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早起去早市买菜叫上我给她背菜,早市菜新鲜便宜长长的黄瓜顶花带刺,大大西红柿尾巴熟透裂开口子肥厚沙瓤让你不禁想咬一口,圆圆大西瓜一碰就炸开。买来黄瓜洗干净放在水缸里,水缸里漂着黄瓜,舀水时黄瓜像鱼游来游去,舀出来水透着清香。黄瓜不给吃姥爷,二舅,老舅班上吃。晚饭姥爷,二舅,姥舅,都回来,桌子放炕上摆好饭菜吃饭,姥姥家规矩多,什么都放姥爷桌子跟前,我不伸筷子加菜,姥姥给加就吃,不给加就吃眼前芥菜咸菜丝,姥姥不吃盘腿抽她烟袋锅子,姥爷把满脸褶堆积到两眉之间,推眼前菜,嘴里叽里咕噜发出饭和着话骂姥姥,姥姥抽着烟袋锅子吧嗒嘴乐。姥爷吃完原地不动后少,靠着被垛摸他脑袋,在脑顶转圈。完事看他报纸。姥姥炕沿帮当当磕着烟袋锅子。开始吃饭。二舅,老舅,吃完上大院门口玩。
老舅牌友有一只板凳腿黄狗,板凳腿就是狗腿特别短,下狗了,老舅留一个小狗,姥姥说‘不用给我找麻烦’说的对老舅懒到让二舅洗衣服,二舅不管。三伏天大盆里衣服泡臭喽,也不洗。姥姥看着盆里衣服,有时给洗,有时生气踢到看不见地方。
‘一娜给老舅揉揉衣服’
‘劳动布太硬揉不动’
‘给你五毛钱,嫌少,好,老动布袄五毛,劳动布裤子五毛,袜子两毛,老舅给你端水泵呐,冲着洗,洗完叫我,别让你姥姥看见,上班工作服不要洗太干净’
叫我洗干净也洗不干净,没那大劲,反正钱装兜里了。
小狗弄家来姥姥死活不让,不是姥姥不管小狗,根上不喜欢小狗,也不是不喜欢,是死了伤心。
过几天抱来不是小狗,是个半大狗,也是板凳狗,肉墩子似亮亮黄毛,老舅叫它虎头。老舅不去门口捉黑桃A,抱着狗,找了红绳栓了铃铛,一条环扣环粗细正好铁链子栓虎头脖子上。拉到大院门口。‘卫涛,你的狗太小和你不配,大姐家外甥女拉着正好’老舅不服回头回头喊我跟屁虫。
‘一娜一娜’
‘你牵狗老舅看看’
也不明白,牵着狗就走
‘是不是大姐家外甥女牵着好看’
‘你找个大的,狼狗最好,串不要丢不起那个人’
‘别怂恿我,这她姥姥我妈还生气,不让我养,嘚不要了还不行吗,少损我,大姐夫接一娜牵走,成了吧’
‘火车不让带你不知道’
‘对呀一拍脑门,没想起来,这茬给忘了,伏天过去了骑自行车给大姐驮过去,你还有话说吗?一娜,回来牵家去,喂虎头吃的老舅给你了’
我怕带毛动物,假毛做的老鼠都害怕,一诺,一豪,一杰看见跳起来喜欢。一豪板凳马车淘汰。
回家我说了不算,打心眼里不愿住姥家,姥姥打心眼里不也不喜欢这从乡下来外孙女。一口土掉渣话明明是一声偏偏发出三声调。姥姥除了该吃的饭以外,其他都不让吃,黄瓜在水缸了游了两天了,再一看缸里水死死舀水的瓢小船靠岸定在缸里。
老舅被一年拆洗两回,黑的看不出底来,姥姥让我拆,不痛快拆,挑一根线死啦硬拽,被面都抽筋了,心想都给你拆坏喽,下回就不让拆了,送我回家,姥姥属打拳击是陪练没回应。拆完被泡在大盆里,透亮水一会就黄了。一泡就两大盆。拿了小板凳搓板让我搓,坐在板凳上搓板顶着肚子,抬头看站着姥姥电影画面出现,姥姥变成地主婆,抽的烟袋拉长烟袋锅子像碗口一样大,上下眼皮外翻漏出红血丝,贼白贼黑眼球狰狞看着我。怨气变成了恨,,恨所有人,偏偏我住姥家眼泪伴着搓被咔哧咔哧落到有黄变黑水里。姥姥洗二变,然后抬着大盆倒水泵摆干净,被面在盆里晃动水是透亮清澈抬着大盆回家。
雪白被里平展挂在线条上,挡住直射脸的阳光,雪白变成光影微黄透过布丝变成五彩丝线在我脸上轻慢游离。金梭银梭织出布就在眼前。挂满了周围。皂角飘香,享受劳动后舒心,筋骨舒展好像长高一节。
妈接我了,还有一小时离开姥姥家今年造访结束,明年接着来,姥姥拿出,饼干,大块圆点心,蛋糕,中午做我爱吃酥油饼,不等烙完先让我吃。
‘姥姥怕你饿着烙熟一块先给你吃’
迎合姥姥笑着大口吃。
‘旺旺’板凳狗虎头看妈是生人,连叫不停,拿着手里饼充着虎头屁股很踢一脚,配上一句‘咬谁啊咬,有眼不识金香玉,再咬不要你了’
诶,吐着舌头舔着嘴原地不动抬着头耷拉耳朵,眨着眼可怜吧吧看着,顺手撕块酥油饼。‘虎头吃’虎头摇着尾巴吃。
妈舀了一飘水倒在狗食盆里,虎头兹砸喝,摸摸光滑毛皮投倒好主了。
‘妈老舅给咱了’
‘他舍得’
‘舍得舍得,老舅亲口说的’
‘等来喽问问他’
‘不用问老舅,姥姥知道’
‘牵走,卫涛是说给你,倒省心,要不也是我喂,天天上班他哪有空儿,回来第一句话是,‘妈喂虎头了吗’让卫涛骑自行车驼走’
‘太远了小七十里地大热天别再中暑’
‘狗中暑’
‘听啥呐,卫涛中暑’
‘中不了,耐干事跑的欢实,你前脚走,后脚太阳稍偏西也下班了他就去,不用我劝,一豪和他对脾气想他了。给一豪淘换一堆玩东西,都在他屋强角挂着帆布包里,早等急了’
姥姥看妈和我上汽车。
坐四站倒火车站,我就爱听后车室工作人员报站。
‘旅客请注意K2368次列车开始检票’声音慢,啦着长音平调吐子清晰圆润一气合成。听后你会有秩序排队检票。
下车一样。
‘旅客请注意前方到达古冶车站,有下车旅客,带好自己行李准备下车’
留恋火车下次还想出远门坐火车。
终于到家了,身体每个零件放松,闻着家里空气都舒服,那么熟悉味道。大姐妈又给她做新衣服了,一诺也是。我在姥家一肚子委屈哇的爆发。
坐地上搓着脚把姥家拿东西像有毒似往当院扔,爸妈傻了连哄带解释。‘一娜刚从姥家来弟弟都想你,当弟弟面不怕丢脸’丢脸我一听丢脸俩字更哭了,把头发弄散了疯子一样,躺地上。泪,吐沫,汗混合上土,小脸造的黑,我也不知道哪来一股劲,鞋脱掉了扔了出去,爸拎起我,使劲往下坠,又躺地上打滚,爸又拎起我,使劲还往下坠,爸撒手咣当躺在地上没声了,爸不知道我没声了罩着我屁股咣咣两脚,回写字台运气。‘都躲她远点让她疯够喽,她要是不解气谁也哄不了’妈,姐,一诺,一豪,一杰。连气带吓都不敢碰我。
‘你也是一敏一诺有,为啥不给她做一件’
‘一娜年年去姥家,坐火车,吃好的有时卫涛还带她看电影,一敏没住过,一诺你不让去,就没考虑她,哪知道发这样疯’过好一阵子爸在写字台前说‘儿女是冤家,把她抱起来吧,别躺着了躺出好歹来’
妈摸我身子不动,嘴唇紫了眼睛半睁,脸惨白,妈渣一声,爸窜了出来,可吓坏了。
‘你拎就拎了,还踢她两脚,怕她不死啊’抱倒炕上玛斯前胸拍打后背,又掐人中。
‘一娜,一娜,妈给你做新衣服’
‘一那一娜爸不打你了’‘二姐二姐’
大姐一敏攥着我手。
‘妈一娜醒了,我的小祖宗吓死我们了’
我长出气,一会睡着了。
老舅自行车后面竹筐小狗虎头嗷嗷叫,车把前网兜照着大西瓜。一个帆布包鼓鼓的,‘姐西瓜快到家买的,小七十里地两个半小时西瓜咣当碎喽。大姐夫,今儿走不了了,明儿起早走赶着上班别迟到’。老舅结下帆布包,‘一豪看老舅给你带的。哗啦倒底朝天’。
木头小马车,木头枪,五彩积木,木头十二属相,是老舅跟班上老师傅学做的。妈眼睛一亮‘卫涛是你做的,知道你会玩捉黑桃A不知道会这手。做饭去’
‘一娜呐,姐’
‘坐火车累了睡着了’妈撒了谎
老舅回头看炕上躺着我没多想。
虎头颠波一路,迷糊了从竹筐里出来,四条腿站不稳。晃晃悠悠,看陌生人陌生地方,不知往哪走‘旺旺’叫。一毫抱起乖乖头靠一豪胸脯倒温顺老实。
晚饭我还睡着。
老舅打着饱嗝领着一毫牵着小狗,出当院大门往西走了。
妈看我还睡,摸摸头滚烫滚烫发烧。叫大队赤脚医生,打了退烧针留了退烧药。
‘哎,妈叹息,脾气随根,以后别惹她,都是妈不好让你受委屈,本该不这样’
老舅领着一豪牵着狗溜达往西走。赤脚医生从我家出来,也往西走,右肩背着长方形印红十字药箱,板凳狗虎头突然发起进攻,朝着赤脚医生腿上去就一口。
‘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