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皇宫—昭和宫
衣着端庄的昭嫔娘娘面容憔悴,忧思愁苦,看着躺在床上的病弱的孩子,忍不住掩面而泣,西间的太医们垂手低头恭立,个个愁苦叹息。
一个宫女急急走进,面带迟疑,小心翼翼跪在昭嫔面前低声回禀“汤公公说,今天俪妃身体好转,陛下正陪俪妃娘娘的和大殿下用膳,吩咐不得打扰,奴婢没有见到陛下”。
“下去吧”昭嫔挥手锦帕从滑落,无力坐在床上,将孩子额头的凉巾拿起,轻轻抚摸着孩子滚烫的额头,“是母亲无能,带累了你,若是母亲能得陛下欢心,烜儿今日也不至于此,我只愿烜儿今日能度过此劫,”昭嫔哽咽难忍,心中忿然不平,却不敢有半分怒意,只黯然忧心,悲戚落泪。
“娘娘,颜府少夫人端木婉琪来给娘娘请安”
“婉琪,她嫁入颜府已过一月,是该来给我请安了,请她进来吧”昭嫔理了理妆饰,起身扬眉,得体的仪容,仍旧难掩愁倦之色,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病沉不安的儿子,理了理衣衫,走出内室。
“婉琪拜见昭嫔娘娘,娘娘万福”端木婉琪一身正红盈盈走来,身上带着新人的喜气祥和,俯身拜倒。
“起来吧”昭嫔赶紧上前扶起。看到端木婉琪,端木清想起当年她还在乾佑山庄时,与出身低微的婉琪母亲素来不睦,虽然婉琪当年还小,可未必不记得自己的为难刻薄,且这个侄女素来与自己不亲,若不是礼仪森严,婉琪未必愿意来探望自己这个姑母。眼下自己在宫中不得帝心,若在外无强援,以后烜儿想登上至尊之位,怕是难于登天。如今婉琪嫁于兵部尚书独子,甚合心意,昔日无甚情谊,以后却是互为依傍。有了这层关系,也算是烜儿在兵部有了支援。
想到哥哥的苦心安排,而自己在宫中又是如此情景,又见端木婉琪如今端庄得体,沉稳通达,心中有意亲近,几番寒暄夸赞后,便不掩愁容,叹息拭泪。
端木清不解,起身问道“娘娘怎么了?为何”婉琪看昭嫔面容憔悴,两眼红胀,不觉诧异。
昭嫔摇头叹息不语,拉起端木婉琪的手两人缓缓走入内室,婉琪看见躺在床上这个眉目清秀却面无生气的孩子,拿起小手细细切脉后,心中惊疑,这个孩子不但有从胎里带来的弱症,严重脾胃失和,燥火积淤已久,以己之力,根本无法清除,另外隐约察觉到似乎体内还有不明之物,怕是夹杂毒素也不得而知。婉琪心想,自己这微末的医术,都能诊出这孩子体内的特异,而宫中太医都非泛泛之辈,岂会不查。再看昭嫔除了哀愁,现已无计可施,想来她在宫中确是孤立无援,以致有人对孩子下手得逞。皇子的身份再尊贵,也免不了疾病灾痛,一个小小的孩童,又岂能抵挡这皇宫中的险恶人心。心里不禁叹息,这样孱弱的身体,竟也能长这么大,实属不易。若不是今日机缘巧合,怕这个孩子命不久矣。
“娘娘拿着这个方子,派可靠的人去抓药,药抓回来给我,我亲自给殿下煎药,另外,娘娘给我备一个全新的药罐,殿下的身体已极其虚弱了,要快”
“你是说烜儿还有救”昭嫔这是突然想起,婉琪自小在路庄主门下学医,医术药道自是精湛,只是自己未曾想到,她的医术已是这般奇异。
几天后,吴豫烜的病情好转,婉琪与昭嫔说起他的病症。“殿下从胎内所带弱症,难以调理,且京城冬日严寒,未免病情加重,只是他体内的余毒,是怎么回事”婉琪想到在宫中对一个五六岁的皇子下毒,宫中的争宠夺嫡何等的血腥与无情。
“什么毒?”昭嫔惊疑的压低声音,一脸惶恐不安。
“烜儿体内有慢性余毒,据我所估,应属于青毒一类,难以诊出,中毒之后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时间久了,会引起孩子厌食少睡多动,若长期如此,会引起体弱多病,进药多于进食,长期如此,后果堪忧”
“有多长时间了”
“应一年有余了,娘娘可想起什么”
昭嫔摇头表示不知。
“若娘娘都想不起端倪,就更不能不防”
“生为皇子,身份尊贵、外表风光,可有几人能平安终老。长大成人,帝位之争,险象环生,命悬一脉,烜儿生于皇家,命该如此,只是烜儿本就体弱多病,若长在宫中,就算我再拼尽心里,怕也难保烜儿平安成人。”昭嫔在宫中也素有手段,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儿子中毒已一年多,心里极其惶恐不安。
“听说你入京前,将你抚养的那个女孩送进了雪谷”
“是,请青木姑姑代为照料”
“若是烜儿也能入雪谷,得青木姐姐养育,在师公教导下成长,可保无虞”说到这里,昭嫔看了看婉琪,见婉琪无意附和,脸上冷淡,便顿了一下又说“我与老庄主和青木姐姐相处时间不长,情分远没有婉琪深厚,今日不论深宫纷争,只谈人伦情分,烜儿只是个孩子,但求老庄主施以援手,救他一命。”昭嫔入宫多年,为争恩宠,亦非善类,可如今为了儿子,满脸的哀求尽显身为人母的卑微。
婉琪心中虽对她没有什么同情,可是看到吴豫烜那乖巧可人的小脸,想起雪瑶在雪谷无伴,便写信央求师公接吴豫烜入谷。
皇帝本来对这个孱弱多病的儿子没有过多宠爱,加之昭嫔娘娘谋划周全,对送出宫外去雪谷养病全然赞成,半月以后,虽昭嫔有万般不舍,可还是便派人秘密送吴豫烜入雪谷。
吴豫烜入雪谷后,深得师公的喜爱,亲自为其调理,青木精心照料,加之有雪瑶这个玩伴,短短几个月,身上便没有任何孱弱病态。
路谷主亲自出谷请来当世儒学大家—庄荀,让吴豫烜拜其为师,讲诗书礼仪、传道授业,吴豫烜天资过人,聪颖机敏,深得庄荀之心。雪瑶有时虽也在一旁听庄荀授课,可她主要还是在师公身边研习草药,背诵医书,这几年下来,也进益良多。
两人年龄相仿,相伴甚欢,这天,雪瑶和吴豫烜偷偷去后上上玩耍,潜入一片黄瓜地里,此时正是头茬的黄瓜开花挂果,每棵秧上有个三四根顶花带刺两三寸长的小瓜,长得甚是好看。
“烜儿,我听姑姑说,黄瓜是越嫩越好吃,只是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小的黄瓜,肯定是我们没钱,买不起嫩的,所以才吃那么大的黄瓜”雪瑶比划着黄瓜的长短,对吴豫烜说。
“恩”吴豫烜点头表示同意。
“不如我们摘几根回去给姑姑,让姑姑做给我们吃”说着两个孩子便开始摘刚谢花瓣的小黄瓜。
“不要从这里,这里扯不断,下次带把剪刀来,你从这里,轻轻一弯,就断了”雪瑶看见吴豫烜从瓜蔓上摘不下,指导着从黄瓜的上半截掐断。两人越玩越欢,不一会摘了一大堆,雪瑶说“差不多够了,太多拿不了”。
“我们可以摘了,放在地边,这样来摘瓜的人就不用自己摘了,直接来拿就行了”吴豫烜提议。
“恩,你说的有道理,摘了就放在地边就行”两人继续忙活着,日头快下山时,已经将一大片地的黄瓜都摘了。
吴豫烜脱下外衣,包了一大包,两人抬着顺着小路偷偷回到雪谷。天色已黑,为了给青木一个惊喜,两人将那一大包黄瓜送去偏厅,请姑姑做菜。
青木看到两人偷偷出谷,已是大惊,又看到一大堆还未落花的黄瓜,正想偷偷藏起来,师公走来正巧看见。
“你们两个跪下,雪瑶,是不是你的主意,谁让你们擅自出谷的”雪瑶看见师公过来,正欲上去请安,看到脸色铁青,吓得后退了几步,贴在椅子上。
路古一为人严谨,不拘言笑,除了对吴豫烜态度较和蔼可亲外,尤其是那双盯住雪瑶的眼睛,尤其严厉。这几年下来,雪瑶看到路谷主发怒,从来不敢抬头,心中胆颤,双手发抖。也正是害怕,所以师公吩咐背读的医术,哪怕日夜不眠,也从不敢出一点错。
面对师公这样的责问,雪瑶吓得不敢回答,跪在地上,双手发抖,她甚至觉得嘴也不听使唤了。
“是不是”
“不是”雪瑶的声音很小,她嘴唇发抖,吓得不敢出音,明知是自己蛊惑者烜儿摘瓜,可心中实在不敢承认。
“是不是”师公又问了一边。
“是我摘的,是我带瑶瑶出谷,私摘的黄瓜,师公责罚我吧”吴豫烜说这话的时候,轻轻抓住了雪瑶颤抖不已的小手。
“青木,打二十戒尺,今晚不准吃饭,将他们两人关入密室,面壁思过”师公冷冷吩咐后走出。
关入密室之后,雪瑶开始低头不语,后来突然抓住吴豫烜的手腕,哭到“对不起,你又替我挨打,我是害怕,我不敢承认,我怕我犯了错,师公赶我出谷,那样,就没有人要我了,我害怕,我一个人害怕,长姐不要我了,我害怕。你总替我挨打,等我长大了,我会报答你。”一个十岁的孩子在昏暗的石室中极度的自责和担忧,心中唯一恐惧的是若是被赶出雪谷,将无处可去。一个孩子心中被恐惧笼罩的孩子,当然不敢犯一点点错误,更无胆量去承认自己的过错,现在只能在这个狭小的密室中忏悔自己的过错,祈求代受过者的原谅,在一个弱无可依的孩子心中,本能使她私心的要保护自己,可这怯懦却让她无比的愧疚和心痛。
“我不疼的,你不用害怕,先找到火石把屋里的灯点亮”吴豫烜用没有挨打的手拉雪瑶的手,悉心的安抚,宛如哥哥在安抚因犯错而忏悔的小妹妹,慢慢扶着她靠在墙上,这才起身去摸索火石。
雪瑶一动不动,两眼呆滞,半跪着倚靠在墙上。等吴豫烜将密室的几个灯点燃起来,雪瑶的目光似乎才一点点聚回来。
“对不起,我不敢承认,让你替我挨打,等我长大了,我会报答你,谢你代我受过,对不起,你原谅我吧”雪瑶的嘴里反反复复的说着这几句话,看都不看吴豫烜一眼,不时从眼中滚出泪珠,不知道是跟吴豫烜说还是自言自语。
“没有关系,瑶瑶姐,瑶瑶姐,你怎么了”这是雪瑶才回过神,意识到密室中的灯亮了。
“你的手还疼吗,这密室中没有药,明天我给你涂药”说着拉起豫烜的手,凑在灯下仔细看了看,用嘴轻轻的吹着。
“我们去那边跪着吧”两人走到墙角,面壁而跪,半晌无语,吴豫烜左手生疼,忍者不敢发出声响。
“烜儿,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问吧”
“你说我父母为什么不要我了,长姐为什么不要我了,是不是我总是犯错,他们都不喜欢我了”
“我不知道你父母怎么想的,婉琪姐姐在我来的时候,反复跟我说,她很想你,让我好好照顾你,我想姐姐不是不要你了,也不是不喜欢你”吴豫烜认真的说
“我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才被送来这里,如果有一天,你要走,你就把我带走,好不好”
“好”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凛然立志,带雪瑶离开这里,保护周全,再也不用看人眼色,不用孤单害怕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