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会,本意是正式宣布鲁桓公的死讯,士大夫们在得到官方讣告后,便可以开始准备丧服,进入守丧状态。
理论上,亡者死后第二日举行小殓,第三日举行大殓,大殓之日,死者家属各自按照亲疏之别穿上丧服,即“三日成服”。
现在鲁桓公的尸身被扣留在齐国,根本无从举行小殓、大殓等丧仪,故只能按照“三日成服”的规矩——既然确信鲁桓公薨逝已超过三日,也就可以开始穿丧服并“朝夕哭”了。
周礼的一整套丧仪繁冗完备,若能完完整整按此施行,每一位贵族都能死得很有尊严。
但这一切仪礼能够完整实施的前提是——死在正寝。
国君能够寿终正寝,是值得史官在国史上郑重记下一笔的。这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功绩,但它代表着该国君行事守规矩,合乎礼,遵守为君之道。
反之,若不能死得其所——就像鲁桓公这样——后人必会追问不得好死的原因,顺着深挖上去,就很容易挖出这位国君生前的种种污点。
开治朝前,宗伯公子溺紧张得不行,因为身为礼官,他是第一次负责统筹国君之丧如此重大的凶礼。
但没想到,众人的关注点完全不在他身上,甚至根本不在国君之丧身上。
事生大于事死。
在新君的人选没有确定下来之前,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去关注丧礼。
再加上会议节奏被齐军入侵的消息打乱,该吵的架没吵完,该辩的理也没辩清,公子溺的存在感就更弱了。
看着众人乱哄哄吵嚷嚷的样子,公子溺的脑海里也是一团乱麻,直到宣布退朝,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诸多疑问需要请示。
众人退了朝,向各自的官署走去,公子溺三两步追上大宰:“叔父、叔父。”
公子翚从来就看不上这个没什么大出息的侄子,凭他庶出的身份和并不出众的才能,能坐上卿位,完全是因为捡了公子尾的漏。公子翚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身,皱着眉道:“何事?”
“叔父,方才朝会上忘了问了……招魂还要不要办?”
古人确认死亡与否,基本都只能依靠鼻息、体温、心跳这几个特征,但这些并不能把昏厥筛查出去。
很多时候,如果埋得不深,或只是以洞穴作墓,诈尸事件就时常发生。
吃多了草率速葬的亏,渐渐便形成招魂的礼:
亡人生命体征消失之后,由小臣背负其人生前的衣物升屋,向北面呼名,以期亡魂返归于衣。呼名三次之后,小臣下屋,将衣覆于死者上,作意衣上亡魂返归其身。
如此,若亡人仍不能苏醒,才确认其死亡。
像“饭含”“小殓”“大殓”这些必须要尸身配合的仪节,公子溺知道肯定是取消了,但招魂他就有点拿不准——先拿衣服在屋顶飘一飘、喊几句,等尸体运回来以后再覆衣,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否则,若等到尸首回国再去招魂,时间间隔太长,魂魄会不会早就散了?
“你是宗伯!”公子翚让臧孙达揩油了五百精兵,原本就不爽,这会儿被问了这么个蠢问题,内心更是起了一阵无名火,“要是连这种问题都要问老夫,还用你做什么?”
旁边的几个大夫听见骂声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公子溺平时虽被大宰欺负惯了,此刻也不由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匆匆行了个揖礼:“下官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