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王牧之的家长会,现代化教室里不是他们的小课桌,而是崭新光滑的双人课桌。除了北面前后两个门外,南面当中也有一扇钢化玻璃门,我和王牧之的座位就在玻璃门处,我坐在外侧,与玻璃门仅隔一条通道。
“牧之,你发现一个现象没有,你们班同学都在确立优势科目,想办法从某个领域突围,争取以获奖的方式提前拿到高校入场券。”我启发着孩子。
“爸爸,我能上清、幽。你看看这个,这是张青竹给我的,让我跟她一起参加。”王牧之一本正经地说,并递给我一张彩页。
一开始我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学校,以为是另外一所C9,经过确认后,我实在不知道他的自信来源于何处。我接过彩页,上面开宗明义,标题写的是“欢迎你加入清幽训练营”。下面是主办单位、办学特色,各种激荡人心的美好愿景。我的眼光落在收费标准上,特意低下头离近点核对数位,没错,118998/人/月。别的没必要再看了,单一项费用已经把我挡在门外,即便一切宣传都是真的,也不是给我这个阶层预备的。
我还得安慰孩子,不让他因为进不了训练营难受,成年人在金钱面前的种种无奈,他小小年纪无须全部领会。不错,我想让他早点成长、快速进步,但又不想让他的童年背上沉重的包袱。十一岁的孩子,或许已经懂得,父母给不了他所要的一切,很多东西需要自己努力争取。
“这跟你在外面上的培训班是一样的,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大多数机构的教学远没有收费来得积极,最终要靠你自己学习,到时候还是要通过考试才能上。”
“哦,我知道了。”
教室后门正对着社区,门外摆了一张宽大的桌子,桌上放着一个红色的大纸箱子,抽奖用的。
我和凌子坐在紧挨后门的桌子后,听社区干事讲述活动规则。每名户籍成年人发一张卡片,按照格式要求填写门牌号、身份证号,填完在门外桌子处登记,领取七色条。七色条数量与平时表现有关,工作人员根据我们在社区的表现积分发放,模范居民在类似活动中总是受益匪浅。
七色条,像游戏机吐出的纸条,千万不要小看它,每种颜色代表一种福利,包括旅游、粮油、卫生用品等,质数量的慷慨程度不容任何人忽视。对于很多上班族人来说,七色条比单位的年终奖更具吸引力,而对于那些鸡蛋便宜几毛钱都要排队的老太太,七色条的魅力更是无穷无尽。它让很多人改变了行为习惯,小区内再也没有乱堆乱放,很多人自己掏钱粉刷楼道、整修草坪,只要投入的成本低于预期收益,她们无所不为。
我们后知后觉,在同楼道的阿姨反复叮嘱下,才注意积攒积分。不过我们虽无善举,但也没有恶习,没有物质奖励也不会给社区添堵,给社会增加负担。这是我第一次填卡,身份证号码填完了,后面还空余两格,这是怎么印的,难道怕老人填错了,留的改错格?我满腹狐疑地去门外登记,将领取的七彩条交给凌子。
大管家看着手中的几格纸说:“这也太少了,我刚才看见A阿姨拿着好几条。”
我笑着说:“我倒希望我们是领的最少的一家。”
王家大院里间屋,我坐在炕上,母亲跟我说大哥找了施工队,准备把坍塌的做饭屋和柴火棚子重新修起来。她说这话的同时,我已注意到窗外,施工队已经进场,建筑材料堆的到处都是。
队长拿着施工方案和报价单进来,对我说:“价格都在这里了,总共不超过两万块钱,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这事我刚知道,大哥修房也没跟我商议,施工量和标准一概不知,哪里来的评价。因此,我说:“走,咱们出去看看再说。”
我跟着他出门,令我欣慰的是,做饭屋还好好地挺立着,饭厨、水瓮、桌子、板子、灶丝毫没有损坏。一股温馨感涌上心头,这才是我的家,历经这么多年风雨依然挺立,难为它了。屋子没坏,这有必要修吗?带着疑问我到了院子。
原来母亲传达的信息有误,这哪里是修做饭屋和棚子,明明是修克贤的房子。克贤的四间房已经扒到窗台,看样子地基还能用,不再继续往下扒,要重新砌起来。这么大的工程,两万块钱能打住吗?我真不知道队长的账是怎么算的,再看看满院的物料和工人,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位高权重。
一辆货车轰隆隆的进院了,车斗拉着一棵金丝小枣树,上面挂满青枣。自来水边的树坑已经挖好,小枣树直接由车吊着种了进去,王克杰、王克存还有我大哥克勤在下面协助。我奶奶在世时,那里就有一棵金丝小枣树,寄托着少年的美好回忆,没想到大哥这么有心,将它复原了。两棵树的大小相同,我唯一担心的是树上的枣能挂住吗?
“这院重新收拾,是不是趁机把你爸爸的坟迁走。”舅舅拿着铁锨,往菜园子里照量。菜园子就在枣树东边,好像刚刚浇过水,黄褐色的土地是洇湿的,什么都没长。
“那得找找位置。”王克杰说,在园子边带头掘了几锨。舅舅和望哥也跟着掘了几锨,找棺材盖的位置。
王克存往南边走了几步,看看东南,往往西北,然后猫腰寻摸方向。我知道他在看风水,这边下葬的方向都是头枕东南大教堂,脚踏西北云台山。我的方法更简单,拿着铁锨在地上按,直至按到有块地皮忽闪忽闪两头翘,地皮上裂开长方形的缝隙。
“在这儿,找到了。”我用铁锨在东边裂缝处内边缘掀开一层泥土,露出已经发黑的棺材盖。
王克存走过来,这时棺材周边的泥土剥离开很宽一条缝,继而半个棺体呈现在我们眼前。他站在朝向东北的棺材头,脚踩入缝隙里,双手把着棺材盖,使劲向旁边挪动。棺材盖缓缓打开,里面同样黑漆漆的,隐约可见底部发了霉的被褥,但是没有父亲的尸骸。
我不懂迁坟的程序,王克存为什么打开棺材盖,难道不应该把整个棺材迁走吗?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看不见父亲的骨骼,毕竟被褥还没有烂透呢。至于为什么埋在克贤的院里,我也想过,但是想不通,隐约记得好像埋在旁园的坟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