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火车已经到了贵阳,天已经大亮。天一亮,草儿感觉坐在旁边的男孩时不时的用眼瞅她,她意识到这个男孩几次想与她说话,但始终没有开口,直到火车进了贵阳站,他才蹦出这么一句话。草儿心里感到好笑,表面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男孩见草儿回答了他,便坐正身子,与草儿攀谈起来。
“广州是一座大城市,那座城市里,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来来往往,就像陈楚生唱的《有没有人告诉你》那样,他们有的在城市里欢呼,有的在城市里哭泣。每天都有喜剧发生,同样也在不断的上演悲剧。”男孩看了一眼草儿,继续说:“你应该是第一次去广州吧?”
“不,我经常去广州!”草儿突然提高嗓音,仿佛为了证明她真的去过一样。
男孩用自以为老练的眼睛看了草儿一眼,没有揭穿她的谎言:“其实你不用害怕,我也是秋城人,我家就在秋阳区。”
草儿用怀疑的眼睛看了看男孩说:“那我怎么听不出半点口音?”
男孩说:“是这样的,我还不到一岁的时候,就随爸妈到了广州,我是在广州长大的。我的爸妈出门打工的时候比我现在还年轻,那时候,正逢沿海一些城市刚刚改革开放,港台许多企业家陆续在广州、深圳、东莞、中山、佛山这些地方投资办厂。我的爸妈在那个时候从老家去广州打工的,应该说,他们是我们滇东北地区较早出来打工的。”
这时,草儿才真正打量起坐在旁边的这个男孩,剪一个偏分头型,头发梳洗得很干净,深邃的眼神看上去有一丝丝忧郁,下巴有些胡须,但不是很明显,穿一件蓝色T恤衫,看上去很合身。草儿看着这个文质彬彬的男孩,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半新旧的红蓝镶配的格子衫,一条黑色的长裤,脚上的这双玻璃鞋看上去很旧,她突然感到,在这个男孩面前,自己就是一个土里吧唧的农村姑娘,心里不免有些自卑。草儿抬起头来,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长长吐了一口气。
心里的警惕性开始慢慢放松,草儿渐渐对身边这个男孩产生友好的印象,面带微笑继续静静聆听。
“听我爸妈说,他们刚来广州的时候,广州很多地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男孩继续说:“比如青年路一带,到处还是杂草丛生,即便有几家工厂,都是稀稀拉拉的。那时候,在工厂里一般加班都很晚,我的妈妈因为我还很小,就在家里照看我,只有爸爸一个人去上班。”
草儿再看了一眼男孩,感觉亲切了许多。
这个男孩感觉草儿渐渐放松,说话也轻松多了。
“我叫陈嘉宁,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都叫我草儿,你就叫我草儿吧!”
草儿,草儿。陈嘉宁在心里默默念了好几遍。
“我觉得你这个名字好有诗意啊!”陈嘉宁说。
“什么诗意啊!我感觉老土死了,倒是你的名字挺好听的。”草儿微笑说道。
陈嘉宁听到这个刚刚认识的家乡小姑娘说自己的名字好听,心里有几分得意,转头看着车窗外一排排向后倒的远山近景,发现是那么的美。
陈嘉宁的骨子里,对家乡的一切都充满好感,比如秋城米线,秋城苹果,城郊外的马和羊,还有那些说一口秋城话的姑娘小伙,他都感觉亲切,特别是他小时候每次回到秋城老家,爷爷奶奶对他很好,什么好吃的,附近什么好玩的地方都会满足他。虽然他在广州出生,但他爸妈每逢过年都会带他回到秋城老家。近几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这次,本来是想把两个老人接在广州与他们一起住的,但两个老人在广州呆不到一个月,总感觉这里不自在那里不舒服,老想到秋城老家那几棵苹果树、菜园里那些早就给陈嘉宁的叔叔、婶婶们帮忙照看着的白菜、葱葱和蒜叶。嘉宁的爸妈没办法,只好让嘉宁又把他们送回来。所以,当草儿一上车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小姑娘是家乡本地人,只是因为陌生,再加上自己身上总有一种羞怯,几次想与小姑娘聊天,都放弃了,最后才鼓足勇气结结巴巴说了那句开场白。
现在,陈嘉宁感觉到草儿对他并不反感,说话不再像刚才那么拘谨。他在心里想,要是回到广州以后,能与她保持联系该有多好啊!他今年已经二十四岁,还没有女朋友,他的爸妈对这事很上心,可就是没有遇到适合的。在厂里,年轻姑娘很多,但基本都是河南、湖北、湖南、广西的,老家的基本没有。每次回家都是匆匆几天,再说也没有哪家姑娘会唐突地跟他们去广州。对于嘉宁来说,他倒是不急,每天该上班就上班,该玩就玩,对有没有女朋友不大放在心上。今天当他遇到草儿,心里莫名的生出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感觉。身边的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朴素、单纯,最可亲的是她一开口就是秋城口音。他不敢冒然问草儿的联系方式,感觉太轻率,再说人家还不一定会给他。
草儿也觉得旁边的男孩不错,要是到了深圳以后,能有这么一个朋友该有多好啊!她没有往男女朋友方面想,草儿还在读书的时候,她们学校就有很多男女同学谈恋爱,甚至还有一些住在一起。她早就听过或者见过许多年轻人很早结婚,但不久又离了婚。在她心里,婚姻是一件大事,要么不结,要么等到自己年龄大一点,有一定的见识,多方面了解后才考虑要不要与他在一起。草儿现在想的是,一个人出门在外,多一个朋友就是多一条路,更何况旁边这个男孩还是老乡,对广州又比较熟悉,说不清哪天深圳不适合自己呆,广州有更好的工厂,到时候有他在广州,有他帮忙,岂不是更方便一些?但她要保持女孩子的矜持,不能套得太近乎,否则人家会认为你很随便。
两个年轻人差不多都有同样的想法,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没再说话,陈嘉宁眼睛盯着车窗外看风景,草儿微闭双目假寐想心事。火车在原野飞奔,偶尔穿过隧道,车厢里会暗下来,只听到耳边想起呼呼呼的风声。火车出了隧道,车厢里又突然亮了起来。这时,远处的天边挂着一个红彤彤即将落山的太阳,西山的太阳,阳光已经不再那么刺眼,看上去像展平在一张白纸上的黄色球体,如一个学生的画作。陈嘉宁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哦!下午6点43分。草儿看见陈嘉宁手里的手机,眼里充满羡慕,但她装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这些都被陈嘉宁的眼睛捕捉到了。
陈嘉宁趁机问草儿:“草儿,能问问你的手机号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