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朝堂上也不太平,安国公拿着税收说事,领着反皇派的一帮朝臣逼迫皇帝罢免京都都使。而京都都使又不是别人,是先皇一手提携起来的臣子,性陈,名安,算是先皇留给自己儿子的两朝心腹。这样的人,必然是被抨击的对象。事情不出则已,只要一出事,就一定有山一样的奏折弹劾批驳。反皇派自然巴不得他死得越早越好,那些不得志的,也会添柴加火。这时候,除了皇帝,最为劳心劳力的就是他身边的人,例如,韩尚。激战持续发展,朝堂上针尖对麦芒。
安国公上前一步。“陛下,陈大人作为前朝遗臣,先帝托之以重任。可如今京都税收连年不足,倒是陈大人辱了使命。再任都使一职,怕是不妥。”
“安国公且慢。这京都税收欠缺,不是一时半刻成的。要说从何时开始欠缺,便是先帝在时,也没个结论。如今你一并赖在陈大人头上,怕更不妥吧。”韩尚反唇相讥。
“那,照韩大人所说,久远的债务就不必追究了。难道非要等到民生凋敝,易子相食的时候,大人才觉得是追究的时候吗。”
“先帝是明君,陛下也是明君。此事的缘由,陛下自然会明察,我等要做的,不过是辅佐陛下。安国公,你不觉得仔细考虑解决之法,为陛下出谋划策,不比这无谓的争执更有意义吗?”
“争执?陈安是先帝遗臣,此事若不仔细追究,不仅是有伤陛下的颜面更是…更是叫天下说先帝没有知人之明了…”
“大胆!”皇帝厉声,以韩尚及安国公为首,朝堂上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安国公…你如今也懂得拿先帝来逼朕了吗…”
安国公猛磕一头,道“臣不敢。臣实在是为了陛下和江山社稷着想,这才一时失言…”
“失言?我看安国公为这失言已经准备了许久吧…”韩尚一开口,皇帝就把茶盏摔在了他面前。“你闭嘴!”堂上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皇帝已经拂袖而去。众人无奈,鱼贯而出,各自回家。
韩尚进了自家院子,官服都没脱下,就到内院去看望霖矽。看着榻上这个苍白的小女孩,韩尚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中,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这个孩子就会随风而去。想起今日朝堂上,更是不由得叹息。皇帝何等精明,怎么可能看不出安国公一干人葫芦里卖的药。只是,税收一事,的确是戳中了他的软肋,一时半刻,找不到斩草除根的办法。今日他刻意惹皇帝发怒,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想来,皇帝也是心知肚明,否则不至于如此借题发挥。正想着,韩尚耳边传来一声有些沙哑的声音“爹…”他吃了一惊,低头正看见霖矽一双疲惫的眼睛。
“霖儿…快去叫大夫来。”韩尚瞧着霖矽虚弱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这孩子才三岁,竟要受这般的苦。霖矽虽然昏睡着,意识却也时而清醒,只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更不用提说话了。昏睡的这段时间,偶尔也听到唐婉和韩尚的对话,总的来说,韩家现在算是风口浪尖的时候。看着韩尚一脸的愁容和那身青黑色的官服,霖矽就知道,今日朝堂上定是一波风起云涌。她一个小孩子,什么也做不了,现在,只能尽量让韩尚宽心。不一会儿,大夫被下人引着进了院子,唐婉送走来拜谢的陈家小厮,也匆匆的来了。诊疗时间太长,霖矽高烧还未完全退下去,撑不了几分钟就又昏昏的睡去。大夫走后,屋子里除了彩云,就只有韩箫守在她床边。
清晨,霖矽清醒过来,韩箫趴在床边睡得正香,她看着这个还稚嫩的小孩,只觉得一阵温暖。从前,她去哪里找这样的人,这样的暖意和来自家庭的爱。她觉得,要守护好这一切,可能就是她对这一家人最好的报答。彩云推门进来,看见她醒来,惊喜之余,立刻跑出门去给唐婉报消息。韩箫揉揉眼睛,也跟着醒来,瞧着霖矽虽然仍是十分虚弱,气色却有些许变化,稍稍放下心来。趁着彩云没回来,霖矽看着韩箫,开口了。
“哥哥,你最近…可是在学堂…同几家公子一道读书?”简单一句话,她生是歇了三回气才问出来。韩箫一下子有点蒙,只是木纳的点了点头。
“你记着,要是…和朝堂,和国家有关的事,你听了就只当…只当没听见。不管谁问你…就…装糊涂…”她强支起身子,一口气没喘过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韩箫赶忙扶着她,轻轻给她拍着。“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急…”
“这些话,你谁也别说。”霖矽断断续续地说完,在韩箫的搀扶下躺回床上。韩箫望向她的眼神,只剩下了担忧。
唐婉跟着彩云进了门,望着好不容易醒来的霖矽,心中一时五味杂陈。霖矽打起精神来,对着快要落下泪来的唐婉勉强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娘,我没事的。”
“霖儿,你都昏睡了三日了怎么叫没事啊…这些日子,我生怕你…”唐婉顿住不说了,一双眼睛慈爱得能溢出水来。“以后啊,要乖乖吃药,这样呢,才能快点好起来。对了,我叫厨房熬点粥过来,你吃一些。”霖矽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窗外,一株绿植在阳光的映照下投射出纤细的身影,韩箫拥着母亲一同坐在她身边,彩云端来的清粥冒着丝丝热气。一时间,她竟觉得若是自己就这么一直病下去,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她能在醒来的时候,能看见身边有这些爱着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
是夜,韩尚从宫中回来,路上一个人喝了酒,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回到屋里,喝了一碗醒酒汤,坐在椅子上就不再出声。唐婉瞧他一脸的愁容,递了一张帕子过去,试探地问。“怎么了…”
“这次,是我们输了…”韩尚低声,似在应答,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定定神,他也不再想谈论这些朝中事物,便问。“霖儿怎么样啊?”
“没事了,早上已经醒了一回,我去见着了。大夫也说,只要调养休息得当,不出半月就能恢复如常。”说到这,唐婉难掩喜悦之色。韩箫今日在朝中连连挫败,本是心中抑郁,听到这个消息,才又稍微松了口气。梳洗罢,他刚熄了灯睡下,就听见唐婉低声的叫他。“老爷…”
困意袭来,他应付着发出一个鼻音。
“朝堂上的事…你是不是告诉霖儿了?”眼看就要睡过去,却生生被唐婉的这一句话惊得睡意全无。
“啊?她才三岁呢,我告诉她什么?”接着又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今日清晨,彩云来报说霖儿醒了。我刚到门口,听见她同箫儿说话,声音我听不太清楚,只听见什么皇宫朝堂之类的。后来我又问了箫儿,他却一口咬定没有这回事。”
“这些事,便是箫儿平日里也不会多谈,她一个三岁小孩,说来做什么。”接着又安慰唐婉“你听错了,这事儿,就当没有。”翻过身,假装睡去。唐婉想想,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安下心来,也睡去。
韩箫仔细思量着她的话,想到年三十晚上霖矽的所作所为,竟觉得事情颇为蹊跷。若说霖矽是无意之间推了白太太的礼,这到也说得通。可现在想想,她的每一步每一句又是那么有逻辑,和孩子的天真恰如其分的结合在一起,便是他这个亲爹也糊弄了过去。再者,霖矽从小足不出户,能见到的人十分有限。自从一月前那次发病时起,便是连屋子都不出了,身边的丫鬟都是用旧的,自然不会多嘴多舌。况且,就算是哪个下人真的忍不住,对于朝中事,多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不至于跑道她面前说三道四。如果唐婉确实没有听错,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府里真的暗藏了什么人,利用她在背后掌握韩府的消息。要么,是霖矽自己对这些事有相当的敏感度。自顾自的想了一阵子,韩尚想到她三日来昏迷不醒,就又觉得以上假设统统都不可能。叹了口气,也在一片黑暗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