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和母亲同时上厕所。她钻进我家院里的新厕所,我绕过去,担心克贤院中的老厕所里面有人,没敢轻易进去。
回到做饭屋后,我站在门后透过窗户往厕所方向看,因为我总感觉那里有人。母亲也没有回里间屋,而是待在我身后劝我,让我不要疑神疑鬼,有人早就出来的。她说得也有道理,那里那么臭,谁能待得住。不过我更相信自己的感觉,那里绝对不寻常。
不一会儿,从厕所南边走出很多幽灵,基本上两个一伙,通过粪堆和猪圈间狭窄的通道,奔我们这边而来。她们的身体是半透明的,脸色纯净而柔和,柔顺的头发扎在脑后,穿着轻飘飘丝质的衣服,衣服上有些简单的大花纹,显得落落大方。如果是现实中正常的女孩,每个人都会很受欢迎,可她们偏偏是幽灵。
我以为她们要进屋,全身紧张的要命,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没想到她们走到近前拐向了棚子,那里面堆满柴草,难道她们平时在棚子里住?因为离得近,我看清了她们的容貌,其中还有几个是我认识的,包括王克邦的女儿王景之和攀登的妹妹莉莉。
这下把我气着了,这些人都还活着,怎么就成了幽灵呢,她们想干什么?我本来怕她们进来,在门后顶了好几根长木棍,现在我又把它们一一挪开,松了门。
“克俭,你想干什么?这些都是神灵,你可不能办傻事!”母亲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
“什么神灵?装神弄鬼,我今天就让她们好看!”我拿起墙角的铁锨,开门冲了出去。
我双手握紧铁锨,用尽全力朝离得最近的一个幽灵扎去。铁锨刚碰上幽灵,它就散了人形,成为一个模模糊糊的扁片子。在它身边还有两个幽灵也变成扁片,其他的则凭空消失了。
我也不好受,因为它并不倒,而且韧性、黏性十足。铁锨扎在它身上就跟扎上特别软的胶皮似的,扎过去它跟着鼓出去,抽回来它又跟着弹回来。扎不透,打不动,越打离我越近,任我怎么使劲也不行。我同时对付三个幽灵,一会儿就把我累得筋疲力尽、胳膊直疼。
厕所我是不敢去了,干脆在猪圈旁边拉。我刚脱了裤子蹲下,从西边过来一只小猪,长得很可爱,总往我屁股底下凑。我突然想起,不仅狗改不了吃屎,猪也是。我家已经很长时间不养猪,我伸手往外轰,轰了好几次才把它赶到克贤院子里。
这段时间幽灵成灾,面粉路上的幽灵经常进院,并且试图进屋。这给我们造成辨别障碍,因为这波幽灵进化很快,与普通人相差无几。如果分辨不好,可能导致把真正的客人拒之门外。
在众多叩门的访客中,我只让进一个毫无破绽的女孩。她穿着红黑条格的粗布衬衫,留着一头短发,五官长得稍微有点粗放。这也正是我敢让她进来的原因之一。经过几轮观察,我发现幽灵普遍爱美,喜欢把自己装扮成好看的人的形体,至少不会存在明显缺陷。
我请女孩帮我重新布线,因为屋里的好几盏灯都不亮了,只有外间屋房顶的那盏还在正常工作。经初步交流,我对她的印象有了改观。虽然长相不好,但是性格不错,与我也算谈得来。我甚至想如果幽灵不灭,房门不能出,干脆把她留在家里当媳妇。
现在我们防范的重点区域转移到外间屋,这里正对着面粉路。屋门因为受潮有点涨歪,关不紧,锁不上。我把外间屋放的两辆自行车都搬过来,一辆横在门后,一辆顶住开口端。我再用手抵住门,女孩则把力量放在顶住开口端的自行车上。
两个幽灵进了院,见我们把守森严没走到门口就退回去了。有个幽灵却很执着。他从当院的地上立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有人在房顶用绳子拉起一个纸糊的人。他的出现让我吃惊非小,幽灵一般选择女儿身,因为女的更好看些。他却选择了男儿身,但选择的标准不变,这是个美男子。
他身高至少183厘米,穿着束身军装,身材标准,动作潇洒,估计对少女有很大杀伤力。他看见我们守在里面,不但不怕,还举手敲门,说:“开门,让我进去。”
“不行!你走吧,我不会放你进来的。”我坚决地说。
“至少让我吃点东西、喝点水。”他又说。
“那也不行,你快点走吧!”我戒备起来。
他不再说话,弯腰捡起一块砖头,“咣咣”砸玻璃。
玻璃虽然结实,也禁不住他总砸一个地方。我无奈,把自行车移开一点,把门开了一条缝让他进来,并拿起铁锨准备开战。他闪身进来,动作很灵活,闪过自行车和我的铁锨,就要往里屋闯。
“拿东西打他!”我招呼女孩帮我忙。
可是女孩架着胳膊只管躲。他很快就冲进里间屋,我追上去他又到了做饭屋,我再撵上去。在此过程中我已发现我们俩的差距,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制住他。
我追到做饭屋,意外地发现母亲正在屋门后切菜,才想起她原来一直在家,这是要为我们做早餐。这时,幽灵已经到了她身后。
“娘,砍他!”我大喊。
“你吓我一跳,砍谁?”母亲停住刀,以为我在跟她闹着玩。
“你后面有人,赶紧拿刀砍他!”我一边喊,一边拿铁锨往幽灵身上招呼。
幽灵很聪明,他总躲在母亲后面,让我投鼠忌器,不敢下狠手。而母亲那边却兜兜转转始终找不到人,嘴里不停地嘟嘟囔囔,说什么哪有人啊,闹腾什么啊!她拿着菜刀的手哆哆嗦嗦,有两次还差点把菜刀抖掉。
我急得心脏急跳,担心菜刀被幽灵夺取,又喊:“至少……”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母亲的手一抖,把菜刀颠起来,随即落入幽灵手中。
此刻,母亲面对菜板,侧身对着我。幽灵躲在母亲右手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正好把自己全部隐藏起来。从我的角度,一点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母亲再一动,幽灵的手臂露出来,同时菜刀也飞出来。
我感觉腹部一紧,心脏骤停,醒了。(醒后我还在着急,心想:娘啊,在现实中帮不上忙就算了,在梦中也跟着添乱,看把你儿子的小命搭进去了吧!)
下课了,同学们跑出教室自由活动,我走在后面。
大部分人跑到东边的麦场上踢足球,王牧之在活动室前大树底下的桌子上玩积木。一个特别矮的小男孩走到王牧之身后,也要拉着王牧之去踢足球。我忘了对他提出个什么建议,被他表示出坚决抗议。
回到教室,高老师正在操持轮换座位。北边换到最南边,其余往北错一排。有的同学对轮换比较消极,不愿动地方,所以进度很慢。我感觉很奇怪,这是小学教室,但是屋里大部分是初中同学。我知道我与李嵩风同桌,目前坐北边第一排,马上就该换到南边去。高老师正在做李嵩风的工作,看来他也是不愿换桌的一份子。
轮换座位是科学用眼的体现,中间不愿意换情有可原,我不明白为什么两边的人也不愿意换。以前我们两周一换,老师经常忘记,都是两边的同学积极启动,不知道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高老师在前面做工作,我决定帮他做后边同学的工作。我第一个就注意到了张果冰,他跟我一样,也是最北排。他把后背靠在墙上,双脚搭在同桌的凳子上,一副谁也管不了他的架势。他个子很高,国字脸,还有个弟弟叫张果淇,也是我们班的。
我凑近了说:“你也不愿意搬啊?”
“啊!”
“为什么啊?”
“这不挺好嘛,瞎动什么啊?懒得搬!”
“早说啊!不用你动手,你尽管坐着。我帮你搬,总行了吧?”
“行,那你搬吧,我先靠会儿。”
我忍住笑,双手把住桌边往南搬。在我印象中,张果冰是爱说爱闹的人,总跟一伙大高个出去疯玩,还经常跟老师对着干。不知道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懒了,连说话都软绵绵的。
现在教室里人少,中间很多座位空着,我想把这些座位一次性换完算了。我搬着张果冰的课桌到了南排,看见大学同学马宏博也在,高兴地问:“你也到这上学了?”
马宏博正在看书,抬了抬头说:“是啊!”
“那我也帮你把座位换了吧!”
马宏博自己一个书桌,不标准的小窄桌,桌兜也很矮,里面塞满书。再搬别的桌子,也有他这样的小窄桌,不过上面放了个普通桌面,外观看不出太大区别,只有搬动的时候才会觉得怎么把桌面卸了。还有的桌子晃悠悠的,充分论证着平行四边形的不稳定性。
我大概瞄了一眼,整个教室急需更换的桌子起码七八张。应该跟老师提一下,连换带修至少新买十张桌子。不过老师天天在教室转悠,他能不知道这个情况吗?估计又是学校没钱,提也没用。
中考临近,体育课也变得不可或缺。跑步、跳远、引体向上是考试项目,各占二十分。据老师说,把这些分数拿到手要比文化课提高几分容易得多。因此,我和体委每次都带同学们认真拉练。
我个子矮,以前都是在前面带跑,控制速度和节奏。今天我在后面督队,鼓励、督促那些肢体犯懒、意志松懈的同学。我原以为这活要比带跑好干,跑起来才知道不管是肢体还是意志的原因,落在后面的同学都是无法用语言督促的。
有几个女生被远远甩在后面,竟然聊起了天,说今天看见谁谁了,可帅了。后来我想明白了,中考的分数他们都不在乎,我说几句话又能顶什么用。想跑的已经在跑,后面的想保存实力也说不定。不过我是不想跟她们为伍了,撒开腿追到第一梯队。
我们是从小学前列队出发的,向东经过麦场就到了漫洼,不过我对漫洼的环境很陌生。追上队头后我已经在王修革老师家南面的小道上,正要上小斜坡。我和大学同学王立兵并肩跑,跑得不累,但是感觉很别扭。
我的步幅总是掌握不好,迈大小步都不得劲,腿抬得高低也不随心。我的左脚总是不自觉往右小腿肚子上搭,这个时候我就很迷惑,一条腿是怎么跑的,我也没有颠啊?当我特地注意到这个问题时,再试着控制住左脚,好像就可以杜绝再往右腿上搭。与此同时,我发现其他人也有这个毛病,总会有一条腿不自然。
腿的问题没有完全解决,我发现手臂摆动幅度和位置也控制不好。胳膊往外甩不开,只能擦着身前后蹭。前臂抬高了,腹部就胀大,显得累赘。前臂放低擦着腰部,腹部就瘪下去,感觉很瘦,胸膛下面是空的。
南场就是我们的体育场,南边和西边挨着枣树建了很多体育器材,绕场一周铺着崭新的红色跑道,中间部分是天蓝色。不过现在正是收麦子的季节,体育场会被不同程度的占用。
今天运气不错,虽然器材区被麦秸占了,但给我们剩下的场地还有很大一片,尤其是跑道空着。我们跑到场地中间停下来,开始做放松训练,准备一会儿上强度。我还是高兴得太早了,枣树行西边的麦场正在杨场,随风飘过来很多麦糠,弥漫了整个体育场。
如果不是着急训练,如果可以坐下来静静待会儿,你会发现现在的场景其实很浪漫。金黄色的麦糠是从鲜翠欲滴的枣树叶间飘过来的,它们无意很快降落,而是就那么轻盈舒展地浮在空中,由西向东,飘飘洒洒。碧蓝的天空点缀着几朵白云,让复杂的情思变得清透洁净,蓝色空阔的体育场让人冷静沉着,一旦踏上红色的跑道,又散发出狂野热烈的激情。
一支百十来人的游行队伍打破了我的遐想,我边紧鞋带边抬头观望。他们由北而来,手举条幅,高喊口号,向我们这边走来。条幅的内容我没记住,我被他们的口号吸引,初听编得不好,细想挺有滋味。
后来有人把口号写在南场东边人家的外墙上,我和几个人坐在坡上盯着记了好一会儿。怕忘了,就拿出笔记本抄写,结果抄了几句再看笔记本上一个字也没有。这下意识到在做梦,于是放弃抄写的努力,因为抄了也带不走。我从头到尾多念了几遍,希望醒后能记住。
结果只记住如下内容:
劝劝领导享乐,是玩身家游戏。
***********,到处涮涮洗洗。
***********,不如尽快逃离。
祝您事业高升,天天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