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今日一见,也不知日后还能否再相见了。”母亲揽过我,叹息道。
“若是我日后有幸能得皇上恩宠,便是不求名位富贵,只求能让皇上恩准母亲时常入宫相伴,若是无缘君王,在这宫中总是能平安终老的,母亲宽心罢。”我情不自禁的往母亲的怀抱里钻了钻,贪恋着母亲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不禁深吸一口气,这是母亲的气味,此时我恨不得将这气味印进骨髓血液之中。
“方得知你中选之时,娘在家给你准备嫁妆,总是时时祈求上天,只求将你许给王公大臣,总不至于如今这般宫墙两隔,却不想天不遂人愿。”母亲看向大殿正中那几口箱子,哽咽道。
“今日既能得见,日后也总会再有相见之时,母亲只管宽心,女儿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将泪水强行咽了下去,酸楚难耐。
“你虽年纪小,但如今既入了宫,便要长大了,侍奉皇上、尊敬皇后、孝敬太后、与宫妃和睦相处、驾驭下人都要上心,皇宫之内不比宫外,伴君如伴虎,生死祸福都是瞬息万变,切记保护好自己,爹娘不求你光耀门楣,只求我们的掌上明珠平安快乐。”母亲不放心的嘱咐着。
我只静静的听着,偶然应答一二,从前在家中任性不懂事,只觉母亲絮叨,如今才知这便是最大的幸福,只恨我从前不懂珍惜。
之后的近一个时辰里,母亲一直拉着我不停的嘱咐着,我贪恋的看着母亲,只想把母亲的每一个表情都刻入心中,日后不得见之时于我而言便是最好的慰藉。
“启禀贵人,夫人是时辰离宫了。”陈元冬在殿外踌躇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催促。
“对了,娘这次进宫把珈蓠给你带了来,珈蓠自幼服侍你,把她留下娘也能安心些。”母亲听着殿外的催促之声,这才想起来珈蓠也在殿外,连忙说道。
珈蓠比我大上两岁,性子沉稳仔细,且是与我一同长大,知根知底。若是有她在身边自是极好的,禾未姑姑曾说过,我们若是留在宫中,是可从家中带个陪嫁丫鬟的,母亲思虑周全,只是母亲不知,珈蓠原是有心上人的,此番入宫也不知她是否情愿,可如今母亲既已将她带来,我也只能先留下。
一路将母亲送到景仁门,我知道不能再送了,若是出了景仁门,被旁人瞧见了便不好了,母亲一步三回头的向前走着,我泪如雨下,心中却不那么痛了,此刻我内心坚定,日后若是能得圣宠,定是名位富贵皆不要,只求能与家人相聚。
与我一同久久立于景仁门前的,还有兰贵人,只不知为何,仪贵人竟没有出来。
直至母亲的背影再也瞧不见了,我才转过身,“姐姐宽心罢,日后当是还能再相见的。”
“可以吗?”兰贵人梨花带雨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望着她,坚定的点了点头。这一刻我相信,只要我内心足够坚定,事在人为,定是可以的。
我拿出帕子,走上前替兰贵人轻轻擦拭,“姐姐也莫难过了,只要念着日后总有相见之时,心中便会好些。”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兰贵人低声叹息,“妹妹,姐姐实在心绪不佳,便先回宫了。”
“也好,姐姐切莫太过忧思,相信妹妹所言,定是能再相见的,妹妹也先回宫整理嫁妆,晚些时候再去看望姐姐。”说罢我将兰贵人送回了西侧殿,便独自回到了后殿之内。
口中说着不难过,可一进殿中瞧见母亲为我带进宫中的几口箱子,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了出来,将白缨等人都打发了出去,方才母亲在身边之时,连哭都是不敢的,只怕母亲看见伤心,如今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一面哭,一面将几口箱子打开,只见里面整齐的铺满了绸缎珠钗,以我对母亲的了解,这些事情定是不放心假手于人的,这每一匹绸缎,每一个盒子,定是母亲亲手放进来的,想到此处更是悲恸难抑,直至哭到喘不过气来,白缨在殿外听着实在不放心,不顾我的吩咐只身闯进殿中,将我扶到了内殿,我却仍回头望着那几口箱子,吩咐道,“不许……不许让任何人,碰那箱子,我……我要亲手整理。”这不仅仅是嫁妆,更是母亲的心意,我如何舍得假手他人?
直哭了半个时辰,我才渐渐平静下来,抬起头看向白缨,却发现白缨也早已泪下沾襟,这才想起她也不过入宫不到半年,且离家之时比我还要小上几岁,哪里会不难过呢,只是平日里不提倒也罢了,如今瞧见我如此,当是触景生情了。
“想家了罢。”我将白缨拉至身边叹息道。
“奴婢命不好,初入宫时哭也是不敢的,被姑姑瞧见了是要责罚的,可奴婢至少还有姐姐,那些日子都是姐姐在身旁陪着我,也终是熬过来了。如今瞧见主子的模样,奴婢心疼。”白缨低声回道。
“你的年纪与我家中幼妹相仿,有你陪着也是一样的。”我心内感动,温软着嗓子说道,就如我在家哄着小妹玩耍一般。
直至能止住了泪,白缨才放我去收拾东西,箱子中的每一样东西我都珍而重之,金银细软、绫罗绸缎、瑶琴乐谱、胭脂水粉、香料茶叶一应俱全,此时瞧着这些东西,想着母亲当初在府中之时收拾的心境,难免悲从中来,忽地,我想起了一个人。
“白缨,我母亲是不是从宫外带了个姑娘来?”我放下手中的东西,转头问道。
“是,夫人说是主子的陪嫁丫鬟,现在正在殿外候着呢。”白缨答道。
“让她进来。”我叹息道,虽不知珈蓠心中作何感想,可既入了宫,一时三刻便是出不去了,若是她不愿留在宫中,也只能日后再做绸缪。
“小姐。”珈蓠走入正殿,站在我身后轻轻唤道。
我望向珈蓠,只见她笑得温婉,一如她从前在府中陪伴我之时,我亦回了她一个宽心的笑容,转而对白缨说道,“方才哭了半晌,现下倒是有些渴了,去着人帮我烧壶热水罢。”
白缨看了珈蓠一眼,知晓我有话要与珈蓠说,了然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