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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小事情

龚克和兰娟从“精醒CLUB”出来的时候,W市的街道上也撒下了一层小雨。时间已经很晚,将近深夜3点40分了。遍体鳞伤的龚克反而似乎有些清醒。要不干嘛叫“精醒CLUB”呢?看来还真能折腾醒一些人。他没有回家,兰娟把他带到一家酒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龚克从外表上倒不大能看出是受过伤虐的样子。因为一直都戴着面具和口嚼,因此脸部、头上基本都还保持完好。这也就是为什么领导能力强的干部自己都有一套自我保身的佳能本领。他们谙知政道儿上的规矩,说一套做一套是最基本的看家本领。口号喊出去是给别人听的,自己心里要杜明,不能喊什么就真的做什么,那样早晚要吃亏。具体怎么喊怎么做这里没工夫多讲,龚克也懒得再此逍遥的时刻来研思这些。此刻他最想的是让兰娟赶紧给他疗伤,甚至带他进医院都成!浑身上下那叫一个疼。尤其屁股和后腰挨了无数的皮鞭不说,还被那几个丫头足足踹了十几靴子。踢得鼓起了大包,一触即发,挨都不能挨一下。

在酒店的床上,兰娟打开了她随身带来的小药箱。这是她今晚特意预备在车里的。她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她也曾经被“老监护人”打得半死。她那时被送去了医院,急诊室的外科科医生怎么料理的她,她今儿晚上就学着怎么料理副主任。她看见人高马大的龚克躺在那里一副可怜的样子,自己心里也不很舒服。她是真心爱他,愿意这样伺候她,甚至巴不得他再被打的重一点儿她就能更好的服侍他了。嗨,其实说良心话,她也不再忍心让他伤得太严重,怕真出了什么事,那她的前途可就完了。兰娟一边给龚克擦药一边胡思乱想着。她就知道今天会是这结果。这结果不错,挺好。伤得不重也不轻,刚刚好。正随了主子的心愿,挨了打,解了乏,寻了刺激,领教了精神,挺好!他也要好好谢谢兰娟,谢她能带他来到这么个地方,让他开眼,长“知识”,体验感受。虽然他早就知道这游戏,也听人说过玩法和游戏规则。他出差在国外的时候有许多奇异见识和令人着迷的花花诱惑都使他眼花缭乱了一时。但毕竟这是在国内,在大都市里,还是隐秘的私人俱乐部,说好听对外叫公馆会馆,其实都一样,就是联络感情,加强友谊的会晤场所。兰娟有好几个这样的场所,她都是会员,“大哥”、“大姐”一大堆,还有许多智库级的达人。他们都是兰娟的铁磁,好友,甚至“父亲”级的兄弟。呵呵,什么乱七八糟一大堆,她都没太往心里放。兰娟外向,继承了父亲的豪爽性格,他喜欢龚克也在这一点上,龚克能为利益不惜一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甭管是谁的利益,只要是他看上了眼那一定要拿下!兰娟很服,喜欢得不得了,她爱这个高大的男人挺拔的个头儿,但更爱他为了她居然把那么矜持的“老女人”也敢得罪了舍弃了来接近她!这是兰娟事先没料到的。通过这一段时期的“合作”,她似乎感觉到了芬纷老师的失宠,不说明自己能力的好坏,但仅目前发展的事实求证,兰娟已经朦胧感觉到眼前床头上俯身老实趴在自己脚下的,可就真是那个令曾经的自己憧憬神往的大导演兼副主任啊!……

唉,可怜的孩子!我们的兰娟。这个永远压在头顶上一个长长的帽沿儿,带着一副大眼镜的女孩儿心有天高,志有钢强。在这充满诱惑与欺骗,全国人马都选择了另一种革命的形式的时代,她出其不意,勇敢机智、果断,但偏偏非要喜欢做介质媒体,又偏偏仰望这么一块料:我们的大导演先生。一个人精力是有限的,在她最能发挥最能施展的年龄段应该也就二十几个年头。而兰娟从现在就已经开始,并且起步冲刺的速度相当可观。芬纷忽视了她,因为不重视她,因为无心重视。她已经消失在芬纷老师的关注范围以内,渺茫都谈不上,需要重新提起,重新拉回视野。但龚克主任却正好,正对号。芬纷疏解的性情已经将她和他渐远得几乎连工作都快谈不上了,那还有什么呢?遥远的欧洲之行像是上世纪的典故一样可怜得仅存于俩人之间的经历里,没有谁再提起,也没有谁再感到浪漫多情。比起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来,芬纷在龚克心里也许就像曾经萦绕在山头的彩雾,随近晌午太阳明晃晃的露出脸来,那雾气肯定要淡淡褪去的呀。

龚克不能洗澡,只能由兰娟小心擦拭着全身的伤痕。他大睁着眼睛,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被单。兰娟则抑住年轻的冲动,面对他健壮的身体只是小心仔细地擦拭着。他告诉过她这是一种高度关注后的涣散,是压力后的粉碎,也是紧绷后的疏松。嗯,如此多解的享受其实说白了就是欠揍,就是一顿暴打后的解气!在他来得却是舒坦。呵呵,又何必呢?那种场合,那种气氛里,兰娟已经不再算什么,只有疯狂和刺激,更加一步的刺激,才能换来龚克另类的享受。兰娟耳濡目染,身临其境。她无能为力对他的刺激,她在那种氛围里只能就范从事,顺势而下,以就以就,任人发挥。他得来的刺激反赐给她,使她也觉得肌体膨胀,肌肤燃烧。她每次从“精醒CLUB”开车出来都会觉得头晕目眩,心身飘忽。这次也一样,勉强开车来到酒店。她在这种安排里从不沾酒,且一直保持着清醒。她知道责任,也知道后果。年纪轻轻的兰娟其实早已深谙世事,她要驾驭这只雄鹰,攀着他让自己飞得更高,开着她蓝色的跑车掠过芬纷老师身旁,撒出鹰去,看它展翅腾空,凌驾于众人之上。她和芬纷都站在下面向上望着,望着,看着鹰宽大的翅膀翱翔翻腾,畅享蓝天。

兰娟想着,憧憬着,不经然一滴泪水竟滴落下来,砸在龚克裸露的后腰上,热热的,咸咸的。不知哪来的一滴泪?龚克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见她睫毛上又聚集了一滴,马上又要落下来。他忽地心里一热,转身过,一下子紧紧抱住兰娟,使劲双臂抱着。兰娟蓦然大哭起来。

“我不要这样,我不要你这样,你这样我心里好难受,真的,实在难受!……”

后来,多少天过去了,袁庆生一如既往,仍旧再次消声匿迹音信全无……芬纷独自拖着繁重的思念与等待就这样度过了两个星期。她最后绝望地意识到:那个人是绝对指望不上的了。他不属于我,他有他的世界,我和他不在一个境界里,即使性情上两人是那样的吻合,那样水乳交融,但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却不属于一个境界,不是一路人,也和韩春来不一路,他似乎更远,远的摸不着边;即使有时候突然降临到你眼前,也都像在梦里一样,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芬纷眼看着“太和殿”宽大幽深的空间,可这里却只有她一个人,这是在现实的梦中,梦中的现实。她意识到和他在一起才是不现实的,只是一直相会于“梦”中而已。想到此,芬纷不由得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睁大了眼睛摇摇头,不能再等了,不能有一丝指望的了。

她把嘴抿成了一条缝,咬咬牙,站起身,心一横:做掉吧,还来得及,做了这个“小女孩儿!”芬纷暗自对自己说。一想到“小女儿”,芬纷哭了,默默抹起泪来。谁能见过这样刚毅大胆的女子竟哭哭啼啼了呢?不到万不得已什么悲伤和痛苦才能使我们的芬纷流下眼泪,这使她想起了多少年前,也就是19岁时韩春来带给她的那次灾难。与这次有着很多相似之处啊,但也就是经过了那次灾难,芬纷才茁壮成长起来,认清了人间世故,利益的守恒,使她后来逐渐自我修炼,成为一个端庄到位,矜持有度的时代女性。

既然想通那就实施吧,既然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到位那又何必强求?况且此时一个硕大的任务即将降临在身上。她必须轻装上阵,集中精力,使出最有想象力的大胆构思,散发出最有感召力的精神,投入最大的热情来迎接新任务,新的挑战。芬纷喜于这样时刻的到来,她从小就有叛逆和迎战的好奇心。即使这样的性格给她带来过不少困苦甚至灾难,但她依然不畏艰险,勇往直前,直接面对。这次迎面而来的是一种另类形式的节目,是个体育赛事,但又牵连上艺术舞蹈。它是一场大型劲舞比赛,选在K市最大的体育馆,能容纳几万人的封闭空间里,场地就有8个篮球场大。哇,好家伙!要是在这样一个表现空间展现出激烈又绚丽,刺激感官又具有艺术感染力的舞台竞技场,那这个挑战比起怀孕生孩子哪个更能吸引芬纷呢?开玩笑,这根本就没可比性。在常人看来这肯定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但现在在芬纷看来,却还真有着可比。既然这样想,去医院做掉“小姑娘”,还有什么迟疑、留恋?毅然决然下定了决心,做掉“她”!不要再想,尽快进入新的状态,投入到新的挑战中去。

也就在几乎与此同时,芬纷得到一个很内部的消息:台里艺术部要扩大摄像队伍。她一如往常,没在意。后来有次路过车队,见部里的秘书在和转播车组的队长也悄悄议论此事,被她听到了一耳朵,忽然想到:哎,那我那里,天天给我作图的萨莫不正是一块合适的好料吗?为什么不呢?他学的就是摄影摄像专业,身体又好,基本素质优秀,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但又一想,他再走,图谁来做?节目怎么办?再培养新手吗?好麻烦。刚耐心培养的两个,一个不是已经飞走了吗?还小动作频发,似乎要粘连带走什么似的,多了不少让她累心思的事。剩下一个,再走……当然,这个不会,也没那市场叫他活跃。再说他也不是兰娟那号人。想到这儿,芬纷倒觉得萨莫真是块料,像个人才,学了那么多年摄像,耽在我这儿不有些可惜吗?浪费了人才,也浪费了人家小青年的一片大好青春,也许台里还真缺少一个能拿得起放得下实实在在的人才。芬纷如此看好萨莫,是从他节目里的几年效果出发得出来的结论。他的确帮了她不少忙,踏踏实实,兢兢业业是萨莫最优秀的本质。图做的也很优秀,不像兰娟,咋咋呼呼,风闻皆往,什么都敢想向,什么都敢做出来,让她吃惊,让她费心,甚至有时能让她恐慌!还是萨莫好,她回想过来,那就让他去吧,准管行,芬纷看准的人才,错不了,推荐给主任,况且主任对自己……芬纷考虑到这里并不想再思想下去,不知为什么,她不愿想她和主任的关系,好像有些本能的忌讳?也说不上来;老主任快到退休年龄了,一辈子现身广播事业,把着社会最敏感舆论的关口,很费心伤脑,对芬纷也很不错,赏识有加,想当初芬纷从国外回来两眼不谙国内事,还不是人家老主任慧眼识真一下就把她调进电视台里来!

芬纷把推荐萨莫的建议和老主任当面说了。主任看来比较重视,他让秘书记下,安排约见。这在芬纷看来还真是有点儿靠谱了。于是芬纷高兴地来到“车间”向萨莫通报这一好事,让他好好准备一下,应对部里面的招聘。但不想今天去“车间”却让芬纷遇到件很不爽的事,闹得她扫兴。

她刚到园区就远远看到好像自己的“车间”外围着人。等将车开到跟前,一看还真有事。“车间”前的空场大大小小横摆着好几个大箱子,人进进出出好像都在忙碌着什么。芬纷奇怪,这莫非是?……她赶紧下得车来,走到门口问那些在外面的人。那些人带搭不理只顾忙活。她又连忙走进去,一见前厅里大小高矮的竖立着好多灯架子。她一下就明白了,这是来我这里……她往里走,这时屋里面萨莫闻声走出来,芬纷马上询问这是在干什么?萨莫红着脸告诉她:这是在拍戏。

“拍戏?拍什么戏,怎么拍到我这里来?岂有此理,我居然还不知道!”芬纷刚想问,萨莫就和颜地告诉她:这是我以前学校里的一位在校生,也可算作是自己的“徒弟”吧。他们在制作一个短篇剧,本没打算来“车间”拍,但因为今天预约的场地临时有了变化,但演职员、器材灯光也都租出来了,停拍的话会带来不小的损失,列为都还是学生,本就没什么经费,都是自己掏腰包。萨莫见同学们可怜就贸然斗胆接应了他们,把大家带到这里,来临时解决一下场地的燃眉之急。最后还有一点,萨莫特意向芬纷苦笑道:宝咪咪在剧组里还承担了重要的角色。

芬纷听他说罢,一颗紧张的心放了下来。这时本剧组的导演、宝咪咪等也从屋里拍完镜头忙出来“谢罪”。芬纷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看着这帮年轻的孩子,一个个都累得满头大汗,听着他们虔诚恳切的话语,自己也实不好再埋怨什么,只嘱咐他们多注意安全,注意保护好环境设施。然后她把萨莫拽到了一边,小声对他说:准备准备吧,再帮我物色两个画图好的人员来,我将有一个大节目要上马,需要大量的3D人员配合。萨莫听罢竟一下傻了眼,半天没反应过来,只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那我……那我呢?姚老师。”芬纷听他这么一问,乐了。

好事难成双。但在今天我们看来,这也许就是两出绝好的对台戏!

龚克把兰娟叫到了台里,他没露面,有一个姓尤的导演接待了兰娟。他给她看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国外歌舞资料片段;告诉她我们也想搞一个这种类型的歌舞栏目,但范围要广,世界性的,多地区文化背景,种类繁多,内容丰富,变化各异。所以要求要有大量的舞台背景来衬托台前的表演。他盯着兰娟光溜脖颈下那发亮的镶金佛坠又告诉她:大胆的想,大胆的做,不要有顾虑,经费有的是,想冠名、想合作的单位趋之若鹜。布景越绚丽越好,越变化多端越有吸引力。导演说得天花乱坠,甚至恨不得连天上的月亮都想摘下来挂在舞台的背景幕上。兰娟听得认真,答应得更爽快。她既然是龚克亲自叫来的,就深谙这导演不会对自己能力有所怀疑。

她还是头一次独当一面地接触到这个阵势的节目,有些兴奋,甚至飘飘然。她听那导演眉飞色舞地哨呼了一上午,下午的全体会议则更让她惊慌不小。下午的会由艺术处副主任龚克主持。各工种的人员都到齐了。文案组的,导演组的,摄像组、舞美、灯光、制作、录音录像、化妆服装,因为第一期要直播,所以播出、中转、传送……。几十号人都到齐了;可偏偏,舞美组就来了兰娟一人。她偷偷用眼扫一下四周:这都是台里各关键部口的大拿呀,一个个资历雄厚,业绩炫人。我呢?怎么也坐在这里?算个什么?代表着谁?算个屁呀!心中不免有些胆怯,觉得脸热辣辣的。但这阵势这场合也正是她兰娟向往和梦寐以求的。填坑、埋没,在姚老师的工作室蜗居已经将近N个年头了。她渴望的不就是这境遇,这一天吗?她一本正经,默不作声地堂而皇之在台里各大员列席之中,脸上表情严肃认真,专注而富有责任心的样子。她泼辣,外向且易张扬,但此时的她却低调、沉稳并一丝不苟。她时不时用眼瞟一下龚克,只见他端坐在席间正中央,手拿讲演稿,一本正经,沉稳而老练地开始了讲话;讲的都是官话,开头部分兰娟顾不得听,只专心旁顾四周。好不自在了一会儿,她见龚大主任那么闲然自若,时不时眼光投过来落在自己身上,话语温和了许多,尤其那眼神更是信任与老相识般的默契。这太管用了,兰娟惶恐的心一下沉静下来,再不那么惊慌,且信心满满,没过多久就逐渐适应了这隆重的场合。她容易激动,在野场子里曾是活跃分子,人来疯儿,场面越热烈越兴奋胆大。这样一台系列性的长久节目交给她,她心里清楚,这是副主任对自己的回报。她奉献出那么多,几乎使尽全身解数,为的就是能靠近他,得到他。现在终于有回报了,他离她是那样近,近得已经没有了距离。她满足了吗?没有,她还在索取。他则不停的给予,他施与的都是她欲求的。她最大的觊觎莫过于那个芬纷老师的一切。她红着眼,张着嘴,狂吠着向他。在得到了些许之后再向上竭力伸着手。此刻,坐在这会议桌前,制片还特意安排舞美要靠近导演的位置来坐,意在会上好交流。莫大的宠幸啊,无比的荣耀!兰娟很欣然适应了这一优待,顺利进入状态。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台里的老人儿,老舞美设计师;竟一时忘记脖子上还挂着《临时出入证》。她自认为谙熟电视舞台美术的一切技法,场地、尺寸、比例、甚至角度与镜头关系、前景、中景、后景的利用……等等等等,啊,一切一切都有可能会是屏幕效果的关键。谁知这丫头听懂了多少,谁又知道她的来历?龚克宣讲完后嘱咐大家一番,随即离席去参与另一个重要的会议去了。留下兰娟一人。他临走时她紧盯着他,但他看都没再看她一眼。她知道在这满是眼睛的会议桌前多一副眼神儿就多一次冒险露馅儿的机会。他不会那样做的,依然是雄赳赳气昂昂,保持着歌唱家及副主任应有的独特风度。高大熊硕,威猛潇洒!

导演又阐述了一番,然后大咖们在会上便你一言我一语来回互相切磋开了,竟没人理会到那桌前还有一位妙龄少女在瞪眼愣神儿。有的甚至不知道这位这么好看的姑娘来到这,坐在总导旁边是何为?更不知道这姑娘和刚走了的副主任那层关系。知道又能怎样?谁没有点儿关系,有关系是很正常的。但即使如此的关系,又有谁能猜到俩人还去了趟天津呢?上天津的事……哎呀呀,怎么游离到那儿去了?直到最后,总导尤皇转过身来向她说话的时候,兰娟才一下收回神儿来。发现众人齐刷刷的眼光都投向了自己,不由得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还好,她深吸一口气,微微点点头,表示对导演阐述的理解;随后又晃了晃脑袋表示目前还没有什么要太多说的,只表示这台节目立点高,创新性强,自然,舞美这一块要紧密配合节目内涵,目前只是有一个初步想法,还有待进一步思考,以求得和导演的沟通,共识。当然,这帮人谁也不知道这位新人(还没有编制的)女孩儿,她前些日子在天津下雨的晚上,还悄悄为台里的文艺副主任在酒店里疗伤来着呢!

兰娟坐在那里,她不能白坐这个位置,她需要拿出真家伙来让在场的各位知道她心里想的都是什么!她呆呆地看着这些人,听他们吵吵,津津乐道地商榷着。这个从小混迹于江湖的小妹子今天在电视台玻璃楼22层的平板会议室里将设想出用怎样神奇的手法呈现一台令人眼花缭乱、光怪陆离的布景来迎合大导演们五花的胃口,更不辜负副主任破格的提携,也让在座的各位惊叹呢?我们拭目以待。

兰娟心惊肉跳地开完了下午的会从电视台开着跑车出来直奔夏野家。

夏野是谁?为什么兰娟忙着要去找他?原来此人是兰娟的大学同学,画儿画得极好,可惜只在图片社当了个“应景编辑”(只负责景物类)。她知道他那里会有能支持她完成此节目的素材基础。只是涉及版权,而且版费用极贵,她所以要和他商讨,需要他的援助,那就要续续老交情,回忆一下旧情旧事,甚至需要的话,她甚至能做出更多的打算呢!

兰娟也豁出去了。为什么这么投入?干嘛要把自己都搭上?她就是这火爆脾气,和她爸爸一模一样,事不来还好,要是一来,非弄他个底儿吊不可!兰娟这两年“窝”在芬纷的“车间”已经忍够了。她做图极快,出图能力是萨莫的好几倍。当然渲染没萨莫那么丰富多彩,但最后能从效果上每每读到她灵气闪光的一面。这芬纷不得不承认,萨莫更是有时候被她的灵感忽悠得左右转向。她嫌萨莫土,瞧不起他,有时甚至不拿正眼儿看他;情绪烦躁上来几乎能狗血地骂上一顿。萨莫从不敢惹,耐心承受。他以为:一来那是个女的,好男不能跟女斗;二来也确实斗不过,那后台,硬得想想都觉得疼。但今天,夏野就不一样了,兰娟青春时期的老相好,放量灵感的人物,比萨莫要智库十倍!

兰娟让这节目催得,有些飘飘然了。年轻人嘛,在得到重用的时候基本一开始都要忘乎所以。她把夏野约出来先带他去了“迷踪林”,在那里她向他说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简直要不可一世的惊美了。后来又逼着夏野与她一同在“村外”里继续密谈;再告诉他自己已经和制片主任都约定好:节目一成功起码……兰娟伸出几根手指头正反一摆,她看着夏野乐着,鲜红的嘴唇轻轻咧开一条小缝儿,露出藏在里面的雪牙。夏野心慌意乱,正好女友来电了,问他在哪儿?怎么也找不着他?兰娟挪过来一把抢过手机,告诉电话里的人:他在我这,我正给他数钱呢,你先别打岔,万一走神儿给他数少了,你可别怨我!那边一听兰娟的口气,话也就渐软下来。夏野小伙子长得天生帅气,穿着休闲坐在那儿,腰板儿笔直,俩眼和颜悦色但也炯炯有神。他微笑看着兰娟,看着她急赤白脸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心里好笑:这个娟子啊,在学校时就是个疯丫头,班里的“火种”,不想现在学成后到了社会上,她居然有过之而无不及,擅自闯进电视台去了,而且还想一鸣惊人?!这可真是……小人无大量,量大无小人啊!我们那会儿都嫌她能咋呼、张扬,可现在,瞧人家不是跑车就是导演、制片的,社会上也快有一号啦?!他越看她越觉得可爱起来,越可爱就越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兰娟此时收起手机甩给夏野,看他那样看她,就斜他一眼:“想起什么了?是想她还是想我?”她故意不避讳,故意甩给他听,故意极力套近他,看他反应,看他能接受到什么程度?程度越深,她对节目效果的自信心也就越大。她这样以为,也信仰这一路径。夏野微微一笑:“想你啊,当然想你!”他也故意挑逗地用眼睛直瞧着她:“这会儿想她,谁给我数那钱啊!”说着,也向她张开手指摇晃着。

也就这么多,也就个夏野。在兰娟脑子里,夏野的价值出来了。她听他这样说,更加有了底气。给她鼓起勇气令她张狂发疯的可不是这钱能数清的。她要的是一个构思。一个神奇无双的想法儿。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舞台效果。这也是为什么夏野到现在还在图片社上着朝九晚五的班,他自己居然不觉得什么。这也就是兰娟与同班同学走上社会的差别所在。

话说芬纷,她现在又一次一下子忙了起来。

芬纷想把这台体育赛事的节目搞得活跃激烈,那就要增加动态视觉效果。怎样才能增加动的因素呢?她这天一人窝在“公寓”里,冲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发愣。每每遇到难解的设计问题她都有犯楞的状态。从小,这个小姑娘就时不时很容易进入这样一种特殊的状态。妈妈和爸爸工作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管她,可细心的姐姐看出了她这一“失态”的表现。用手臂在她眼前晃晃,她似乎才缓过神儿,歪眼冲姐姐笑一下。之后姐姐便发觉她会有很大的劲头和冲劲儿画出一张很不寻常的画来。这是不是人们平常所说灵感一现?姐姐不知道,只把这一诡异的发现告诉了爸爸妈妈。家长和邻居郭家的老教授谈起,那老教授就很重视,觉得这是个苗子,要芬纷的爸妈应多给与关注和照顾。爸妈哪里有时间多注意她,于是芬纷便跌跌撞撞一路自己在老教授的引领启发下混混沌沌地进入了艺术的天地……后来又鬼使神差地落入了“老马”(韩春来)的手中。哇,那都是过去的话题了,现在哪有功夫提它。芬纷凝思聚想得出神入化的时候,她甚至忘记了饿,忘记了自己还需要吃饭。直到天黑下来,电脑的荧光屏亮得闪她的眼的时候,她才回过神儿来,四下一看:天都黑了。这时她才打开自己的手机,发现已经一大堆电话塞满在接听栏里。她选择了一个号码回过去,那是萨莫的手机号,她约他在紫光园见面,要在吃晚饭的档口,听听他今天去台里应试的经过。

一直以为郭合再也起不来了;自从欧洲之行回来后芬纷只和老郭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在“老家”,那是趁徐淑芬那天正好不在家的时候老郭又下了面条招待她。吃着热气腾腾的热汤面,听着老郭娓娓道来的各色讲解,议着俩人共同感兴趣的话题,芬纷觉得那一次会面是“老家”多年里邻家小妹与大哥哥少有的几次值得记住的一次。还有一回,是前些时候芬纷临做掉孩子之前,最后和老郭敲定,让这位懂医的给拿捏仔细。老郭给她介绍了“华为医院”最好的妇产科大夫,并请了假亲自带她过去做了引流药物处理。都已经是中年人了,芬纷在这个大哥哥面前也没必要再有什么不好意思,不就那点儿事吗?况且俩人在那次欧洲之行法国的普罗旺斯还有过浪漫的一夜。作为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过来人了,有什么不能互相依靠,有什么不可以相互诉说、倾吐和借慰的呢?自从捅破了那最后一张窗户纸,她和小合哥哥的话就更加无所不说。有些很隐蔽的与张琴都不好张口讲的,现在和老郭倒可以启齿了。也不错,在人生的中途和他公开了,也算老邻居家之间的一种弥补吧。不知道妈妈要是真知道了会有怎样的惊讶?还有姐姐,那肯定要……芬纷不敢多想,也似乎不愿再想下去,她觉得还是多少有些脸红,毕竟是那种事,又是和家人那么熟悉那么熟悉的邻居。

今天芬纷把电话打过去,是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想和他说说节目的事,(她每遇重大的节目任务都有要和他商谈的程序),顺便报告一下自己做完流产后的身体状况。尽管她知道他一定要最先问的,但她还是要告诉他,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生理也完全正常了。其实还有最关键的,她是要和他谈那“盒子”,那个突然冒发出来的大胆奇思妙想。她想在他脸上看到他吃惊的样子,看着他似解非解的发问和理解后点头称赞的表情。她觊觎着能和他一起来分享“盒子”与《劲舞》同时带来的惊喜和快乐!

可她没预料到,居然打了五次电话,前后约了三回,才总算最后定下来。而且让芬纷更吃惊的是郭合居然要约她到“圣人玫瑰”那样的场合谈话。这可是第一次,也是老郭破天荒的一次啊。芬纷实没想到,觉得好笑,笑嘻嘻的答应了。他们分别过去。芬纷开车,老郭不想让单位司机送,半截上找了个理由下来,自己又打车过去。这一回老郭可是喜气洋洋,踌躇满志。

这是一处离城并不算远的地方,在一个大公园的后面,有好大一片树林。林子的一侧挨着一个湖,湖面很宽湖水很静。紧靠湖边便是郭合要去的所在。这里高墙灰瓦,行人稀少。从墙头望进去,参天的大树把院里面围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其实进得院里,看到的也全是清一色的四合小院落,依然青砖灰瓦,绿荫小径。有人说这里不对外,是政府开会的必选之所,也有人说这里就是官员们忙累了辛苦后疗养心身的地方。更有人给它起了一个雅号叫“圣人玫瑰”。因为里面玫瑰花很多,又是官僚聚集之地,所以就成了“圣人玫瑰”。但其实高墙的尽头有个大门,挺排场,门楣上挂着匾,金框内漆着金灿灿的三个字:“温圣源”。

“温圣源”是一处温泉,水质清澈温暖,矿物质丰富,对人体极为疗养。呵呵,怪不得要辟为政府的后花园呢,原来是这么一块宝地。郭合经常为府里的新老干部们把脉、治病,政府官员念他的好,便也特邀他来“温圣源”泡澡享受一番。芬纷今天算是沾了老郭的光。老郭也是上星期才得到这里的金卡。他瞒着徐淑芬却带着芬纷先来到这里。芬纷不明其意,开车寻到此。老郭早在大门口候着了,见车来了便钻进车里,一起驶进大院里去。

“你为什么不坐我的车让我去接你,一起来不好吗?弄得神神秘秘的,叫我一通好找。”

郭合似乎有些抱歉地:“工作时间出来一般都是公车,你过来接,可能不大方便。我找个理由让司机放到半道上,他先回去,我打的、坐公交过来都很顺脚的。”

芬纷故意斜眼看看老郭:“嗯,你可有一回享受国家待遇了,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一辈子,任劳任怨,还真没听谁说过你好。”

“我好什么?我用不着他人说我好,我自己好,自己知道就可以了。”他看她一眼,又道:“有你说好,比谁说都受用。”

芬纷按着郭合的指点把车开到了总服务大厅。停好车后,他俩拾级走进厅里。里面清幽湿暖,低调奢华。芬纷喜欢这样的感受,她欣赏四合院的布局与温泉结合。灰色的中式建筑,猩红色的长条地毯,沉稳的大玻璃门窗,还有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哗哗弄水的响声。所有四合院都用封闭的绿廊衔接。廊外的草地绿茵茵平展得如毡子一般。有两只肥硕的喜鹊飞落下来在草地与树间来回跳跃嘻戏。

办完手续后由领位小姐导着他俩穿过廊子向一处院落走去。

郭合之所以带芬纷来这里,芬纷不知其意。她边走边小声问他,他含笑而不答。“你就跟我来吧,保管教你满意。”

在红地毯尽头拐过去,沿廊向里走,便来到另一座楼里,又神秘地曲拐了几个弯后,小姐停下来在两扇对关着的门前,转身微笑地向他俩:“到了,这里就是‘丫丫暖房’,二位请尽情享用,祝您们洗浴愉快!”

又是洗浴!芬纷心里轻声叹道,马上想起和袁庆生在“太和殿”的情景。不免在失落的同时又多了一分歉疚。为什么会有这种负罪感?那在脑中一闪即过的思绪搅扰了她。

“怎么?还行吗?”郭合觉出了芬纷的异样,试探着问。

“很好啊,”芬纷佯装无所谓地笑笑。

房间很大。一个巨型圆圆的浴池靠墙摆设,半截在室内,半截在室外,池中冒着蒸蒸水汽。池水碧蓝,一清见底。

哇,芬纷看见那池水脸上露出悦色。

都说做完“人流”的女人饥渴和敏感异常强烈。但芬纷由于《劲舞》和“盒子”所带来的双重兴奋,几乎要弥饰了她本能的这种感觉。她带着满脑子的构图与设想来见郭合,想要和他细细咀嚼、品尝这些时日来自己凭空想象、臆造出的一大堆令人着迷而又充满奇幻的造型空间。她兴趣浓浓,完全陶醉于其中。每在此重要时刻她都要约他出来,向他大讲一通,听听他的意见,了解一下他对自己创意的看法,最主要的,还是喜欢能在他脸上寻到满意、赞许的表情。那是一种对她来说很满足的享受。他是她节目效果审视、观赏的第一人,也是最有眼光和独到见解的人。一个中医大夫,和场景艺术风马牛不相及,她怎么会选择了他?但她相信他,承认他的学识,钦佩他超强的理解力和艺术鉴赏功底。她愿意征求他的意见,倾听他的建议;甚至有时候她设计出来的效果他竟能拆分、阐释出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涵义。知识是相通的,艺术也是相近的。这种交流的谈话芬纷从青春时期那次与小合哥哥雨中写生回来就感觉到了。他们那时是一起赴郊外作画,一起选景、写生,一起遇到下雨,又一起躲在一把伞下在雨中欣赏风景……那一次小合哥哥说了许多话,讲了好多故事,最让芬纷记住的,便是他对艺术的理解与诠释。那雨中的谈话就像这天上灰蒙蒙的雨丝,芬纷遥远的记得,小合用那纷纷落下的雨丝作比喻,他说要是万物都能归顺于一种物质,他宁愿那只是一滴雨。为什么呢?他说你看,雨滴从高空坠落下来形成了一条线,你若专注地观察那条线会发现它竟是跌跌撞撞颤抖着的样子!它那一身的晶莹从空中直砸下来并非一直保持着圆润饱满、光溜溜的外表形状。由于降落得太快人们来不及看清它的真面目便从你眼前一带而过消失掉了,仅形成一条线落到地面上去。芬纷听得若有所思,又问他:那后来呢?

后来掉落到地面,形成了雨水。他指着树林中空地上一个小水洼说。

那和艺术有什么联系?

当然,你心情好的时候会将这一滴雨水联想到一汪清水,甚至滋润的禾苗,盛开的花草。但如果恰在此时你心情不好,那就可能因这一滴水而联想到一滴泪或者老天爷也在陪着你哭。这时他昂起头仰望阴雨蒙蒙的天空:这就是艺术,也叫艺术联想,是艺术的一种拟人或拟物化的比喻。

芬纷耳边回响起了郭合小时候和她单独出去他那宣讲般的语言。那是一个男孩子要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故意炫耀的做作吗?还是他青少年时期本身所具有的知识冲动?芬纷无论郭合那时怎样表现,她都报以欣赏也曾为此引以自豪。但那时她还真的没联想到其他,不知是不愿意联想还是傻不曾以联想,反正她就是没把他当成异性的对象来对待。一直是要好的朋友、隔壁的邻居、以及十分能依靠得住的放心的大哥哥。

可今天,这位哥哥却把她领到了这里。这么一片静谧的湖畔,一片别致的青砖四合院里,这么一间神秘而温暖的浴房中,还有这么一潭讲究碧绿的泉水。他红着脸,半羞涩地对她说话,尴尬的劝她脱掉身上的衣服,然后拉着她的手携从迈入到浴池里……他那笨拙的动作,迟缓了的语言,涨红的脸都说明了他此时的诚挚与热情。

芬纷在以前那次欧洲之行普罗旺斯的晚上和郭合确实有过一次亲密接触。但那毕竟是在深夜的卧房里,在柔软暄厚的床被中。她有强大的灯光阴影和宽泛的被角可以用来遮挡自己当时的羞涩与紧张。可今天在这儿……在这宽敞通达的浴房里,在一览无余的你我之间,两个人就这样赤条条迎面携手走来,更何况门外还有专职小姐虔诚立在那里,随时听候着里面的召唤。芬纷心中直打鼓,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她婀娜着踮脚碎碎地走过地上的地毯,将一只脚迈进池去。老郭搀扶着她,头也不敢抬,她也不好看他的正面。俩人却又都故意说笑着似的步入池中,一入水禁不住双双哈哈大笑起来,把刚才彼此的尴尬一股脑儿抛到了池外去。

但无论怎样试图摆脱,芬纷都实在抛不开“太和殿”大理石浴缸的纠缠。那种和老袁的默契一直搅扰在她和郭合的谈话中。这次不知怎的,是因为和郭合赤裸的面对形成了中年人特有的尴尬?还是因为太熟悉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撂不下隔着的那层窗纱?人到了中年后期,才剥离得这般一目了然,算是一种成熟,还是对青少年时期错过了的弥补?在水到渠成一切都将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的生活节奏里,芬纷已经从她经历过的法式浪漫一步步伸延到如今中国官商沟通式的大胆示爱与欣然接受了。最神奇的是郭合神秘地告诉她:自己经过好一番调剂,配出来一付绝顶智慧的秘方,他用这方连经三个多月的治疗,现在可以说他又恢复了一个男人应有的自信。他将芬纷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轻地诉说,眉眼间都含着笑,声语是那样的低沉诺诺,情怀是那样的温柔体贴……

但可是,芬纷居然没能尝到甜果。她极力迎合着小合哥哥,试图帮助他实现自己昔日的梦想;尽管这梦已经做了好几十年。他俩水乳交融合二为一,让上天感动,令池水羞容。但还是……郭合整整三个多月的配方在今宵琼楼玉宇的汤池佳液中付之东流了。哎,奇怪,为何在徐淑芳身上屡试不爽的成果而到了芬纷这里却无能为力了呢?老郭大为扫兴,急躁,闷气,歉疚,尴尬。本来十分浪漫惬意的约会却弄得……他始料不及,相当懊丧,垂下头久久抬不起来,最后竟难过得流下泪。芬纷只得好声安慰,她没想到郭合今天会有这样的安排,会有如此心计执着的调剂来弥合与自己的关系。她深深感到,这只有埋藏怎样的深爱才能用此方式表达,不管这么些年来经历了什么,他那自青春时就萌发出的嫩芽直到今天仍然是郁郁青青长茎不衰。她被感动了,也随着他流泪。玉宇汤池中两位中年男女相互依偎,互为拥抱,彼此为对方拭着泪,连池水中欢游的鱼儿也聚拢过来围在他俩身下不离不去。门外侍立的小姐几次叩门轻声探问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可门里一直都是毫无声响,没有动静,甚至连水声都听不到……

芬纷悲喜交加噙着泪水开着车子一路将老郭送回到“老家”。当她从那里往回返的时候已经是午夜12点了。空旷的街上,芬纷稍觉得心情舒展一些。她和小合哥哥在那市郊的四合院里一直聊到很晚很晚,可以说相当默契。

不知为什么,刚入温泉池水中时那怀念她“太和殿”的大理石的强烈感觉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被小合哥哥的“尴尬热情”和“悲壮情怀”给感染过去了。现在走在这宽阔的大街上芬纷脑子里全是今下午、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和与郭合谈话的闪光点。她很兴奋,一直开到“公寓”。当后来已经躺到床上的时候那些出现的画面还在一直追随着她,就像今天那池中的鱼儿一样。但甭管再怎样死缠烂打,毕竟是这一下午经历了太多,说得也太多了,芬纷倒在枕头上还没过多长时间就“醉醺醺”一股脑睡了过去。

谈的是非常好。芬纷很是满意;或者可以说又一次被小合的明思与见解折服。尤其是那台节目,老郭虽是个医生但对体育的艺术性或者说艺术的体育感还蛮在行。他竟知道那舞蹈是发源自美国的,这让芬纷很吃惊;但他还知道那所谓的舞蹈里有翻滚、倒立、弹跳等等都是比较高的技巧,是观赏性很张扬激烈的表演。另外还有一种就是集体劲舞,比较流行,它反映了大众的需要,跳起来比较简单,节奏感强,既有舞蹈的感觉又有健身的作用。哇,我的天!他是个舞蹈专家吗?怎么会有这么深的理解?芬纷马上折服,一扫下午那不愉快的经过。他俩叫来服务小姐,穿好“丫丫暖房”早先就预备好的“浴装”,并沏好茶,静静地下榻到松软的垫子上,推心置腹地开心聊了起来。

芬纷将脑子里的构图和体育馆的尺寸、大致方位简单陈述给老郭。老郭也饶有兴趣地听着。芬纷说到高兴处兴奋地一下从垫子上坐起来,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她将诺大个体育馆分为了五个区,有演员(运动员)预备区、报到区、表演区、打分区和主持人区。另外还在观众席上设立了裁判区。裁判区是要用直径四十毫米的轻钢圆管排列做背景的。裁判席和后面的背景也要统一,将圆管全部喷成彩虹渐变色,红、橙、黄、绿、青、蓝、紫。五个大区由五组平台组成。最高一处当然是表演区,也就是比赛的地方。导演组要求要有40—60平米见方的赛场面积。芬纷给足了他,放大到100平米,几乎要和旁边的预备准备区连成一体了。说到预备区,芬纷又坐起来。她向老郭介绍道:像理想的、奇幻的走廊一般,运动员从后台奔跑过来,穿过神奇步廊最后站在平台上,当广播里读到这位运动员名字的时候,运动员要向在场的所有观众举手打招呼。平台是透明的,当运动员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里面灯光变换色彩,形成动感地带。那边打分区芬纷设想搞成不规则三棱变体,做硬性处理。有严厉严肃、冷峻率直之感。这地方是评价一个人表演技能好坏等级的关键平台,不能搞得花里胡哨不严肃,要公正、公开、公平,要体积感强,块面分清,光照比强烈!……芬纷一套一套地说着,郭合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眼睛盯着杯子边沿儿,头随着眼光的迂回,用嘴吹着漂在上面的茶叶。

要说对大面积场地空间的切分,芬纷搞舞台设计已经不知多少次了。早在十多年前,有一回K城的歌舞团在咱老革命根据地市中心的山下搞了一台大型综艺演唱会。郭合记得那次芬纷也来找过他。那是她刚刚从采景地回来,兴冲冲与老郭见面。记不得在哪里见的了。当然不会有像今天如此惬意的场所供他俩销魂畅谈。但也不错,郭合还记得芬纷也是很兴奋,不顾远途劳累,见到他就拿出了图纸,告诉他那地方有个大型体育场,虽然是在城里,但却在山根儿底下。呵呵,山上郁郁葱葱,植被茂密,彩旗飞舞飘展。郭合问她上没上去亲临观望?芬纷不在乎地扭一下脸:我哪有那时间。郭合不无遗憾为她惋惜:再忙再累也得先宏观环视一番啊,那可是革命老地界,有着光荣革命传统的,何况人家还那么重视你,来回都用一九三十几年就修好的机场开飞机接送。嘿嘿,芬纷大笑:那是接送我啊?饶了我吧,那是民航班机,一周好几趟,谁都接送,你坐也行。怎叫你一说就好像成了我的私人飞机似的!扯远了,话说那运动场地那时候还很破旧。一千米的跑道全是用碎砂石铺就。观众看台也还都用石块砌成的。而且体育场的东北角正好有一个锅炉房。是为旁边的运动厅提供热量的。两只高高的黑烟囱歪例在楼房顶上,正好挡在后面山景的前面。大舞台为借山的背景又必须将舞台安放在锅炉房前面,好难看啊。芬纷挠头,找郭合商量。据估计那烟囱足足要有五十多米高。舞台布景的景片设计在二十米高,仅能挡住那烟囱的三分之一。上面怎么办?郭合那次也是喝一杯茶,也是看着这杯子边儿,吹着飘在水上边的茶叶。但是他一下想起来了,吊个大气球,垂下来一条大标语,让标语挡住烟囱。这方法简单易行。这几乎谁都能想出来。但旁边的运动训练楼怎么办?好大一块啊,从近大远小的透视关系来讲,足足有半个山大小了!

大空间体积的占领是需要有预见性眼光的。芬纷明知仅仅100平米的比赛舞台与体育馆整个3400平米场地比起来区区可数,但它的中心位置与平顶山顶部的存在形式一样,还是绝对突出了它的优势地位。接受那次运动训练楼没有被装饰的经验教训,这次芬纷要将整个体育馆满场地包装起来!当然这样预算费用会无休止地节节涨上去。那又怎样?方案是方案,预算是预算,设计出来后你们上边审着看。郭合闭上眼睛躺在榻榻米垫子上仰天听着芬纷的陈述。芬纷喋喋不休,有理有据讲着自己的设想。说到高兴处她一挥手臂,掀开了松散的浴服结扣,露出来半个白白的膀子和胸脯。老郭一味闭目凝思不曾看到这一幕。芬纷略停半步赶紧扯好衣袖,瞟了哥哥一眼,见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方才安静下来,继续叨叨地接着细絮。

凭老郭的意思,他提醒芬纷要注重整体的大效果。在封闭的空间里,周围是暗的,舞台竞技场要绝对明亮光幻,衬托对比。五个大区要有大的不同。预备区最好做成时光隧道感觉,有天外来客之意,梦幻而超时空。灯光绝对是第一要素,大节拍,大对比,随着音乐的节奏共享共鸣,同明同暗。舞台的衬景造型要进一步定型,几大区岛屿式布局要有连接,或阶梯或桥梁或蔓堤,高度要保持在80—100公分,因为有周围观众席漏斗形坡度的关系,舞台最顶端定在180—220公分高度比较合适。芬纷将自己的设想和盘托出之后基本能得到郭合的赞赏与肯定。他俩之间逐渐达成共识,也就是芬纷自己的构思已经基本植入了老郭的闭目养神之中。他俩在水泉边温温蒸汽的熏染里很舒服地度过了一个下午和一个傍晚。后来在芬纷的建议下俩人又一次步入水中再次尝试和体验了流光般的活水给肌肤带来销魂样的运动和温情的抚摸。晚上,服务员小姐敲门进来点燃了厅里的蜡烛,并送来二人的点餐。芬纷在与小合哥哥的厮守的整个下午和傍晚里最后向他又吐露出了那令她着迷和幻想的第二重幕:就是袁庆生答应送给她的那所自己任意发挥的想象空间的“大盒子”!

无能为力的郭合在昏黄的蜡烛灯下幸福满满地望着眼前这个女人。他的幸福多半是这个女人给他带来的。他从小幸福地陪伴着她,眼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由一个活蹦乱跳甩着小辫儿的小姑娘渐渐长成了一个明眸皓齿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再后来,长得比自己都高,腿也要比自己长。郭合看在眼里,滋润在心上,愁在眉头。像挂在枝头的蜜桃,欲摘亦不予可摘。唉,那段往事……那门对门,家对家,那情满空间的青春冲动,无法掏心的诉说。眼前这个披着单衣的女人吗?她依然这般端庄、秀丽,依然如此温顺地靠在你跟前,向你展示,供你观赏。她离你这样近,这样轻柔,这样无声无息在身旁陪着你……

郭合沉入了遐想,眼色迷离,身心掏空一般,飘飘欲仙。

芬纷倚在郭合哥哥身旁,泉池中的清水忽晃着两个人的倒影。蒸汽渐渐从水面上升腾起来,徐徐飘向上面的屋顶。

那个部队的军区大院芬纷已经去过了。她见到了那个姓亮的军人。人很好也很热情,见房屋的主人这么漂亮还是个设计师就更加热情起来。芬纷不想麻烦人家太多,一再表明可以自己出资建造,只希望军方能给予适当的应许和方便即可。但接待者却更加关怀备至地告诉她:一切都由组织安排,您不要操过多心,只管提出要求,有设计方案更好。部队里的设计、施工能力是出乎您想象的。尽管您就是设计者,但对于工程来说,部队的工程建设会使您的设计更加出色。他敢打下保票,知道您是电视台的美术设计,但就是国外来的专家怎样?还不是照样竖起大拇指称赞咱部队的官兵个个儿都是能工巧匠,建设奇才!

郭合深信芬纷的考察。他也很愿意听她娓娓道来的讲解。对于这一从天上忽然掉下来的馅儿饼,他为芬纷高兴,为她自豪,就以为是自己家的事一样。他关心的程度,审视的力度甚至连芬纷都有些吃不消,觉得他过于保守、谨慎和充满了怀疑的态度。尤其那个袁庆生,老郭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别扭。是男人的嫉妒?还是本能的防备?或是对于过分轻而易举的施与和得到所产生的怀疑?……那在全天下都在为钱而奔波、而趋之若鹜的生存环境里,你一人反思,是说明你冷静坚持原则有底线?还是你傻,无能而急躁呢?这个“大盒子”的由来确实有些蹊跷、容易而且冒险!但据说上边审批的人物是通天的,根本就没问题。况且芬纷只是设计,居住,又没有参与所属。对,郭合给出芬纷的红线就在这里:归属权问题。要是今后芬纷只是居住,那没问题;住就住,享受到哪天都没关系,无所谓,因为我没参与所属权利益。但如果此屋今后将属于芬纷所有权了,那芬纷就必须要按规程缴纳费用;是买是租另便,两者必居其一;否则芬纷是不应该设计、建造的。无论是涉及还是参与。

对于郭合哥哥的耐心警告,芬纷听得有些毛骨悚然。但她顾不得这些,而是急于要将自己幻想的建筑构思分享给他,让他消化、吸收、给出评价和赞许。但这一次,好像没那么浪漫。郭合保守得前思后虑,对话中充满了问号。而且她的构思与设想他好像没听进去。最后不得已,芬纷终于还是答应了老郭的请求:先不涉及所属权的领域,也就是说给也不要!只是设计,设计,再设计!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想怎么设计就怎么设计;想出大天来都力求那支通天的部队官兵们给她落实好,建在那块靠山的坡地上,完成她的夙愿,成全她的美梦!呵呵。

芬纷终于得以说出自己这些日子来所设想的大房子了。

那是一个硕大的厅,比“太和殿”的厅还要大许多,足有400平米。哇,那还是住宅吗?怎么住?要那么大的厅做什么?芬纷解释给老郭:厅的北墙面向山坡,是背光面,没有窗户,完全是一堵墙。厅的西面墙也和北墙几乎一样完全是没有窗。而厅的南面朝阳,通上到下完全是玻璃幕墙,且由厚厚的丝绒幕布做墙面,可以拉开。这么大厅做什么?做画室,做多功能厅。方方正正,一个盒子的形状。东面,紧连着“画室盒子”有一排双层小楼是用来居住和日常生活。外面,围绕着“盒子”还有一大片绿草地和当做围墙的塔松环绕。

就这样了?郭合听得明白,但不做评论。

芬纷微笑看着他:“你觉得怎样?”

“没觉得怎样,至少不像个家吧。”他晃晃脑袋,“当然,你可能也没把这里当家。”

“你这样认为?”芬纷不满意地。

郭合勉强笑笑,向她解释:你的生活,怎么说呢?你和一般女人不一样。你不是正常的生活,起码不是一般家里女人的生活。那样一般的生活你过不惯,你会觉得乏味,不自由,禁锢,甚至是可怕的堕落。你会认为那是你的堕落。说来难听,难道一般过正常生活的女性就都堕落了吗?不至于吧。而我是说,你从小就不是一般女孩子的性格。你自由,无拘无束,开化而且聪明、浪漫。你胆大,你……

芬纷打断他,不让他再说下去,问道:“我知道我自己,请不要再重复,现在,只想请你告诉我,这个设计怎么样?好还是不好?而且我还没完全谈出我的所有设计。”

“什么?没谈完?没谈完你叫我评论什么?不完整啊!”郭合叫起来。

“哈哈,最要命的还在后面呢!”芬纷有些得意起来,告诉他:围绕着“盒子”还有一条“护城河”,这也就是这房子的奇特所在。

“护城河?岂有此理!”

芬纷又说道:此河非河,而是两条泳道。夏天、冬天里面都灌满了水,冬暖夏凉,可以在里面围着“盒子”尽情地游泳,锻炼身体。泳道两米宽,1.5米—1.8米深度不等,由防水层和面砖砌成。上方是玻璃幕墙,与“盒子基本齐高”,初步定在3米。泳廊的顶部是玻璃斜面的,防雨防雪,隔音隔热。冬为暖房,夏为凉屋(指东西两侧和北面)。泳池水为循环水,由储水井和水泵提供。清洁为清池机器人负责。电力220V供电,不需要高压输变电路,完全能满足家庭需要。

“家庭需要!”郭合重复了一句。“好一个家庭,你一个人的家庭!”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看着她。

他俩四目相对,还都穿着“yy暖房”的浴服。芬纷说得有些急躁,拿起杯子喝两口水。

想象大于现实。老郭最后给出了评价。她所说的这一切,他倒不感到很吃惊,因为他深知她什么事都能干出来,要不,能不到20岁就出国去了那么远的法兰西?还嫁给了洋人大胖子,而且后来居然敢和我在那里也……仍然是遥远的法兰西做出那晚今生今世想都不曾再敢想的“幸福事”来?她呀,老郭想到这儿又习惯地晃晃头,一撇嘴心里念道:长得再好不如心高远大,模样是爹妈给的,可幸福那是要靠自己找呦!

“你在念叨什么?”芬纷发现了老郭的神态。

“我在感慨。”

“你有什么感慨?是我的盒子吗?”

“比你那盒子可感慨多了。”

“那是什么?”

“是你的作为,你的性格。”他说着伸出手去。

芬纷顺势靠过来,偎在他肩上。

这就是那晚他俩的全部内容,卿卿我我谈论着大事,成不成败不败只有他俩自己知道,旁人孰能?呵呵,这种事,在青春时节叫爱恋,初尝禁果;但人到中年就不再叫恋爱,而被称做情爱了,或叫红蓝知己。情夫情妇,富有感情色彩,不再倾慕相恋而是掺杂着经验、利益、享用和互换。老郭和芬纷,两人有着从小到大的亲身经历和感情基础,又都有过失败的婚姻,情感深厚,同病相怜,依赖为多,相爱致远,人已到中年,不为别求,只愿那层不曾被捅开的窗纸不要再等到老年岌岌可危时还完好如初而成终生憾事。为此,郭合曾私下里不止一次深深感谢芬纷,他默念道:身矮七寸,羞煞人,得不到,本应无恨。但有今,图安献身,于情于理,谢缘分!

永远带着那顶长帽沿儿黑帽子的兰娟今天突然改装了,她居然摘掉了那好看的帽子,改围了一条彩巾,中绿色的,上面带许多不规则的白点。她用绿色的彩巾包裹住头发,又在脑后扎成大大的结,哇,也煞是好看吔!年轻,年轻就永远漂亮!

兰娟的设计思路出来了,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但也很隆重,隆重得不能再隆重。为此她先直接找到龚克,没去见导演。她告诉龚克,向他提出:这是最新设计,最超前的思路,连你家姚大设计师芬纷老师都不会想得到的。龚克愣了半天,最后才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然后抬头看着她:“这哪是设计?这已经不是舞台,这简直就是工程,工程啊!”

怎么回事?把大主任都给搞愣了。兰娟设计了什么?这个年仅22岁的小姑娘到底想出来什么花花点子,把我们的大主任都给将在那儿了?

原来,其实还是再简单不过的布局:平台面,后面进深距离15—20米到天幕。天幕有15米高,30米宽;两边是舞台侧幕,各3块,每块13米高,4.5米宽,呈八字摆放在舞台两边。每块侧幕间距3米,重叠交错1.5米,留出空隙2米,便于演员上下场。这些,几乎就是常规传统布局,只是尺寸或有所宽泛了一些,也不足为奇。但又怎样吓住了龚克?呵呵,小兰娟这个丫头却告诉龚克:这所有舞台上的立面不是景片,也不是幕布,而是LED显像板。对了,连舞台平面也是,皆铺成带LED光板,上压透明钢化玻璃。所有LED版面统一由电脑控制,结合所表演节目内容做相应的画面呈现。五彩缤纷,变换莫测。舞台的平面要做成立体,整个台面分成64块方格,可按电脑设计随时能升降,就像活字印刷版一样。兰娟已经做出几张渲染的舞台效果图,拿出来给龚克看。她特意等着他的眼神,希望能看到她所预料也是所期待的目光和表情。结果,她如愿了。

龚克看到图眼睛一亮,舒展开抬头纹仰起头对兰娟:“好大的胆子!中午饭吃了吗?打算在哪儿吃?要不我们出去谈吧,今早我走得急,连早饭都没顾上,现在感觉确实饿了!……”

兰娟没辜负龚克对她的特殊恩宠,拿出了这张出乎他想象之外的大胆构图。龚克之所以将此专栏性大型文艺节目交给兰娟,也是有一些玩世不恭的心理在作祟的。他一个唱歌的出身,情绪豪爽,音色嘹亮;当了导演后,艺术想象力一个劲儿的往前飞,此时也正赶上电视媒体这一新生事物随国内改革风一齐刮得红红火火,努力直追国际同行水平,规模、档次不断刷新、攀高、做大。什么花样都好使,什么方法也都敢试一试。芬纷从法国归来也正乘上这阵势在台里做得风生水起。现在,兰娟这一后起之秀又被龚克捻到手,他出于好奇的心理倒要看看这另类小丫头又有多大折腾的本领能让他龚克再开开眼,尝尝鲜;也让台里的节目再出个新,亮个彩。反正他主管,反正是他说了算。他说给谁设计就谁来设计,连下面导演们都得听他的。此为作祟吗?是猎奇吧?或是想玩弄这小丫头一番?让她使使性子,刨刨地,折腾折腾,看看她到底有多大本事?比那姚芬纷怎样?两个女人,都是他手里的,想捏哪个就捏哪个,多好玩儿呀,开心、舒坦,就跟开跑车一样,想开哪辆就开哪辆。呵呵,就有这个特权,要不叫什么大主任,不是瞎掰吗?那老王就要退休了,六十有五了,也该让位了,目前还没有谁能来竞争他那位子,非我龚克莫属,在这情境下,用个小丫头耍耍舞台布景有什么了不起?况且已经试过多次,干得还不错,没出什么差错,且还得过彩。比如上次那“六一特别节目”不就……嗯,作祟的心理就是打这儿来的。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龚克一路驾驭小丫头安详“享受”过来,倒也还弄得四平八稳舒舒服服。他今天被她找来,本以为能平平安安喝两杯,再让丫头伺候伺候;可谁料到却突然遇到这么个大问题,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也不可能想到,一个扯嗓子的怎么能有这预见?就说是副主任,他也不可能想到这一步。有一次电话里兰娟告过他,要用LED光板,要有全舞台的设置。LED?全舞台?哦,我的天,原来是在搞“工程”啊!龚克真是让兰娟给开了眼,而且,越想越开眼,竟连眼前吃饭都忘了。

这可是需要上报的,不是他一人说了就能做主的。首先要向王主任汇报,然后写出报告再向台里汇报,然后再向局里,呵呵,一个常规的新型栏目居然要动用全台,甚至再上边,龚克越想越大,越想越觉得离谱;但再一想,又觉得挺有意思,变幻无穷的背景,光怪陆离的图案,嗯,那整个儿舞台不就活起来了吗?甚至能适应任何一类节目的背景制作,是个不错的想法,大胆的尝试。

那天后,龚克让秘书起草了报告,与老王主任商量过后,又令制作制景科与台财务部门进行初步大体核算,请社会上有关单位来进行咨询、协商、拟出建设方案,然后招投标……一系列工作。事情闹大了,要动用建筑工程,把台里楼外的地界拆了重建。深挖十米下沉地下,做舞台升降设备以及有关的机械物理运作必须的空间。好大的工程,直接跨度近100米的悬梁结构,玻璃穹顶,自动开闭合,卷帘遮阳伞系统,等等许多一系列有关功能、设备。这一切的一切,竟然来自一个22岁的小姑娘,一个台里临时聘用的临时工的一张设计图。怎么可能?听着是多么荒唐的事情,甚至可笑;太轻率太草率太鲁莽太……可就这,奇怪,上面领导却一致给予了肯定,理解与支持。报告很快就批了下来,都是红头文件,一级接一级,层层把关通过,形势大好,一路绿灯。这有些出于龚克的料想,他没料到批示会下来得这么快。连临退的王主任都积极行动起来了。他召集所有有关部门的头头儿都过来开会,又指定龚克成立一个临时项目(节目)办公室(剧组)名曰:“LED厅”,也就是演播室的意思。既然是个工程,就要用工程的态度来对待。不像节目那么临时性质,那么时效,那么浪漫张扬。这虽然不算百年大计但也能算上电视台几十年来的一项宏伟扩充工程了。这是在老王主任的眼里,在他临退休之前的最后一笔政绩。龚克可没老王主任这高瞻眼光,也没留神这项目(节目)在他不经意间就流入到老王主任的功德栏里。王主任很重视,台里也很器重,居然称此节目(项目)为电视台在艺术领域与建设领域的又一跨时代的飞跃!我滴妈,可了不得,这到底是谁的功啊?闹不清啦,定位一次次被拔高,领导们一层层拿来庆功,又提升又领奖,被说成了历史性的跨越!其实,殊不知竟出自一个毛丫头的一夜非分之想。她仅凭着自己学来的一点点专业知识和个人对平面设计的一席爱好而已,摆弄、拼凑、借鉴和受芬纷老师在各类节目中的启发,当然,也还有她自己的天分,加在一起,就有了这平面设计展现在立体舞台上的效果。当然,还要再加上导演们和摄像师的镜头运用和场景调度,等等等等吧,于是乎,就有了这一想法,这张效果图,这一洞挖下十米的巨坑和那将要新矗立起来的LED演播大厅!

龚克想都没来得及想这功劳就从自己手边不知不觉的划走了。呵呵,他抿嘴儿一乐,歪一下头,自忖:这可真是,都哪儿跟哪儿呀,屌丝要是跟精英挂上了钩达成共识,那功德不全成了顶层设计的吗?还有我什么事啊,一个跑腿儿的而已。瞧瞧不也就是嘛,谁能料到,那丫头片子的一个忽发奇想倒成就了电视台的一大跨越。真是放量啊!存在感,大大的存在感。王主任直接把兰娟从剧组里提拉过去,要有怎样的体验才能悟出此刻兰娟的心境?哇,于是乎,一股大大的醋意返流上来,闹得龚克不禁心乱如麻。

就这两天,龚克连着两次给兰娟发过去短信:注意防火!

兰娟回复:小事情

龚克的“防火”有两层意思:一是指现场。工程虽然马上就要开始,但栏目的步骤不能乱,下面诸导演们纷纷准备好自己手里的那一集节目,先在外面棚里试着录制几集,看看小范围的使用LED的效果。其实结果还是很不错的,夏野贡献的图片和小视频还是没少帮了兰娟的忙,甚至可以更进一步发挥兰娟的兴致与构想。这小家伙愈发不可止步,又欲将屏幕搞成立体造型了。要知道,立体可不是她的强项,那是芬纷老师的专利。兰娟分明懂得,但她还是“手到琴边琴发痒”,不由自主就又申请新的LED立体结构用法。但这一次被龚克拦住了,并彻底打消了她那念头。兰娟不快,几次找他理论,都被拒绝,仅回一句:注意防火!呵呵,什么“防火”啊,分明是嫉妒,醋意。兰娟心里骂道,这家伙是不是又该带他到天津去溜溜马了?真没感觉着压力那么大啊?至于的吗?不就是挖个地盖个楼的过程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旋转、升降这些舞台设施不也都是老套路吗,在电视台怎就成了“跨越”了呢?还提到了新世纪的高度,真有点儿小题大做。那台里的王主任倒真是个政绩迷,马上就退了还想搂一把,临了在台里位子再过一回大动干戈的瘾。真有想法,一想起这些老领导兰娟就变得完全陌生起来。还有她那“保护伞”,爸爸生前的老哥们儿,她兰娟的保护人,老要来和她睡,她这么忙哪儿还顾得上他?这“防火”的第二层意思也就“你懂得”了。

突然有一天,萨莫接到了一个电话,叫他五号到电视台人事处报到,说批准录取他了,可以到台里艺术处摄像科上班了。哇,喔噻!萨莫一下就疯了起来,一算日子,今天二号,那也就是大后天。高兴之余他把消息告诉了恩人姚老师。芬纷听罢也很兴奋,在电话里告诉他,要把最后一张图做好,并吩咐他,叫他关注好手下人,尤其那个会做3D电脑绘图的刘红,图一定要色彩准确,保持与电脑屏幕上的效果大体一致,偏差不能过大,否则做出来实际效果就会失真。再有,那个新来的付佳佳工作老好像不在状态,是不是能再给换一个?现在正是制作前期出图的时候,一定要抓紧。但是你又要走了,嗨,事情一大堆,这个节目设计和制作任务量都很大,需要很多人……

萨莫的离去的确不是时候。然而等待萨莫的却是一片光辉明媚的蓝天。今后的萨莫会飞黄腾达,会有更加辽阔的空间以及用武之地,那都是后话;但就他的人品,他忠于自己事业和踏实肯干的精神确是他走向风华的真正原因。芬纷做了一件好事,她发现了一个好人,一个人才,为台里、为国家贡献了那个应有的价值。她使用他两年多,唯才是用,也观察了他两年多。在这期间她从那一点一滴微不足的小事情上便发现了他的诚实。一个人的诚实很重要,而且非常重要,这一点芬纷深信不移疑。她早前从小合哥哥身上所感、所得的那种男孩子的诚恳与热情,再到他对自己那种尊重与爱护,以至于到后来与韩春来所行所言一举一动的对比,都能让她感到诚实与实在的品格在一个人身上具有着多么重要的价值。芬纷也正因为看中了萨莫这点才毅然决然拱手让出来,推荐他进电视台,走上更加适合他发展的道路。萨莫的后来也证实了芬纷的眼力和判断。由此芬纷更加坚信:善良、正直的人性品格,对衡量一个人,尤其一个男人将是多么重要的关键。但也正是出于这种信任和支持便促使芬纷又做出了一个更加大胆甚至有些妄为的决定。这决定超出了常人的想向,也似乎超越了芬纷自己本人的思考空间,她大胆而勇敢地要求萨莫在临进电视台的这最后两天里抽出时间来为她自己拍一次人体写真,而且是全裸,一丝不挂的赤溜溜的人体版。她吃惊了,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萨莫更是吃惊,甚至比得到电视台的通知还不敢相信。因为他觉着姚芬纷老师在他眼里和心目中是那样的高贵,端庄漂亮,时尚而矜持,简直矜持得不容侵犯半步,连想都不可能想。可现在,现实中却得到了她的邀请,而且还是如此这般的邀请!忽然间两件事,对一个青年男人来说这简直就是最最了不起的两件事了。不是说福无双至吗?怎就单单今天赶上碰到了呢?简直太给力了吧?要不就是上苍彻底想通了,发慈悲于斯人?萨莫兴奋之余愉快地想着,这上苍是谁?想来想去还不就是这“车间”的主人,自己流浪中遇到的恩师姚芬纷老师吗?太荣幸了,也太幸福了;能在这偌大的城市里投靠到这一隅地,也算是自己此生此命最大的福气了!萨莫愉快地想着,想着,心中倍感无限甜蜜,竟不禁从眼里淌下欣喜的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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