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高举算是正式上任的厅长了,姜姒瓶几次携小凡来找,问厂里的贷款报告批了没有,催他快点。问过几次,姜姒瓶耐不住了,激他道:“高厅长,是不是你觉得很为难?是不是牛厅长留了什么话,不让你批?”
这把高举的火儿惹出来了,立即豪壮起来,说:“不为难,有什么为难的!我就是想等党组会上一起研究。他牛廷华有什么资格留话!他现在已经不是粮食厅的人了,他有什么资格留屁话!他就是留我也不会听!我能听他的!”
“哦——,”姜姒瓶心里暗喜,脸上平淡,说:“那高厅长能不能这样?因为这事儿实在急得很,工厂里实在拖不起,能不能高厅长先批了我们办着,等党组会上再过一下?反正现在高厅长是一把手了,你说话他谁还敢不听,研究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是不是?”高举虽觉这么大的事不经过党组会有点担心,但经不住姜姒瓶一再催逼撩拨,就说:“那好吧!你去办公室把报告拿来,我给你们签字。”
姜姒瓶的心一下飞起来了,但她忍着,款款地站起,扭着猫步去要报告。一时报告要来,高举看了看,想上千万的数字啊,不是耍的。他手里拿着笔,脑子一片空白,心颤得签不下去。正为难,兰剑生进来了。兰剑生是来看他办公室的,还未正式上任,可高举像看到了救星,心里一喜,还怕姜姒瓶嫌他没有男子汉气魄,瞅一眼姜姒瓶,对兰剑生说:“兰厅长,你看这件事咋办好?我准备咱两个先商量一下,你要同意,我就签字了。签了叫他们先办着,将来开党组会时再过一下,把手续办全也就是了。你看行不行?”
他把报告给兰剑生,一边介绍情况,兰剑生粗看一过,摇头说:“这事要党组会定。这么大的事,不经过党组,我两个恐怕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高举本也担心,听他如此说,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看姜姒瓶,意思是你看,我要批,兰厅长进来碰上了不让批。姜姒瓶知道没戏了,恨不得生吃了兰剑生,慢慢站起来,强挤出笑来,说:“那就等党组会吧。不过,我们希望快一点。高厅长、兰厅长要理解工厂的难处啊!”
高举看出了她的失望,觉得对不起美人儿,有点尴尬,态度和蔼地安慰道:“再稍等等吧。也很快的。你回去给范厂长解释解释,你就说我说了,同意肯定会同意,就是再稍等几天。好不好?”
姜姒瓶一走,高举说这事不能再拖,党组会要马上开,两人商定了时间,兰剑生先走了。兰剑生那边的手续还没完全交清,但这边的办公室已经收拾出来了。他进去看了看,样样齐全,打电话把林爱琴叫来,关上门悄悄问粮机厂那笔贷款到底怎么样?林爱琴说:“具体我说不上。但我听下面的人议论,觉得玄乎。范怀桓那个人挺鬼的,一般人捉摸不透。”
兰剑生说:“那个姜姒瓶怎么样?好像是厂办的主任。能不能当副厂长?”林爱琴撇嘴摇头,说:“不行!不行!是不是高厅长的主意?这个女人啊,花花肠子一大堆,根本不是正路子上的。不是干事儿的人!高厅长去厂里一段时间,可能叫这个女人迷糊了。”兰剑生点点头,心想,这个会不能参加。“战备粮库建设领导小组”也不能参加,一个亿的基建款,不是小数,让高举折腾去吧,不必他动手,姓高的就得被钱打倒。
高举还惦着安玉如,虽听人说安玉如跟朱明剀走了,但到底不放心。晚上找到“经济信息”栏,从头看到尾,安玉如再没出现,知道真的走了,这才一颗心真正落了地,晚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开党组会那天,兰剑生没来,说朱书记让他办事,脱不开身。会上研究了党组成员的新分工;研究了几个人的提拔,其中林爱琴任饲料公司副经理,姜姒瓶任粮油机械厂副厂长;自然也有粮机厂贷款的事。五名党组成员,兰剑生没参加,只剩了四位,高举是一把手,又是新上任的,从气势上就压倒了其他人。再加上高举每提一项,都说他和兰厅长已经交换了意见,别人也就不好再反对。袁定汉和孙克勤两位党组成员一向就弱,现在更成了没嘴葫芦。杨义才和牛廷华关系好,牛廷华一走,他早泄了气,再加上年龄也大了,只等着退休享清福,心里有话也不大说了。所以,党组会上基本就是高举在唱独角戏。别人心里想,今后是你们的事了,哪怕你把天捅个窟窿呢,也与我无关了。只是粮机厂贷款的事太重大,都不敢马虎,才略略约束了一下:款同意贷,但粮食厅不给担保,担保问题由工厂自己想办法。这样,就与粮食厅脱了钩,纵有什么事,也与粮食厅没有干系。范怀桓其实早就有打算,准备用工厂作抵押贷款,这话跟高举也谈过,报告上写请求粮食厅担保只是虚晃一枪罢了,高举知道这约束对范怀桓没有什么不好,乐得采纳大家的意见,就同意了。
粮机厂打报告申请拨研制战备库专用机械的经费,高举原打算给他们三十万,要是反对激烈,二十万也可以。粮机厂报告上要求拨一百万,研究时高举说不能给那么多,给五十万吧,杨义才哼哼说多了。高举就说四十万。他的心思,要再有人反对,就三十万,最后再退到二十万。不料说了四十万后,就没人反对了,于是决定拨四十万。
成立“战备粮库建设领导小组”,高举本不想让别人插手,兰剑生推脱,他巴不得这样,哪里知道是兰给他下的套,心里还想这书呆子是个笨蛋!
会议临结束时,还讨论了一个小小的人事变动:办公室原秘书乔过跟朱明剀走海南了,高举提议,把富虹调来当秘书。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富虹竟然不来,气得他好些天饭都没吃好。这还罢了,更气人的是传言议论,说:高厅长提拔女人——没安好心。这是后话,不提。
冯小军来访
党组会开过的第二天,专用粉厂的顾青斌跑来找高举,一进门就嚷:“高厅长,你怎么光给粮机厂吃偏饭!给他们拨了四十万,咋给我们一分钱都没有?我们真个是后娘养的?”
高举见他来,脸一沉,在软椅子上晃悠了几下,歪着头用手指点道:“你还有脸说这个话!我问你,前些天我打电话找你,你躲到哪里去了?我给你打了有一百个电话,一问你不在,一问你不在,你到哪里去了?中国就这么大,你到月球上去也该回来了!我叫你给我回电话你为什么不回?你说,前些天你到哪里去了?”
“前些天……”顾青斌心虚,嘴里胡支吾,“我确实没在厂里……”高举说:“鬼才相信你的话!我说说你的心思吧:你是怕又让你给谁送麦胚是不是?一斤麦胚值多少钱?我说你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只有小聪明,没有大聪明!那笔赞助费,老范拿了五万,是聪明,是傻?你可能还觉得老范太傻。可我告诉你,这才是大聪明!老范拿了五万,现在我给他四十万!你算算,是五万的多少倍?老范吃亏了,占便宜了?你老顾拿了一万五,我没忘,我记着呢!这次我本来打算给你们拨个十万二十万的,打电话找你,想叫你们赶快写个报告,可天上地下找不到你!你鬼得很,我知道,你鬼!可这次你鬼得给自己日上了!你还来怨我?怨你自己吧!怨吧!好好怨吧!”
顾青斌后悔得肉都痛,说:“哎哟,哎哟,高厅长,我不知道!我确实不知道!确确实实不知道!高厅长,你大人不见小人怪,我给高厅长检讨!诚诚恳恳检讨!”高举在软椅子上晃悠,说:“哼!我告诉你吧,和我高举打交道的人,都吃不了亏!反倒是那些怕吃亏的人要吃亏!”顾青斌还求,高举摇摇头说:“晚了!顾厂长!已经晚了!党组会已经开过了!以后吧!好不好?只要你诚实点,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是不是?”
顾青斌苦着脸走了。高举拨了个电话,一抬头,面前站着个敦敦实实的小伙子,穿着便装。他眨眨眼,才认出是冯希森参军去的儿子。高举心里着实一惊,自从冯希森出了事,他再没问过,冯家有人来找他帮忙,他也千方百计躲着不见,冯家的人骂他是只狼,他听到了也不敢回言,就想与他们彻底断绝一切关系,没想到冯小军竟然找到他办公室来了。他忙把电话压了,心惶惶地说:“军军,你怎么来了?”
冯小军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才嘴角一抽说:“哦,高大厅长还认得我?”高举不知所措地说:“你……复员了?现在在哪里?”冯小军说:“这不关高大厅长的事吧!”高举脸上肉又一抽,说:“你……有什么事吗?”冯小军盯着他,说:“没事。我就是来看看高大厅长的嘴脸,顺便也告诉高大厅长一声,冯家的人还没死绝!”
高举低下了头。小伙子盯着他看一阵,冷哼一声,走了。
高举软在椅子里好半天起不来。
一个工厂死了
范怀桓以工厂作抵押,贷了一千万,汇去了美国,说是给工厂买设备。然而,高举做梦也没想到这笔资金会如泥牛入海,也做梦都没想到对他情意缠绵的姜姒瓶竟是范怀恒的情人,是她和范怀桓合谋准备卷资外逃。幸亏公安人员及时插手,才在他们离境前抓捕归案。范怀桓和姜姒瓶没有逃脱惩罚,但上千万元资金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银行追缴贷款,封了厂门,一个千人的工厂一眨眼就破了产。
病急乱投医
高举咋也想不到会有这事,一时也吓慌了,摊在软椅上不能动。正呆着,史丽萍进来了,喜气洋洋地说:“高厅长,你看怎么样,我早就说那个姜姒瓶是个狐狸精,叫你远着她,你还不信。叫她坑了不是!范怀桓勾搭她,勾搭到监狱去了!还把你也害了。你要早听我的话,也不至于有今天!”
高举生气,用手向外拨拉,说:“你快走你的吧!”史丽萍冷哼一声向外走,高举又叫她等等。史丽萍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问:“还有什么事?”高举招手,悄悄说:“过来,过来。你站那么远干啥!我能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