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自是不会骗我,可即便如此我仍旧不愿相信,纵使文斐初到景仁宫之时并非深得我信任,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的沉稳、不经意流露出的关切早已深入我心,并为之感动不已,可事实却狠狠给了我当头一棒。
“朕初来你宫里的时候就曾疑惑,你身边的宫女怎么年纪都这般小,但想着你年纪也不大,与她们在一起许是能自在些,便也就不曾留心。今日想来,定是有人着意让你身边只文斐一人可用,如此,她们的心腹便能安插在你身边了,真是好心思。”皇上冷笑道。
我此时心中大乱,方寸全无,心中五味陈杂,说不清的是难过,道不明的是心痛。
皇上低下头才注意到我的失落,叹息了一声,“你初入宫闱,便经历了这些事情,也是可怜。”
“依皇上之见当如何处置文斐?”半晌后我抬首问道,只是纵使我用尽全身力气不让眼泪流出,却仍止不住声音中的哽咽。
“依朕定是要将她杖毙以儆效尤,如此以后你宫里才能清静些,只是如今瞧着你的样子,只怕是不肯的罢。”皇上将我揽入怀中无奈说道。
“臣妾自问自入宫之始便善待于宫人,从未苛责她们,却不想是养虎为患,到底是臣妾的纵容,才使得她这般肆无忌惮,朝秦暮楚。”我喃喃道,只是声音带着哽咽,言语不甚清楚,也不知皇上是否能听懂。
“朕自幼就在宫里,对待这些事情习以为常,也不知能如何宽慰你,可终究还是要你自己能看得开、放得下。”皇上只说了这一句话,便再不言语,只静静地陪我于亭中坐着。
良久,我才略略好些,冷静下来便也是能想明白了,文斐并非朝秦暮楚,她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主子——端贵人亦或是皇后,总归不是我。她虽入了景仁宫但却从不是我的人,无意接近我,不经意的关切,平日的衷心,这些都是她刻意而为,我初入宫闱,哪里经历过这些个尔虞我诈,自然是防不胜防。
“臣妾知道皇上所说是对的,应当重罚于她,也给旁人看看出卖主子的下场,只是……”我从皇上的怀中坐起,直了身子与皇上对视道。
“心软不舍得?”皇上笑道。
“是,皇上许是会笑话臣妾妇人之仁,可臣妾终是不想让他人因我而殒命,若是皇上执意要杀,臣妾也只得遵从。”我诺诺道。
“你心地善良,朕又怎会笑话你?文斐本就是你的人,你自个儿处理就是,只一点,不能太过轻纵,否则日后诸如此类的事情定是还会再发生的。”皇上温和笑道。
“臣妾多谢皇上。”我笑的满足,这一刻皇上给予我的理解信任弥足珍贵。
“罚了她,你身边也总得有个岁数大些的侍奉,朕瞧着你身边的这些个小丫头也不像是有掌事之才的。”皇上沉吟道,“内务府派来的人只怕未必能对你的脾性,若是她们再安插一个眼线进来朕也是不安心的。罢了,你还是安心养病吧,朕为你留心便是。”
我眼睛瞥向白缨,忽地想起一个人,想来她二人同出一脉,秉性当是差不多的,“皇上每日里朝政繁忙,臣妾哪里能再为这些小事让皇上劳心?臣妾倒是有个人选,只是……”
“只是什么?”皇上见我欲言又止,疑惑问道。
“臣妾的贴身宫女白缨一向体贴衷心,白缨有个姐姐名唤白绣,入宫有些年头,臣妾从前在景福宫时瞧着她沉稳利落也是心生欢喜,只是如今白绣仍在景福宫侍奉信郡王福晋……”我不知向皇上开口要福晋身边的贴身宫女是否得当,也不知会不会让皇上为难,因而难免失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
“这有何难?”皇上嗤笑道,“你既喜欢她,将她调来便是,至于福晋那边,着内务府再遣一个过去也就是了。”
“多谢皇上圣恩。”我连忙起身谢恩,只是着急了些,一时没站稳,幸得皇上将我扶住。
“你如今身子不利落,还顾这些虚礼做什么,”皇上略冷了脸扶着我坐下,眼神一滞,晃而回神才略带些不确定的语气问我,“信郡王福晋,你说的可是土谢图亲王之女?”
“是,皇上怎么也知道她?”我奇怪道,中选的秀女十人,皇上既是对她有些印象,怎得还许给了信郡王?
“如何不知,”皇上脸色略带嘲讽,“禾未姑姑是宫中的老人儿了,且又得皇额娘委以重用,朕平日里都要给她三分颜面,那位博尔济吉特氏却是胆大妄为的,竟敢当面顶撞。”
“许是那时福晋不知禾未姑姑乃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罢,后来倒是安分了些。”我瞧着皇上似是有些生气,连忙宽慰道。
“她的性子与皇后初入宫闱时简直一模一样,这样的女子还是打发出去罢,朕可不愿招惹,只是委屈了信郡王。”皇上言谈之间仍有怒色。
“皇上既是不喜欢她,如今也赐给了郡王,便不必再多思了。”我温婉笑道。
“凭她怎配让朕烦心,只是宫中朕不喜欢的还大有人在,每每想起就止不住的厌恶。”皇上心烦气躁道。
我知道皇上所指是谁,无非就是皇后娘娘或是端贵人,可无论如何皇后娘娘都贵为中宫,不是我能置喙的,便也只好闭口不言。
皇上又坐了会,还是止不住的烦心,便只道让我安心养病,而后转身离去。
皇上走后,我也该清理门户了。纵使此事我心中有万般不愿,可也是非做不可的。
回到殿中,我只吩咐白缨,“去将文斐叫来。”
不多时,文斐便走了进来,仍旧是那副忠心耿耿又略带关切的神情,福身道,“贵人可是有何事要吩咐?”
我如今既已知内情,再瞧着她的神情忍不住恶心不止,“特意将你唤来,自是有事。”
“贵人但请吩咐,奴婢一定为贵人打点妥当。”文斐诚恳道。
“这些话,还是留着对你真正的主子去说罢。”我难掩心中痛恨,恨然说道。
“贵人……”文斐惊愕抬头望向我,一旁的白缨和珈蓠具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