冥想方面偷懒了。”迷你范也在猜测,“由于我本质上就在主人的精神里,所以主人能随时随地进入冥想状态,但真气可能需要的是一个真正安宁的环境。”
艾伯特皱眉,深吸几口气,手心朝上。心有灵犀的迷你范选择消失不见,此刻窗外莱特钟的光芒淡淡洒进来,照在艾伯特的后脖颈。
迷你范宣称这没什么用,徐鹤却坚持要吸收天地之气,就必须在通风的室内,感受日月的照耀。
可惜现在没有月亮,这让徐鹤很伤感。
四周万籁俱寂,艾伯特觉得他好像要睡着了,但是他还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灵魂,以及那变幻莫测的魔力。
心跳声阵阵传来,犹如战鼓。
真气还是在指尖逡巡不前,由于每缕真气只停留极短的时间,所以艾伯特平常完全察觉不到。
莱特钟的指针又转了一格,一切照旧。艾伯特的愤怒突然从心底窜出,尽管这有损于静坐。
他的灵魂离开身体,魔力在接触到这具无形躯壳的刹那,就化为绳索状的精神力,试图将其他同伴拉扯过来,但没有容器去接纳,无事发生。
灵魂抬起手,和现实的手臂相重叠,真气看似在追逐灵魂,其实进入了艾伯特的体内。
然而这是个谎言。
一旦灵魂回归脑海,真气就会匆匆忙忙地退出,艾伯特想要运行徐鹤说的周天来挽留,皆是徒劳。魔力就像调皮的小孩子,根本不听大人的话。
艾伯特有个想法,在决斗时就这样短暂的借用真气,给予小亨德尔以致命一击。
可惜真气不能自如控制的话,反而会影响到身体的动作。
愤怒,在膨胀。
一只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
艾伯特猛然睁开眼,右瞳孔被鲜红色瞬间占据,瞳孔外围有黑色的潮汐在运动。
“生者止步,死灵通行。”
领域从身下扩张,将床单染成血液的颜色,比最初艾伯特得到它时有了明显的进步,但是还不够。
艾伯特冷漠地凝视那些魔力,就仿佛它们是有意识的生灵,此刻在违背他的命令。只是魔力在身边不停地旋转,依旧无法进入。
灵光一现。
艾伯特好像明白了什么,看向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被诡异的纹路爬满,就像缓缓蠕动的虫子,泛着金属的光泽。
艾伯特恍然大悟。
他以前就有真气,所以拒绝新的真气直接加入。
而且他根本不需要问史密斯为什么是不死人,因为他就是一切不死的源头。
那群自诩天才的疯子贪婪地吮吸他的鲜血,分食他的肉体,从而获得了不死之身,史密斯也包括在内。
他还需要想起更多。
幽暗的实验室,哭泣的女人,一双双狂热的眼睛。他本来应该二十多岁,有着挺拔的身材和开朗的笑容,却一小半时间都在沉睡,被人肆意地动刀子。
该死的,混蛋。
艾伯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杀人的欲望在耳边低喃---该将看到的一切都杀死,将他们的尸体整齐地摆放在桌面,就像完美的宴席。
迷你范飞出,站在他的手心,冷漠地说道:“艾伯特,你想起的太早了。”
是真正的范,而不是魔法的复制品。
“为什么要瞒着我?”
一直以来,艾伯特对范都有股莫名的亲切感,就像对待史密斯那样。范给他力量,也给他对世界的理解,然而对方居然也是沉默的欺骗者的一员。
“时机未到。”范的声音永远平静,他一伸手,两人的面前顿现一个火盆,里面的火焰熊熊燃烧,几乎要触及天花板。
“你尘封的记忆就是燃料,每解封一点都能维持你内心的激情,或者说进取的本能。你想起了史密斯是不死人,这使得你安心,即便他失踪了也不过于慌乱;你想起了自己以前不是弱者,这让你树立起成为大陆最强魔法师的理想。”
“我早就把一切都还给你了,为得是记忆缺失不会影响到你的回答,因为你还有本能。”
“来,你现在想反悔吗,选择生存的艾伯特?”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摧毁艾伯特眼中的世界,这太匪夷所思。
艾伯特的双眼有泪水流淌而下,跨过那遍布全身的魔法纹路,就这么滴答地敲击着地面。
“你的母亲是个伟大的人。”范笑了,和当初城堡里刚恢复神智一样,“我说她当初为什么要灌输真气给你,原来是把钥匙做成了那样。”
在艾伯特的心口,有一枚真气凝结成的雪花静静地悬浮,中心洁白无瑕,周围已被红色侵染。
“你现在才是这扇门的主人,有权提取冥河里潜藏的全部记忆,虽然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艾伯特抹一把泪水,手背擦过嘴唇的时候,咸涩的味觉随之而来。他沉默良久,最后摇摇头。
“我想等史密斯回来再说。”
“放心,他不是坏人,至少现在不是。”
范收回火盆,语气变得柔和,道:“那不只是卡拉瑞克面临的选择题,艾伯特,它还关乎你自己,我已经听到了你的心声,它从来如此。”
从来对世界抱有善意,从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