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巍峨,巍峨岂可小,巍峨莫如大。
即使在漫天冰雪掩映之下,依然赫赫生威,未减分毫。
昔日,这是他拼死守卫的地方,里面那位受万人尊崇的大家主,是他的天人,更是他的知遇恩人,是他甘用热血和生命效忠之人。
也正是这个人,屠他手足至交,死后暴尸,不得安息;置他苦苦哀求于罔闻,甚至连一面都吝于相见,只打发来一道圣旨,便囚他在暗无天日的冰牢一等八年。
八年了……
竟然八年了……
“兄长?”看着杨必的脸色,梁逍十分担忧。
“无事,走吧。”杨必收敛心神,硬仗未打,绝不容他感慨悲戚。
穿过玄武大街,便是皇城东门。
今日当值东门的亲从卒,遥遥望见梁逍过来,一早便开了宫门候着。
正当二人要进门时,突然从门内冲出两队人马,将杨必梁逍团团围住。东门六个亲从卒眼见主子吃亏,当即拔剑相护,一时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崇都使,我说的没错吧,他们皇城司根本就没把您的禁军放在眼里,当着您的面,就敢谋刺禁军,何其猖狂!”
“谋刺禁军?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话间,又从宫门内走出两个人。正是大理寺少卿常昱,和殿前都指挥使崇帏。
“原来是崇大都指挥使啊,您不在殿前候着,跑这儿添什么乱呐?该不是被什么人给利用了吧?”
梁逍与崇帏同为禁军,年纪相仿,性格却有云泥之别。一个五马六猴,一个循规蹈矩,水火不相容,谁也不肯服谁。
“我听闻,今日有死囚擅闯宫门,故特意在此截捕。”
“崇大都指挥使,我劝您,凡事呢,过过脑子,别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白白给人当了枪使。我兄长已受皇命,查办要案,现有重要案情要向官家禀报,何来擅闯一说?反倒是二位,在这里横加阻拦,故意撕磨,拖延时间,意欲何为啊?”梁逍将一块七菱形的铁牌拿在手上把玩,御笔亲书的“招募令”三字落入崇帏眼线。
崇帏虽是将门之后,但自幼读书识字受教于韩坚,洞明人情世事,绝非有勇无谋之辈。当下转醒过来,的确是中了某人圈套,不过于他亦无损,不如先隔岸观火,遂叫人收了剑。
“崇都使,千万别受人挑拨,你我同为老师学生,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这件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且听我说。”常昱见盟友撤兵,急了。
“听闻,杨勾当今日在我大理寺大杀四方,威风无限,还扬言要取我狱丞性命,如此目无法纪、草菅人命、胡作非为,置我大宋律法何在?置官家圣眷何在?还有你,梁勾当,老师信任,要你代行监察之职,你非但玩忽职守,纵人行凶,更不分是非黑白,伙同凶犯威逼朝廷命官,恐吓欺压百姓,穷凶极恶,罄竹难书,简直是我伍败类!还敢说查案?你们就是这么查案的吗?”
“呦,看来已经有耳报神跟常少卿颠倒过此事了,也好,倒省了我一番口舌。我们怎么查案的不劳您管,更没功夫在这里听您点评。既然你知道我们是奉旨查案,就快点儿让开。”
“梁逍,休得猖狂!你们毒杀我大理寺两人,还将尸首藏匿起来,妄图毁尸灭迹,我常昱若忍得下这口气,就枉为少卿。快把尸首交出来!”
“哦,我说呢,原来你费尽心机堵在这儿,就是为了要尸首。他二人的尸首呢,我是不会给你的,不过,你也别急,在查明死因这一点上,我们的目标还是一致的。等仵作验尸结果出来了,我一定亲自登府,呈送常大少卿一份,怎么样?现在可以让我们进去了吧?”
常昱为人严肃持正,最看不惯梁逍这种恣意厚颜之徒,气得文臣拔剑,巧舌尽失。
“梁逍,今日你若不交人,休……休想踏进此门!”
“常昱,我给足了你面子,你别蹬鼻子上脸!怎么,要打架吗?一百个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快滚开!”梁逍并非怕事之辈,只是顾念杨必,不愿再徒惹是非,给他人抓把柄,连累他兄长清名。这才跟常昱废话至今,实在见他冥顽不灵,得寸进尺,也宝剑出鞘,并不怕他。
“那我呢?我倒想会一会你——身后这位。”崇帏突然站了出来,对上那双淡漠的眼睛。
“先打赢了我再说!”
梁逍身轻如燕,剑快如电,一点一跳之间已剑指崇帏后心。众人皆是一惊,替崇帏倒抽一口冷气,不及气毕,崇帏嗖地侧身,看似是被梁逍剑锋所迫,连退数尺,实则长剑只差半分便要抵住梁逍丹田。
梁逍暗自钦佩崇帏剑法之轻之快,他竟毫无察觉,这样下去,吃亏的必定是他。忽地剑锋一转,平滑刺向崇帏下盘。崇帏剑锋下沉,抵住梁逍之剑,翻转至其身侧,登时,梁剑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火花,人竟毫无栽倒之势,足见其下盘稳健,常昱亦暗自佩服,只是脸上不着一色。
他二人如此见招拆招,斗了不下百回合。直到一呵斥声传来:“宫门斗殴,成何体统!”
众人循声望去,来人正是当朝宰辅,韩坚。
“老……老师。”常昱见了韩坚,如老鼠见了猫,吓得丢盔弃甲,“咣当”一声松掉了剑。
那边正斗得难分难舍的两个人,听见“老师”二字,立刻鸣笛收兵,恨不能当下找个墙缝钻进去。
“殿前都指挥使?大理寺少卿?皇城司勾当官?当着下属、后生的面,你们可真是长脸啊!常昱,你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韩坚身为宰辅,又是二者老师,更觉面上无光。
“没……没什么。”
“嗯?”
“就……就是想请梁勾当帮个小忙。”
“梁逍,你来说。”
梁逍“我我我”了半天,正犹豫当讲不当讲,突然,一个声音替他解了围。
“还是我来说吧。”
韩坚这才注意到,这个一直站在墙角、不起眼的陌生人。
“你是?”说是陌生,却也有几分眼熟。
“好久不见了,老师。学生杨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