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将近午夜,在战场原接近使唤牲畜的催促声中,我喘着粗气终于踩着点赶到了废弃补习班,这也很像是我这种风格。
虽然有句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但我一直都以为专注打扮再如何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不会有太大改变,主要还是看人的长相和气质。不过在见到穿上祭衣的忍野之后,我忽然觉得这种想法可能得改改了。
“没想到你穿上这种衣服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嘛。”
“别说得那么过分嘛,我好歹也是专家啊。哟~大小姐打扮得很整洁嘛,准备工作做得很不错哦~”
战场原看起来有些惊讶:“忍野先生是神职人员?”
“并不是,虽然我在大学是学这个专业的,但是没有到神社供职,毕竟有很多其他的想法。先不说这个了,阿良良木老弟也冲过澡了吗?”
“在战场原那里冲过了。”
“你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变化呢。”
“多余的话少说两句。”
虽然我嘴上没跟忍野客气,但是我也知道他有认认真真地准备过战场原的事情。原本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教室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间真正的神庙。点燃的红蜡烛、神龛、地上的神纹以及贡品都让我们的看法有些改观。
“时间也刚刚好,那么我们开始吧。”
“忍野先生,我该怎么做?”
“既然和神有关,那自然就是向神情愿了,你只要跟着我的指示做就行了。”
“呃……我站在这里会不会不方便啊?”
“没关系的阿良良木老弟,对于神来说,不管站在这里的是三个人还是两个人都没有多大的区别,毕竟神都是一群粗枝大叶的家伙。”
“那么,把酒喝了吧。”
忍野说着把一小碗酒向战场原递了过去,战场原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忍野。
“可是我还没有成年。”
“没关系的,不是要你真的喝,只是意思一下就可以了,重要的是氛围。”
战场原听了后也没再说什么,小小地泯了一口就递回给了忍野,然后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我问,你答,尽量放松,不会有什么问题。”
忍野一边慢慢地迈着步子在战场原身边转圈,一边说,脚下的木屐只发出很小的声音。
“现在,已经是在神的面前了。”
战场原稍稍做出恭敬的姿态,依然闭着眼睛,或许她也在努力营造着那种气氛吧。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平静下来了吗?”
“是。”
“那么,我要开始问了。小姐,你的名字是?”
“战场原黑仪。”
“生日是?”
“七月七日。”
“最喜欢的小说家是?”
“梦野久作。”
“最难忘的一次失败的经历是?”
“这个我不想说。”
不想说也可以吗?倒是很有战场原要强的作风。
“从小学升到初中有什么感受?”
“没什么感受,单纯是觉得从一所学校到了另一所学校而已。”
“最痛苦的经历是什么?”
……
刚刚还很流畅的问答,到这里突然因为战场原突然的沉默而被打断了。
“怎么了?你最痛苦的经历……是什么呢?”
明明如果不想说的话回答不想说就好了,就像刚刚那样,但战场原的表情似乎有些难受,她是在回想?
“妈……妈妈她……”
“妈妈她……怎么了?”
“妈妈她沉迷于恶质宗教。”
“还有呢?”
“什么……意思?”
“不知如此吧?没关系的,小姐,说出来吧。”
“妈妈她,带了一个宗教的干部回来……那个男人,说是要进行净化的仪式,想要对我,施暴。”
战场原她……居然经历过那种事情吗?
“既然说是想要,那就是未遂吧?”
“我用身边跑步的钉鞋打了他,让他受了伤。但是,妈妈就在旁边,她没有来帮我。”
“然后你的母亲因此受罚了,没错吧?”
“是的,在那之后,父母的感情破裂了。于是我总是在想,要是我没有害那个男人受伤的话,妈妈就不会……”
“已经可以了,小姐,不用害怕,睁开眼看看吧。”
战场原睁开了眼睛,然后发出了一声惊叫。
“在那里……和那个时候看到的一样,有一只很大的螃蟹在那里。”
“我是什么都看不到,阿良良木老弟呢。”
“我也看不到。”
虽然心里有些着急,但我知道自己没办法帮上忙。
“既然已经回应了你的请求,出现在这里,小姐,你应该有对神必须要说的话吧?”
“必须要说的话?”
战场原有些疑惑,神却没有给她多少时间,只听到战场原惊叫一声,她那只有五公斤重的身体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撞飞到了墙壁上。
“喂!忍野!”
“啊啊……知道了,真是的,这次好像是个急性子的神。”
忍野一边挠头一边快步走过去,在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下,凭感觉抓住了重蟹,以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姿势制服了对方,还用脚把它踩在了地上。
他果然不是神职人员。
“看来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呢,既然请求行不通的话,就只能靠战争了,虽然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但也算是一种解决方法了吧。”
“等等。”
出乎意料的,战场原冷静下来的速度非常快。
“哦?”
忍野露出一种相当感兴趣的笑容看着重新站起来的战场原。
“我刚刚只是被吓了一跳而已,让我来吧。”
“既然你希望的话。”
忍野似乎放弃了继续攻击的打算,但以防万一,依然用力地用脚压制着地上的重蟹。
战场原恭恭敬敬地跪下了,头埋在地上,让稍微了解她性格的我感到有些惊讶。按理说像她那样性格要强又不肯示弱的人,做到这种程度应该是很少见的。
“一直以来都把那样的事情推给你来承受,真的十分感谢。但是,已经够了。还给我吧!我请求您把痛苦和记忆还给我,那都是我自己的东西,已经没关系了,所以,请把妈妈还给我吧!”
战场原的声音越到后面越带着明显的哭腔,现在她面向地面的脸上说不定已经挂上泪水了吧。
就在战场原的话刚说完的时候,忍野用力踩着重蟹的右脚突然猛地踩在了地面上。战场原跪坐着,不顾一切地哭了起来,像是在发泄多年来的推卸给别人的痛苦。
……
但是,就算被封存的记忆回来了,战场原的妈妈也不会回来,崩坏的家庭也不会恢复。感觉我们只是帮战场原拿回了沉重的过去和痛苦罢了。
“并不是这样的,阿良良木。”
但是她这样跟我说。
“并不是毫无意义,至少我认识你这样一个好朋友。”
诶~这种纯情的台词,让我也感到有点心动。
“虽然之前那样对待你,现在又这样说有点厚脸皮,但如果之后能跟你好好相处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说出这句话的战场原露出了我认识她以来,以及以后最纯洁美好的笑容。我深深的沉醉其中,并没有注意到补习班教室里有乌鸦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