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叶知秋酒瘾大发。难得故地重游,他早对京城美酒眷恋已久,便先找了家客栈准备豪饮一番,去盛安当铺赎回义字令牌一事,已被他抛在了明日。
如今京师举行会试,无数考生们如期而至,客栈自然也是座无虚席。
“真是快累死本大爷了,店小二,快安排一间上好的客房。”一个手拿金背大刀满是络腮胡的粗糙大汉,刚进店门便骂骂咧咧地喊道。
店小二点头哈腰地过来招呼:“呀,不好意思啊这位爷,最后一件客房被刚才那位公子给占了,小店已经住满了,您去别处看看吧!”说着,便指了指正往楼上客房走去的一位书生。
“什么,你想累死老子啊?”大汉对小二吼了一声,又向那位书生喊道:“小秀才,你把房间退了吧!本大爷腿脚不好,你再去找别的客栈,把你的客房让给我,就当是尊老爱幼了!”
这书生长得眉清目秀、面白无须、十分俊朗,他向大汉望了一眼,不屑道:“首先,我不是秀才,我是一名举人,只有举人才有资格参加京城会试,其次,你也不是我大爷,再者,你也该知道什么是先来后到吧!如此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之人,还有脸说什么尊老爱幼?”
客栈厅堂里的许多人闻声看来。
当着众人的面,书生一点都不给大汉面子。大汉一脸难堪,立时勃然变色:“好小子,竟然不把本大爷放在眼里,今天老子就教训教训你。”
他边说边撸起袖子抢到书生身后,掏出左手,“啪”的一声。
书生肩头阵痛,神色一凛,斜身用臂膀拨开了大汉的手掌。随即右腿屈膝蹬地,挥出左拳,拳头由下而上,朝大汉下巴打去。
大汉脑袋里“嗡”的一声,仰倒在地。他没想到书生竟敢还手,更没想到书生的拳劲这么大。
大汉晃着脑袋,站起身来。心中定然是气不过,欲要提刀上前。呵斥道:“让你尝尝本大爷金刀的滋味。”
此时,叶知秋正独自坐在厅堂角落一旁的酒桌上,看到眼前这一幕,喊了一声:“且慢。”
大汉和书生诧异地向他瞧了过来。
“壮士手持大刀单挑一位手无寸铁的年轻书生,实在说不过去。兄弟,我的剑借你一用。”叶知秋解下背上长剑,带着剑鞘一体向书生丢了过去。
书生单手接剑,手臂不由得往下沉了一大截,心中一惊:“这剑虽然修长,看似也不过十来斤重,用剑之人向来讲究个洒脱飘逸,怎地这剑一着手,貌似有个四五十斤重。”
叶知秋见大汉莽撞无礼,又要持刀横冲,甚是为书生感到不忿。侠义心肠陡然而起,便把剑借给了书生。在抛出剑的那一刻,忽地想起,这炽炳剑自己用得轻巧,怕是这书生的臂力不行,即使借给了他,不见得他能使得动。再看书生接剑时甚是吃力,顿感傀怍,心中自嘲道:“想不到好心帮忙,却帮了个倒忙!眼下且先瞧瞧,既让我撞见此事,不让书生吃亏便是。”
书生左手提剑,右手前搭,对叶知秋作了一揖:“多谢这位大哥赐剑。”
叶知秋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
书生本不想用剑,更何况叶知秋的剑在他手里显得笨拙沉重。便把剑放在一旁,横了大汉一眼,又道:“对付这种人我赤手空拳便够了。”
“好大的口气,看刀。”大汉咆哮着砍将过来。
书生不敢有丝毫懈怠,看着横劈过来的一刀,上身后仰,躲了过去,又猛地刺出一拳。
大汉的招式笨拙,反应迟钝,瞪着即将贴到眼前的拳头,显是来不及闪躲。“哎哟”一声,捂着脸向后退去。
书生趁势,挺身抬腿。“砰”的一脚,将大汉踹出门外。
这一脚并不重,只是单纯的外劲儿。
大汉立时站了起来,但见店里众多客人呼哨叫好,都在看他笑话。自知理亏却又不是这位书生的对手,只好喘着大气狼狈地甩袖而去。
他虽有几分狂躁,但着实没练过什么武艺招式,与市井屠夫毫无异常。
相反,书生的这几招打得有模有样。
大汉走后,书生提起剑向叶知秋走来。他觉得这把剑又长又重,不知有何异处,心下十分好奇,便要拔剑鉴赏一番。只听“嗖”的一声,一道暗光在自己眼前一亮。
书生心想,这把剑既然如此沉重,鞘口也定夹紧得很。他本不想整剑拔出,只稍一用力,拔出几寸,看看剑面如何。却不料,手上余力未尽,整把剑就倾身而出,不由得“喝呼”一声,甚是惊讶。
这把剑五尺有余,单脊剑身,剑面暗红,剑刃寒光耀人。
书生用双手将剑托举,小心翼翼地来回抚摸,凝神欣赏了好一会儿。
“真是把好剑!刚才多谢这位大哥赐剑。”书生赞道。
叶知秋刚才一直注视着书生与大汉的打斗情形,心中微感惊异:“这书生看似文弱,功夫底子倒还不错。看他用的招式,倒像极了浪江阁的拳脚功夫,莫非这书生是浪江阁的人?”
叶知秋还在细思回味书生所用招式,抬头见书生已然来到自己跟前,倏地回神:“小事儿,小事儿!”
书生把剑轻放在了桌旁,转身便走,叶知秋忙道:“兄弟,坐下来喝几杯?”
叶知秋有意留住书生,一是为了没人陪他喝酒而感到无聊,更多还是自忖已看出书生用的是哪路功夫,心中便是要强,想问他证实一下自己揣测江湖武学的眼力劲儿。
书生踌躇片刻,貌似不想与生人打交道。但刚才叶知秋好意借剑给他,虽没用到,实则是一份仗义相助的情义,却之不恭。书生便道:“好啊!”
二人斟满酒,先是对饮了一杯。
叶知秋好奇道:“你刚才所用功夫可是浪江阁的推波拳和助澜腿?”
书生一惊:“咦?大哥看出来了?”
叶知秋笑道:“嗯!”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书生,瞧他不过二十岁左右,样貌清癯,身骨消瘦,一身整洁青衫,虽不华贵,但颇显文人雅士之风,心里纳闷:“这书生看上去不像是武林中人,为何还会浪江阁的功夫?”不过再一想,江湖上不乏许多奇人异士,青年英杰,自己若直接质疑他并非武林人士,怕自己说错,书生笑他寡闻少见,岂不有失礼数?
便问道:“兄台可是浪江阁的人?”
书生道:“我虽会些浪江阁的粗浅功夫,但并非江湖中人。”
“那兄台为何还会...?”
没待叶知秋说完,书生答道:“我的功夫是我爹爹和义父教我的。”
“想必你父亲和你义父定是浪江阁的人了!不知可否吐露姓名?”
书生看上去有些作难,忸怩不答。
江湖上人心险恶,叶知秋又与书生初识,生人难免心生避讳,见书生不便吐露自己家世,想必定有缘由。叶知秋便没再好意思多问,故意转移话题道:“来!咱们喝酒!”说着,便给书生斟了一杯。
“嗯,喝酒。”书生尴尬地笑了笑。
又饮下一杯后,书生抱拳道:“承蒙大哥借剑相助,还未请教大哥尊姓大名?”
没待叶知秋回话,书生又跟了一句:“在下姓‘齐’,单名一个‘轩’字。”书生为刚才对叶知秋回避自己父亲和义父身份而感到有些过意不去,便先自报出了姓名,以示礼貌。
“在下叶知秋。”
叶知秋高深莫测的功夫以及豪侠仗义的名声,在朝廷和江湖上传得遐迩皆知,不管黑道白道,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大多没见过本人,但都听说过这个名字。
齐轩只是位长安城郊外农户家的书生,二十二岁的年纪,从不谙江湖世事,一心只为考取功名,这次进京正是为了科举而来。
然而,齐轩从没与江湖人士有过来往,心下十分拘谨,也不知与叶大哥有没有共同语言,生怕自己说错了话,闹尴尬。
齐轩心忖:“眼前的叶大哥将这把四五十斤的利刃当做自己的佩剑,想来功夫极高,在江湖上定也有些名气,我不过是个乡下书生,又怎听过他名字呢?”便挠头一笑,只是“哦”了一声,意思是没听过这个名字。
叶知秋看出了齐轩心思,淡然一笑:“来,喝酒喝酒!”
齐轩又道:“我虽没听过叶大哥的名号,但肯定叶大哥是为武艺高强之人。”
“哦?怎么说?”
“我虽不精通武学,但知道用剑之人向来讲究个洒脱飘逸,剑招是越快越好,可叶大哥用这么沉的剑,自然是武艺高强之人才能用得轻巧!”
“哈哈!天底下的一流高手不在少数,我在你面前可以说是武艺高强之人,在比我厉害的人面前,可不敢这么说喽!”
齐轩寻思了下:“一流高手?叶大哥将自己与一流高手比较,八成也是位一流高手!”
不免问道:“那叶大哥看来,怎样才算是一流高手呢?”
叶知秋眉头微皱,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个嘛,这个,很难说...额~”
想了一会儿说道:“分十流来算的话,就好比你刚才用的功夫,只是浅显的拳脚招式,毫无内力,勉强算个十流吧!而那位跟你打斗的汉子根本就没什么招式可言,算是不入流的。那你想想一流高手是何等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