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民女明白……民女告退!”上官倩躬身行礼,莺声燕语地回道,然后,退后几步走下祭台。
小小年纪,却甚有礼数,也不似清河庄这种乡野村民家的女儿般诚惶诚恐。
倒像是京都天龙城哪家大家闺秀一般不卑不亢,看得曹公公频频点头。
上官纪听曹公公这样一说,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也冲曹公公哈腰点头,口里连连称是。
心内却暗道:管它呢!先进了女院再说!倩儿如此聪慧,以后造化大着呢!
都以为很简单的事情,接下来却出乎众人预料。
上官倩之后的女童,一连被淘汰了二十二名,大家又开始怀疑了——自己家的女儿真的如此不堪?
莫非,上官倩那丫头只是因为是族长的亲侄女才被选上的?
其余女童的父母开始面露不忿之色,却都不敢正眼看曹公公一眼!
渐渐的,曹公公开始打起了哈欠。
大巫师也闭目养起神来!
红衣男童和那双玄衣女子,依旧那么阴森森侍立当地,眼神空洞,仿佛哪儿都没看,又仿佛哪儿都在看!
杨郡守夫妇,则还是跟刚来一样,神采奕奕,目光炯炯。
依然如初地对测选饶有兴致!
本该轮到上官雪蓉上去了,可是雪蓉显得非常害怕,一直在不停地让后面的小姐妹上前。
最后,干脆排到最后一名去了。
蓉儿这是怎么了?
上官兆卿不能上去一探究竟,远远看着只能干着急。
……
倒数第二个女童了。
马上就轮到上官雪蓉了。
眼看上官雪蓉再也无处躲藏、无法退让。
依旧仅有上官倩一人入选!
众女童不是绣品锦织不够格,便是声音不够好听、舞姿不够优美。
无端的……
祠堂前这一片阔地在细雨中显得格外肃穆。
大巫师身旁的红衣男童与玄衣女子如雕像一般,连眼珠都没有动过一下。
大巫师此时则睁开了眼睛,一双鹰隼般透人肺腑的目光来回游移,在人群中捕捉着什么。
曹公公依旧哈欠连天,似乎是在强打精神坚持。
族长夫妇与一干仆从,则屏声敛气、垂手埋头,不敢与大巫师那双望而生畏的目光对视。
桥对面的两队铁骑,自始至终保持着整齐的队形,一片肃杀!
终于,到最后一名的上官雪蓉了。
只见这丫头如履薄冰一般,战战兢兢地走上祭台,垂首躬身来到曹公公身前,将布偶娃娃夹在腋下,双手递上姐姐淑琴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的绣品锦织。
退后几步,垂首静立。
就在此刻——
密集的细雨倏停,乌云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轮艳阳高照,阳光明媚。
塘边的柳枝杉柏,一片新绿。
草丛中的无名野花,骤然绽放!
五只翎羽华彩、颜色鲜亮的小鸟从塘边树丛飞来,脆声鸣叫,在上官雪蓉头顶上方的半空,飞舞盘旋、挥之不去……
曹公公正看着手中侍从刚刚递过来的绣品锦织,眼睛一亮,脱口赞道:“好女红、好功底!”
又见这般奇异景象,也顾不得欣赏绣品锦织了,急切地望着眼前低头而立的女童,道:“小女娃,快快抬起头来,让咋家看看!”
上官雪蓉惊得浑身一抖,微微抬起头……
大巫师眼里掠过一丝戾气。
将斗篷一掀,陡然喝到:“大胆,居然不净面就来参加‘守贞仪式’!”
只见上官雪蓉满脸污秽,脸上蓝一块白一块红一块的。
台下人群中的上官兆卿,被这一声厉喝吓得心头一颤,暗呼:不好……
雪蓉又是一惊,瑟缩着身子往后退,低语道:“民女自愿放弃测选!民女这就离开。”
声音不大,却如宛转黄莺,清脆悦耳,还带有一丝犹如琴筝轻弹的金属声……
“女娃别动!”曹公公急叫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大巫师一揖,道:“大巫师!此番测选乃陛下作了一个祥梦,特意派遣咋家从皇都天龙城,不远千里来这锦云郡清河庄的!
但凡都知:以往的测选,均由本地郡守夫人代劳,此番,却直接命咋家来,可见陛下对这次测选的看重!
此女一到祭台,便有此番异象,恐非寻常!容咋家看看她的真容与舞姿,再做决定如何?”
大巫师皱眉,不耐烦地冷哼一声:“嗯。”
郡守夫人此时开口叫道:“张氏。”
只听族长夫人应声道:“民妇在,民妇明白!”
接着,便见族长夫人张氏飞奔上祭台,行完礼,掏出手绢一边为上官雪蓉擦脸一边奴笑道:“回大巫师,回公公,回郡守大人与夫人。这女娃的脸是天下雨,将她手里的布偶淋湿,脸上的污物是布偶掉色染上去的!我这就给她擦掉!”
张氏此时此刻吓得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心里懊恼不已:为何后来会忙得忘记替上官雪蓉擦脸上汗水和雨水的这件事儿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上官雪蓉胸前的衣襟上,果然也有蓝色的污渍!
浅灰色素服,蓝色污渍,格外醒目。
不过——
布偶却是除了脸是白底红唇,全身连头发衣裙都是黑色的呀?怎么掉的色是蓝色?
众人不及细想,随着族长夫人张氏手绢的辗转擦拭,一张稚气未脱却如清水芙蓉般的面容,出现在大家眼前,只惊得台上众人目瞪口呆。
曹公公开始睁大了双眼,接着,又不得不眯起双目:
这女童!
恐怕是自己平生仅见的、最好看的女娃了!
此女不仅长得如花似玉、月貌天姿,眉心那颗痣也如此奇异——
在阳光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如潋滟清水中闪动的鱼鳞折射出的波光,又如少女泫然欲滴的珠泪,瞬间就将滴落一般!
折射出的光芒不能与之直视,才使曹公公不得不眯起双眼的。
“女娃娃,跳支舞看看!”曹公公声音微颤,颇为激动。
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悸动:这定是皇上要找的那名梦中女子!
那名得到她便将一统五洲的女子!
上官雪蓉对曹公公行了个礼,依然低语:“民女请求公公:允许民女的父亲上来,替民女拿一下布娃娃!”
“我替你拿着吧!”郡守夫人莫贞娘站起身,一脸笑意道。
“不不,夫人尊贵!民女的布娃娃……不敢脏了夫人的手!”雪蓉由于心急,声音不由得也提高了。
虽是推辞之语,却因为声音太好听,大家都想她多说几句话,自己有机会多听听。
于是,郡守,族长夫妇都争着要替她拿布娃娃……
雪蓉急得粉面泛红,连连摇头推辞,煞是可爱!
想到这将是中洲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不!未来五洲之王的王后!
曹公公心下甚喜,哈哈一笑,笑声直撞在场所有人的耳鼓,夺人心魄:“别逗她了!谁是这女娃的父亲?上来吧!”
话声未绝,一道人影已然跃上祭台,正是在台下心急如焚、迫不及待的上官兆卿!
“草民见过曹公公,大巫师,郡守大人……夫人!”
上官兆卿站在女儿身旁,躬身行礼,声音铿锵有力,充满阳刚之气!
见礼郡守夫人时,口中却稍有迟疑。
曹公公见他不卑不亢,不似族长夫妇与郡守夫妇那般,首先向大巫师挲拓见礼,其次才是自己。
并且,将自己的称谓提到大巫师之前,似乎漂亮女娃上来时,也是如此?
不!似乎女娃根本就忽略了大巫师的存在……
想到这里,曹公公便一下喜欢上这对父女了!
上官兆卿在下面看着这一切,早就急不可耐了,生怕女儿闯下塌天大祸。
幸好女儿虽然有时说些大家都听不懂的话,关键时刻却不笨!
他这一现身不打紧,却让一个人激动不已!
那便是郡守夫人莫贞娘!
此时,莫贞娘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上官兆卿,眼底泛起一丝泪雾,心内暗道:
三哥,你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以为后来会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不想被义父棒打鸳鸯,一别二十多年了!谁料想会在此重逢,别来无恙!?
上官兆卿接过女儿递过来的布偶娃娃,早已感觉那双熟悉的眼睛正紧盯着自己,却不敢回视一眼。
但——
这布偶娃娃的重量……
布偶并未湿透,怎么却有好几斤重?跟一个周岁婴儿的重量差不多了?
上官兆卿不敢声张,低头后退,离女儿数步之遥站定。
上官雪蓉将布偶递给父亲,从袖袋内取出那枚自己周岁“抓周”得来的埙,扣在指中。
身形摇曳生姿,舞动起来,嘴里清唱道:
凌虚逐景兮追驰云,
瑶池霁月兮耀凡尘。
五洲逐鹿兮惊八荒,
天龙纵逸兮定乾坤!
……
上官雪蓉的舞姿,与头顶半空中五只盘舞的彩鸟,相互斗艳,夺人眼球!
上官雪蓉的歌声,让更多的鸟闻声而来,翩翩起舞!
上官家族的祠堂被百鸟围绕,盘旋而舞,好不壮观!
歌舞毕,众人依然陶醉其中……
雪蓉却又捧起埙,吹起一支曲子来……
虽是正午了,阳光却是柔媚的,温和的!
清风徐来中,一色素衣的上官雪蓉埙声和煦、悠长迭荡……
百鸟和鸣,连桥对面的几十只铁骑也踏步而和,刨蹄长嘶。
全场的人都惊呆了,听得忘记了万物的存在!包括自己,感觉已然魂不守舍、浑然无我……
上官兆卿更是万分震惊:女儿的歌舞恐怕连她的母亲荃娘都没见过!而且,这埙乐,是跟谁学的?
难道蓉儿是神童,天赋异禀?天生便会?
“啊……”
红衣男童与那两名玄衣女子此时却龇牙咧嘴,双手抱头,尖声厉叫起来。
“妖物!找你良久了!”大巫师挲拓陡然大叫一声,从椅子上飞身掠起,身如疾风,朝上官雪蓉飞扑过去。
半途便出手如电,右手五指如钩,往雪蓉脖颈扣去……
曹公公轻哂一声,身形陡然腾飞而起,双掌蓄力,推向大巫师……
几乎同时……
上官兆卿疾步上前,将女儿拦腰一抱,堪堪躲过大巫师这一抓。
而大巫师被曹公公一掌推来,身形却毫无迟缓之势,被迫停下身形的,却是突然袭来的一把野花花瓣,震得他手指发麻……
这力道,端的骇人!
“父亲,快带小妹走!”
却是上官逸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