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太监通传后,我与兰贵人相携而进,走入东侧殿之中,我心内不禁感慨,之前还觉得我所居的后殿奢靡华贵,如今瞧了东侧殿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贵人佟氏见过仪贵人。”兰贵人退后一步,我向仪贵人福身行礼,这是此前我与兰贵人便商议好的,她与仪贵人都有封号,平起平坐,自是不必福身拜见,而我今日乃初次相见,终究是低人一等。
“佟贵人与我位分相同,实在是太过客气了。”仪贵人一脸娇怯,似是很不习惯。
“贵人也不都是相同的,仪贵人位分在我之上,受我一礼也是应当的。”我客气而疏离的说道,实不是我不愿与仪贵人相交,只是前几日在景福宫之中我虽一直知晓仪贵人性情温顺,只是我总觉得其有些胆懦,信郡王福晋日日欺辱于她,她似是不知反抗,只知隐忍,更甚者觉得她似乎是有些惧怕。这样的性子我虽谈不上厌恶,可终究是无法太过亲近。
兰贵人此时亦走上前,与仪贵人行了平礼,而后淡淡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倒是能看出,兰贵人对仪贵人也并不亲热,只不知原因是否与我相同。
“方才妹妹来我殿里坐坐,我原也应随妹妹去后殿之中瞧瞧,只是我们日后同处一宫日子还长,也不需急于此时。明日家人入宫,姐姐此刻只想写上几封家书,明日请家母带回去,想来妹妹当是也需打点,姐姐今日便不叨扰了,过几日再去妹妹殿中与妹妹叙话品茗。”兰贵人神色落寞,瞧得出少年离家之郁,一时也触了我的忧思,我默默的点了点头,只肖一个眼神,我们便能明白彼此此刻的心情,便也不多言语,各自回宫。
回到殿中,我心内烦闷,只将自己关在了暖阁之内,把旁人都打发了出去。平日里思念亲人,还能勉强压在心底,尽量不让旁人瞧出,可今日瞧见了兰贵人亦是如此,心内悲伤竟是一发不可收拾。从前只在书上看过,生离死别乃人生最最悲痛之事,如今竟也轮到自己身上,家人仍在,只是我却被锁在这三尺红墙之内,除了明日母亲可入宫一趟,却也不能久留,再之后怕是想见一面更是难了,生生与至亲之人两地分离的苦楚,不言而喻。
坐于案牍之前,想如兰贵人一般给家人写封信,明日好托母亲带回家,只是执笔良久,却不知该于何处落笔。从前只觉若是能见到母亲一面,定是要畅快痛哭一场,发泄在这宫中连哭都不敢的委屈才好,可如今却是不敢了,也不知明日母亲能在宫里呆多久,我只怕这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时间紧急哪里能一味只是发泄呢。父亲母亲生我养我,我却来不及侍奉终老,既是不能再承欢膝下,已是不孝,我若是再只想着自己的委屈,一味只知道哭,让母亲瞧见了又该作何感想。这一刻,我竟忽地觉得似是一夜间成熟了许多,奉养双亲,体谅相爱之人,这些事情是我之前从未想过之事。
又是一夜无眠。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我便早早起了身,守夜的白缨见我醒了,只瞧我面容憔悴想来就知晓我一夜未睡,此时于宫嫔而言并不是起身的时辰,遂并未声张,只是悄悄地为我打来了水,一番梳洗过后,白缨几次开口,却是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罢,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我叹息道。
“奴婢是想着,主子面色惨白,眼下乌青,奴婢都能瞧出您未休息好,只怕过会夫人进宫,看见主子如此是要心疼的。”白缨关切道。
我闻言仔细望了望铜镜中的自己,果然如白缨所言,面色如纸,憔悴不堪,与我入宫之前简直是天壤之别,若是让母亲瞧见我这般模样,定会以为我在宫中过的不好,日后只怕在府中要日日夜夜为我忧心,不禁与白缨面面相觑,“那如何是好?”
“奴婢倒想到了个法子。”白缨眼珠流转,突然说道。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如今我已是无计可施,只要有办法总比没有强。
“奴婢为主子上个妆便是了。”白缨欢快道。
我沉吟半晌,才为难的吐出了几个字,“可是,我没有脂粉。”
白缨不禁又懊恼了起来,用手敲着脑袋,“都怪奴婢不好,奴婢侍奉您这么些时日,从景福宫出来您的包裹都是奴婢收拾的,奴婢怎会不知您没有脂粉呢,主子切莫忧心,我们再想想,总会有办法的。”
我一把抓住了白缨的手,“那你可有脂粉?借我一些,待我册封之后月例里面有脂粉,到时我再还你。”
“主子说的哪里话,奴婢都是你的人,若是真有什么你能用得上的东西,尽管拿走便是,可问题是,奴婢也没有。”白缨哭笑不得的望着我,“且我们做奴才的就算有,也都只是寻常脂粉,和主子们的脂粉如何能比,想必夫人入宫,定是一眼便能看出来的,若是让夫人觉得主子在宫中用不上什么好东西,也是要心疼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白缨今年才十一岁,怎么可能会有胭脂水粉,我真是一时慌不择路了。且白缨说的对,母亲怎会看不出脂粉的好坏,若是让母亲看见了我用次等的胭脂,只怕还要以为我在宫中受了排挤,真真是病急乱投医。
“对了,主子,”白缨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声音都提高了许多,“昨日我们去西侧殿时,兰贵人是上了妆的!”
我细细回想,果然如此,虽说昨日里我们才初次相识,即便交谈甚欢也不当今日便开口求助,可事从权宜,此时我已是顾不了那许多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辰时初刻,想来兰贵人当是已经起身梳洗,便急不可耐的带着白缨一路小跑去了西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