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青丘先是在馆中让大家互相认识了一下。除了同住的云谷,有三位来自羽族,昨日大胆出言的少年陆天忆,一对双胞兄妹绛柔和绛英。来自兽族的也有两位,仓垩和巨斯南。还有两位是人族,楚淅川和符声。
曜夜想着青丘昨日说符声是东荒帝的得力干将,又意有所指楚淅川的地位在其之上,看他眉宇间的气质和行动的风度,莫非是位王室子弟?或许是这点,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芷衡。
认识完毕,青丘敲了敲桌子,以近乎严厉的严肃表情说了一段话:“大家既然选择入了阆风,就必须忘记身份、种族以及种种恩怨过往,以学业为重,以势压人,寻私复仇,别有所图的,都趁早给我打道回府。”他的眼神在室内逡巡一圈,在几个人身上停留得略久一些,含着隐隐的警告意味。
大家都顺承应下。
青丘满意地点点头,说道:“那接着先来上第一堂课……”
突然角落里陆天忆不安分地举起手来:“报告教习,我有一件事希望能马上解决。”
“什么事?”青丘看着他有些无奈。
“我不想与巨兄同住,他那双眼睛看得我心里毛毛的,夜里会做噩梦。”
巨斯南那双蜥类的三角目看人时透出阴恻恻的冷光,的确很难令人觉得舒服。当曜夜和巨斯南的目光偶尔相遇时,总让她不时想起被肥遗纠缠的那些时候。
“那你要怎样?”
陆天忆在室内看一圈,往曜夜的方向一指道:“我要跟她住。”
曜夜一愣,往身后看看,确认他说的这个“她”再无旁人,指着自己疑惑地做了个口型:“我?……”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男女授受不亲?”青丘扬起眉毛说。
“兽兽不亲,我一只鸟她一石头精住一个屋檐下有什么关系?”
“胡搅蛮缠。”青丘忍不住皱眉嗔责。
“那这几位为何就能住在一起?教习偏心。”陆天忆随手点点,嘟囔说。
被点到的绛英和绛柔异口同声道:“我们比翼鸟族生来一对既是兄妹也是夫妻,同进同出,众所皆知。”而楚淅川似乎沉浸在窗外的景色里置若罔闻,符声冷若冰霜。
余下的几位中,巨斯南抱臂冷笑,仓垩幸灾乐祸,而云谷则有些不知所措。
曜夜干笑两声,开玩笑说道:“陆同学,初次见面,多谢你喜欢我,不过……”
没想到陆天忆白眼一翻,嫌弃般地说道:“谁喜欢你?简直讨厌死了!”
……众人无语。
青丘咳了一声,问了一句:“巨斯南同学,你可愿意和仓垩同住?”巨斯南无所谓地点点头。青丘遂转过来对陆天忆说不容辩驳道:“那你就一个人住吧。”迅速地结束了这场闹剧。
虽然仓垩的发难和陆天忆神经操作让曜夜很是没面子,不过,她更在意的是白启。
听说,白启到了阆风后,没有与那三位神君一同住在玉阶殿,而是去了琅嬛阁。
琅嬛阁是集天下山经水注各类典籍著作的总藏。但事实上,除了山水方面的书籍卷册,这里卷帙浩繁、浩如烟海,内容包含万千。
“对不起,黎山少主。殿下他让我转告你,你未正式进入玉阶殿前,他不便见你。你还是走吧。”一个月来,琅嬛阁前的童子已经是第二十五次打着哈欠告诉绯翎同样的话了。
“死祁越!臭祁越!当殿下了不起么?”曜夜一路骂咧咧地走回去。
“背后说他坏话可是会被听见的。”伴着嘻笑,两个脆生生的声音同时在后面响起,吓了曜夜一跳。回头一看,是绛英和绛柔。
比翼鸟生来一胎双胞,成年后便为夫妻,除了性别相异,行为动作都亦步亦趋。曜夜看着有点眼晕,迟疑地问:“你们怎么知道?”
二人大笑,不约而同地说:“因为他也是言师一族的人啊。”
曜夜无语,想了想问:“言师一族很厉害吗?”
“他们什么都能算到,天下万物,过去未来,尽在他们的眼中。”绛英说。
听起来那么玄乎。曜夜撇嘴。不过,言师一族的确是九宸天上最神秘的一群人。说起来,白启在凡间历劫时的那些异能倒也印证了他的身份。这就解释了,为何当初她在蓬山检查他的眼睛时,发现根本不是身体本身的机能出了问题,而是一股强大的灵力压制住了他的目力,也是封印了他的异能。后来应该是招摇山的仙障灵力助他冲破了封印,这才得以复明。
可是人间不允许这样的能力存在,所以一别之后匆匆三年,白启便结束了历劫,回到了九宸天上。
曜夜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面对白启的避而不见,她也没有办法。“蓬山易主”的意思在太行仙君那此人已经恬不知耻地说过一遍,所以她是懂的,可是为何她要进入玉阶殿?看上去这并不像是解围之辞。
阆风的修习以三百年为期,期满后须接受考教堂的考教,通过者便可任意选择山水入籍,优异者可入籍仙山福水,榜首者可自愿进入玉阶殿修习。阆风之中优异的人才那么多,进入玉阶殿必定是佼佼,她凭什么进入?
曜夜上阆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要给婆婆和璧月一个交代。至于将来离开蓬山、接掌黎山,她自己就觉得遥不可及。也许修习期满,她一事无成,婆婆便也罢了这番心思,她仍能回蓬山陪着叔公、崔娘他们。
算了,她想得有些头疼。左右人家不愿见她,她也乐得省心,收拾了杂念,投入了修习的功课里去。
说起功课,其实也不复杂,无外乎山经水注,治理方略,外加内力修行。山经水注的功课里以楚淅川最佳,这人在曜夜看来就是个书口袋,除了张嘴便是“史籍上载”以外,明朗单纯,对世间山川怀着一腔热爱。符声是个闷葫芦,如非必要,基本不开口。陆天忆最是聒噪,脾气也古怪,对她忽冷忽热,让她摸不着头脑。而治理方略的功课里居然最佳的是巨斯南。
一天,青丘出题考大家论治山:设有一山,冬夏皆雪,山中少草木、多虎兕、毒蛇,水中有涂鱼,喷吐粘液,沾之则肤溃烂。如何治理?
大家觉得棘手。
在楚淅川看来,此山根本没有治理的必要,治理也要花很大的必要,避而远居为上策。其他人讲了一些对策,无非是约束野兽、改善水土这些。问到巨斯南时,巨斯南扫了在座的各位一眼,冷冷地说:“我的治山之策,恐怕不会在座诸位不会苟同。”
青丘让他不妨说说看。
“封山令其争斗,以其凶狠强势者胜出,以铁腕治之。“话虽简短,却让在场反应过来的众人张大了嘴巴。
云谷下意识问:“本已艰苦苛刻如此还封山,那山中妇孺弱小……”
符声吐了两个字:“养蛊。”
大家立刻想象出山中虎兕毒蛇争斗的惨烈场景,那种地方根本就容不下弱小!
青丘道:“然后呢?”肃清了山中瘦弱无能之辈,漫山的凶蛮嗜血之徒如何生存?
”以毒水为武器,掠他山资源为已用。”巨斯南道。
楚淅川呐呐道:“你这说的不是抢劫么……?”
大家默了,谁也说不好这个答案对与不对。
巨斯南的表情似冷笑了一声,在众人的沉默中坐了下去,看着窗外。
青丘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也只摇了摇扇子,开始讲下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