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三说着,便说起了自己在幽州贩酒的经历,这一段故事平平无奇,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但是一说到幽州,却将苏让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哎呀,我真是该死,现在哪里是什么儿女情长的时候,要赶紧问问联络处的事情才行啊!
于是,找了个话头,苏让将话题引到了对面的听剑阁:“不知道对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家书店会那么破败呢?莫非,是这上郓城的人都不爱看书?”
“唉,小公子你这是有所不知了。”宋老三叹了口气,心有余悸地给苏让介绍了起来。
原来,此处这条胡同名叫耳蜗胡同,顾名思义就是这胡同又小又窄,所以这边的住户,大多都是上郓城中做些下九流生意的小门小户,这门前的听剑阁,虽然看着不大,但也算这胡同里面唯一的上九流买卖,只是开在了这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大客户上门。
本来生意就不怎么好,而且这听剑阁每天出来进去的人大多都蒙着面,进门前总要先左右看看,贼眉鼠眼的,看着十分神秘,如此一来,就连这些街坊邻居也都慢慢和听剑阁疏远了些,不敢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
“爹爹,小公子,你们喝茶……”
正当宋老三给苏让介绍到一半的时候,刚刚的姑娘又从里屋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套略旧的茶具,此刻已经穿上了一双素布鞋,袅袅婷婷地走到桌边,给宋老三和苏让一人斟了一杯茶,接着就冲着苏让微微一笑,脚下轻快地跑回了里屋。
苏让的眼神追着那姑娘,目送她回了里屋,这时宋老三开口了:“小公子,刚刚这是小女小莲,女孩子家年纪还小,不懂得稳重,让小公子见笑了。”说着,便举起茶碗来,慢条斯理地押了一口茶。
苏让此时却是无心喝茶,本来就一直惦记着听剑阁的情况,再加上刚刚小莲姑娘一番姿态,让苏让此时心里乱了起来,但宋老三此时细细品着茶,苏让若是不尝尝,似乎也有点不合适,于是苏让便举起茶碗,只稍稍闻了一下,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老先生,这……是什么茶啊?”苏让问道。
“嗯?小公子,是有什么不妥?”
宋老三被苏让问得一愣,想了想,便放下茶碗,笑着说:“这是我们家自己种的酒花茶,其实本来这只是一般的茉莉花,但我们家是酿酒的,酿酒之后的酒糟都被我家姑娘无意之间埋到了茶园里面做肥料,结果种出来的茶,居然能够带出一些淡淡的酒香,想必,是小公子闻到了酒的味道了?”
苏让点点头,他的确是在茶中闻出了些许淡然的酒味,这才觉得疑惑,不过,用酒糟做肥料,就能让种出的茶带有酒香,这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宋老三见苏让不再怀疑了,忽然表情怪异地看着苏让,压低了声音:“小公子此时看着年纪尚轻,比我家小女似乎还小上几岁,居然已经喝过酒了,果然您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公子吧?”
苏让一听这话,忍不住脸又红了起来,这宋老三话里有话,显然是说他年纪轻轻不学好,小小年纪就知道饮酒作乐,看来,这宋老三是将自己当成了哪个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了。
“老先生说笑了,不过就是在父辈喝酒的时候闻到过一些味道而已……不如,老先生还是接着说那听剑阁事情?”
宋老三见苏让又岔开话题,便也不再追问,一脸玩味地看着苏让,接着跟苏让介绍起了对面听剑阁的状况,只不过这一次语气有些随便了起来:
“那是大概三天前吧,夜里四更天左右,我们全家本来都睡熟了,结果大半夜的就听见门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一开始这声音还不大,后来不但有声音,还骂上了,我就披了件衣服出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结果趴在门缝这么一看啊,哎呦,看得我都惊了。
门外面不知道怎么回事,来了一伙儿黑衣人,正和听剑阁那些平日里穿着白衫卖书的店员打斗,当时两三个黑衣人围着一个店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那些穿白衫的店员就全都被杀了,这胡同也小,七八个人躺在地上,直接就将胡同给堵住了,知道第二天早上,负责巡查的司察来这边巡视,才发现了这惨案,找人将尸体清走了。”
苏让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时真的听说自己的师兄们都死了,心里还是有些恍惚,无力地问:“那,为什么我在门前没有看到什么血迹……”
宋老三说:“啊,那是小公子你来得晚了,昨天一大早下了一场大雨,将这胡同里里外外洗刷了一遍,这才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刚杀完人那天啊,整个胡同都是血腥味,在这住的几户人家受不了,几乎都搬走了。”
“那,那些黑衣人,有没有说什么?”苏让又问。
“说什么啊……”宋老三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苦笑着说,“小公子,你也知道,老头我年纪大了,那天晚上又害怕,所以还真没听太清,不过,他们杀完了人之后,好像有一个人说了句‘走,咱们去下一家’,好像是这么说的。”
苏让听到这话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问剑道在其他六个州的联络处恐怕也和冀州听剑阁一样……可恨的剑宗,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将我们问剑道的弟子赶尽杀绝吗?
苏让这么想着,脸上不自然地就浮现出了仇恨的表情,看得宋老三有点不自在,小心翼翼地问苏让:“小公子,您这是……”
“哦,没什么……”苏让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刚刚表情有些不自然,想了想,顺势将之前拿到的那张名帖拿了出来,递给宋老三,“其实,我也是一名司察,方才听到如此惨绝人寰的案件,心中恼怒,故而失态了。”
宋老三听到这话吃了一惊,慌忙起身,伸出双手将名帖接过,颤颤巍巍地打开,之后一脸恭敬地又将名帖递回了苏让,不好意思地说:“啊,不知道大人是微服出巡,刚刚言语多有冒犯,希望大人多多海涵,多多海涵……”
“啊,没什么……”
苏让说着,将名帖再次收好,心想这名帖还真有用,正要再和宋老三说点什么,却发现宋老三回过头,朝着里屋吆喝上了:“老婆子,一会赶紧烧几个好菜,姑娘,再去买一壶好酒,这位是司察局的官爷,咱们可不能怠慢了!”
苏让一听这话,有些吃惊:“老先生,这可使不得,不用这么客气的。”
宋老三却不以为然:“诶,别这么说,冀州的司察平日里对咱们都不错,特别关照,若是不好好款待一下您,老汉这心里可是过意不去啊,大人要是没什么事,就在老汉家多停留几日,老汉也好尽尽地主之谊。”
苏让本想拒绝,但是转念一想,如今自己先要查清楚听剑阁被灭的详细情况,搜集证据,只要找到了证据,便能证明自己清白,又要能够上剑宗问罪,说不得便要在这里停留上一段时间,而自己此时身份特殊,没法住客栈,能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倒是也方便许多。
于是苏让连忙起身,朝着宋老三作揖道:“既然如此,那便叨扰了……”说着,苏让拿出二两银子,放到桌上,“老先生,既然留我吃住,那这银子你先拿去,若是不够了,再和我要。”
“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我这是想招待您呢……”宋老三慌忙摆手,不愿收钱。
苏让却也是不让步:“老先生若是不收这银子的话,那我便不在这里叨扰,这便告辞了……”说着,苏让就作势要走,还没等迈步,就被宋老三拉住了袖子。
“这……好吧,大人放心,老汉一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说着,就拿着银子,披上外衣,亲自出门买菜去了。
苏让看着这老汉,心想这宋老三还真是有意思,如此会做人,相比平日里生意应该不错,但是,怎么还住在如此偏僻的小胡同里面呢?真是奇怪。
但苏让也没多想,此时落脚点已经安排妥当,接下来自然就是要去听剑阁一探究竟了,这便准备出门的时候,身后来人问道:“小公子这是要出门吗?”
苏让回头一看,果然是刚刚给自己倒茶的小莲姑娘,这姑娘声音好像银铃一样,说不出的好听,苏让微微一笑道:“是啊,准备去对面听剑阁看看,找找线索,毕竟也是如此大的一件案子啊。”
小莲姑娘微低着头,似乎有点不敢看苏让一样,羞答答地说:“那,那小公子记得早点回来,奴家,奴家这就去给小公子打酒……”这话越说声音越小,说完之后,小莲姑娘便一路小跑出了门,想必是去打酒了。
苏让看着这姑娘曼妙的背影,再想想那宋老三的长相,不禁感慨,那宋老三看起来十分粗糙的一个老汉,居然能生出这么精细标致的姑娘,还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想到这,苏让笑着摇摇头,便也出门,朝对门的听剑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