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乡庄的建筑古风古色,整条街上的房屋均黑木搭建,色深犹如煤炭,只在伞字形的房顶上,沿着房脊棱骨涂上灰白木漆。统一的建筑元素,视觉上黑白分明,让一条街看起来极其对称简洁。
这里的人也很热情,花枝招展,行动轻风拂柳,脸上涂满粉,惨白得看不见血色,但脸上的欢笑却很热切。她们前后围绕,将古博,百知仙等人围在垓心,不时拍掌鼓舞,抛眉弄眼,交友心态十分直接。
只是这些人的笑容很收敛。尽量笑不露齿,即便哈哈大笑也紧憋嘴皮。
小诺偶然抬头,看见几个年轻女子因激动笑颜如花,于是两排光溜溜、没有牙齿的粉红牙龈毫不保留的在小诺面前呈现。
夹道迎接的绝大部分是女人,但也不是全部没了牙齿,只是看起来较为稀疏。所以她们小心翼翼的保护着,每个人动作都很轻柔,不轻易张开嘴,以免牙齿因意外情况掉落。
但古博原谅了女人们的无牙笑容,因为她们坦率真诚,以及将内心喜好不加掩饰的展现在肢体上的可爱,都深深让古博折服。他很享受,也喜欢这种手在彼此身上停留的感觉。
庄门之前,庄主出现了,他是个满脸皱纹,胡须修剪干净的儒雅老人,虽然辈分很高,又是一庄之主,但是待人却很和善。此刻他面带慈和笑容,站在路边,身边一个仆人搀扶着,等候着百知仙等人到来。
“佳客远来,但愿路途不甚颠簸,心情能保持愉快。我是这里的庄主,泰长者,在此欢迎你们的大驾光临,贵客亲至,米乡庄必定蓬荜生光。”
百知仙拱拱拳,算是答礼,随后直接问道:“不知庄主有什么麻烦,千里迢迢派人召我前来?”
泰长者仍是笑容慈和,回敬道:“道长远来辛苦,请先到舍下稍作休息,等所有人到齐后,一并奉告。”
百知仙感觉自己被小瞧了,圆脸上挤出一丝嘲讽笑容,“所有人?难道这种家伙也在你的邀请名单内?”
他不满的转身,眼角余光讥讽的瞧着古博,此刻后者正和身边的女人打情骂俏,玩得不亦乐乎,根本无暇顾及三米之外的任何事。
泰长者呵呵笑道:“客人不分尊卑,都请进里面叙话。”
……
泰长者的住所是一座黑木宫殿,黑门窗,黑梁柱,一应俱黑,唯一有颜色的,就是殿垂挂下来的条条白帘,上面绣着一只螳螂图徽,它色如红漆,展开着螳螂刀手,并且盘膝坐着。
殿内正首,悬挂一块匾额,上书‘至善仁慈’四字,匾额下的香龛盘绕着缭缭香气,供奉着一个拄着拐杖,大额头的老者,眯着眼,神情和悦的笑着。
分宾主坐定,仆人上好茶后。泰长者平视着对面座上的三位客人,百知仙,古博,以及一位毁了容的猎户。整理一下措辞后,道:“三位都是独当一面的高手,平时处理问题必定是独力亲为。让你们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其实我也甚感惭愧。只因为蓬荜处的鬼怪实在厉害,已在此盘踞达数百年,或许更久,先辈们也试过各种方法,仍然不能根除这个灾难,故而流转至今……”
“是什么鬼怪敢冒犯您?请说出来,只要被我拿住,我绝对将它绞为肉条!”猎户迫不及待的自献殷勤,他脸上的抓裂触目惊心,满是油汗,饥渴的目光不加掩饰的盯着女仆从,喉头悸动,已不知干咽了多少次。
猎户说的不是假话,他曾将一只班王虎活活撕裂,而斑王虎虽然惨死,但死亡过程中也用钢爪狠狠在猎户脸上来了一下,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原本就体格魁梧,容易让女人受到惊吓,此刻这副新面孔,更是让女人敬而远之。
泰长者用微笑来回避猎户的殷勤,“你的勇猛通过你的自信让我信服,相信那精灵遇见你,必然手到病除。但不瞒诸位,米乡庄不缺钱财,我愿为你们解开腰包,你们是否也愿意丢下傲气,合力对付鬼怪?”
百知仙冷声笑道:“也就是说只要能消灭鬼怪,能用上的方法就用上吗?”
泰长者看着他,点点头。
“好,我的方法就是不要别人插手,免得到时碍手碍脚!”百知仙神色倨傲,“现在唯一的问题是,那东西什么时候出现?”
“晚上。”泰长者回答。百知仙这一席话,让他看起来很尴尬,似乎一脸皱纹都耷拉了下来。
……
当晚,泰长者为三人安排了住所。古博的在黑木宫殿东边,考虑到距离较远,泰长者因此叫来了一个仆人,为古博等人引路。
很失望,引路的不是妙龄女子,而是一个头发花白,身形因衰老严重走形的老妇人,她手提灯笼,表情怪癖的在前走着,就像长了脚的幽灵,一句话也不说。
到达宿处还需经过一条走廊,走廊没有灯,黑影幢幢,唯一的光亮,便是老妇人手中的灯笼。
古兰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尾随着,他超感官,思想过分活跃,总能察觉一些其他人根本无法意识到的东西,比如说是,让整个米乡庄陷入恐惧的鬼怪……
出现的鬼怪还不少,一共四个,数量与他们一样,模仿着他们的动作,嘲弄着他们。
古兰缩紧身子,低声道:“有东西跟着我们。”
“那是我们映在窗上的倒影。”小诺提醒,随后投过去一道安慰的目光。
“其实我是开玩笑的。”古兰查明确是自己身影后,音调冷冷的说。然而谁都分辨得出来,这只是他竭力装出来的镇定。
怪事连连,偏偏就与思维活跃之人有缘。没走多远,他感觉自己的肩被捏了一下,而且绝不会错,因为肩膀皮肤还处在被捏的痛感中。他恼怒的转头,想揪出这恶作剧之人,然而诡秘的是,身后什么人也没有,唯有一条走廊,通向漆黑中。
“这……”古兰背脊处,仿佛盘旋着经久不散的阴风,让他毛骨悚然。他的双脚不自觉的抬起,以最快的速度走到小诺身边。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小诺诧异的看着他。
“还好——”古兰额头冒出冷汗,竭力挤出笑容,“很凉快。正好我热起来了。”
宿处终于在古兰的焦虑与恐惧中到了,是一种带滑动门的客房,当然也如煤炭漆黑。古兰埋怨一屋子黑油油的色调:“你看这房,怪里怪气的,不是黑就是白,难怪会召来鬼怪!”
“你睡哪里?”古博问。
“当然是这里,还能有哪里?”古兰埋怨仍未消散,“难道能睡以前的草屋?”
古博和小诺转身,便向门外走去,不打扰他休息。
看见两人要走,古兰感觉后背又附上了那股阴风,凉飕飕的让他发毛,于是赶紧挽留,“你们哪里去?我刚才是开玩笑的,这里不就很好,黑白搭配,看着多对称美感……”
古博疑惑的看着他,“这不正好留给你一个人享用,你不是最讨厌挤?”
“以前是以前。”古兰急切的想挽留,“现在我变了。知道挤起来才有热度。”
古博拉上门,“那么,明天见。”
这一下可把古兰气坏了,“走吧!去享受你们不被打扰的宽敞空间!少了你们,难道我会失眠?”
然而一想到捏他肩膀的东西,他就不寒而栗,无法入睡。他不敢关灯,门窗也紧闭,眼睛瞪得像鸡蛋,身体靠在椅子上,警惕等待着天明。无奈黑夜漫长,他为了提振胆气,隔不多久就怪叫几声。
不知过了多久,但这时古兰已经半闭上眼,脑袋在半瞌睡的状态中摇晃。
咔哒——
似乎是金属的机扣声,从屋子那一侧传出来,尖利,刺耳,清晰,古兰半瞌睡的眼睛猛然睁开。
这时他不敢大喊大叫了,给十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他只是小心翼翼的踱过去,察看情况。发现门后墙壁下的衣橱的橱门已经被打开。
这衣橱被打开,搞不好是什么东西进来了。要知道,他之前是仔细检查过屋内每一处的,那时这衣橱可是紧紧的闭合着。
“但愿是衣橱卡扣不紧,自己松开的吧!”他裂开嘴,露出自我安慰傻瓜一般的笑容。
身后卷起吹起冷风,这冷风盘旋着,最终凝聚为黑影,犹如斗篷悬挂着,诡异漂浮在空中。
并且更骇人的是,这黑影并非简单一股黑气,它里面还包裹着一具森白人骨,体型如孩童,黑洞洞的眼眶内,射出活人才该有的目光。表明它此刻‘活’着。
古兰被吓得魂飞天外,手足无措,地狱小鬼的故事果然是真的。他不知这怪物会怎样,会不会把他吃了。
万幸!黑影白骨没有咬他,而是发出了阴森诡异的逐客令,“离开这里,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音调听起来与那一身白骨一样,来自地狱,阴冷可怖,但这是赦令,古兰没理由不遵从。
即便他此刻表情僵硬的像块石头,他还是努力把笑容挤出来,以稳住怪物下一秒改变主意,“对,这是你的陵墓,你说了算。我现在就告辞。”
他背贴着墙壁,双脚像螃蟹似的移动,横着走,绕开面前的怪物。待到距离安全时,立刻用近乎是跑的速度急匆匆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