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被降职后,箫厉一派得势,朝廷也就安分许多。现下最不太平的,便是韩家。这不,中秋没到,箫家的请柬就送来了。这眼看着是一顿鸿门宴,处境艰危的韩家却没法不答应。韩尚的态度不仅关系到自己在朝廷上能否继续活动下去,关系一家人的安危,更关系到上下几十家人的未来。离赴宴时间已不到五日,整个韩家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韩尚四处碰壁,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韩萧也不再去学堂,整日被关在宅子里和霖矽一道写字画画。
深夜,一个身影潜进了韩尚的房间,打开柜子的锁,拿走了他的玉佩。第二天一大早,众小厮就被拽到广场上跪着,坐在椅子上的韩家夫妇面色铁青,韩尚紧握的手青筋突起。“说。是谁干的。”广场上一片静默,众人只敢颤抖不敢出声。他把茶碗狠狠一摔。“说!”韩家家大业大,就是再贵重的财产也丢得起。只是这丢失的东西,不是什么普通财务,是韩尚上朝时带的玉佩。如今这风口浪尖的日子,谁知道后面究竟有什么推手。韩尚又是愤怒又是着急,厉声道。“来人,来人…不说,就给我打!”院子里一顿板子,哀嚎四起。说时迟那时快,霖矽从里屋跑出来,手里正拿着那个玉佩。
“爹,别打他们,是我拿的。”
打板子的人住了手,韩尚夫妇惊得目瞪口呆,唐婉一把把那玉佩夺下,道“霖儿,你胡说什么。老爷,既然东西找着了,这些人罚几个月的俸,叫散了吧。”
霖矽扑通的一下跪在地上,直瞪着韩尚。“爹,这到底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值得你这样打人。”
“贵不贵重同你没有干系,回你的屋子里去。你要是再瞎掺合,我同你一起打。”
“爹,今日你既然要责罚,我也不怕把话说出来。这半年来,爹的月供是一日少过一日。屋子里的下人拿不着俸,自然不勤快做事,爹怎么到怪起他们来了?”
听到这话,韩尚气得不行,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他原以为,霖矽这孩子虽然体弱多病,却也是最为乖巧明事理的。可今日一席话,把韩尚对她的那份心思击了个粉碎。半年来,他劳心劳力,也只是为了护得一家人平安。可在自己的女儿看来,这不过是他无能的借口。
“再不住嘴,我就打死你。”
霖矽直起身子,一双眼睛里没有委屈,只是满满的坚定。“这个玉佩,我原想着换些银子,给置办些衣物器具。到时候去萧家赴宴,才不至于落了下风。结果我拿去问了器物行,说是只能给不足一两钱,这就又带回来了。这不是什么值钱物件,爹何必如此动怒呢?”
“你!”韩萧气得连话也说不上来。喘了一口气,才骂道。
“你知道什么,啊?我们韩家这是要败落了,还是要被抄家了。我上朝戴的东西,轮得到你拿去典当!小小年纪,怎么就知道同人比吃穿用度,平日里都学了些什么,啊!”
“女儿没有人教,自然没有学什么。便是哥哥,爹也没有…”她一句话没说完,韩尚拿来家法,一棍子打在她背上。霎时间,她只觉得浑身上下狠狠一震,当即就咳出一口血来,栽倒在地。唐婉被眼前的一幕惊住,跪倒在地,把霖矽揽入怀中,仰面冲韩尚喊。
“老爷,霖儿纵使犯了多大的错,也用不着你打死她呀。来人…快叫大夫来。”
霖矽看着越来越模糊的唐婉的脸,闭上了眼睛。
深夜,韩家院子又是灯火通明,唐婉守在女儿身边,一刻也不敢离开。大夫看完了诊,做了治疗,便又匆匆的过来回韩尚的话。从事情发生起,已经过了许多时辰,再加上霖矽此时正昏迷不醒,毕竟是亲生女儿,他也不可能完全不担心。韩尚放下笔,问面前弓着身子的老人。“怎么样…”
“回大人,小姐并没有伤及筋骨。只是这伤来得猝不及防,她年纪又太小,据小人诊断,恐怕…有伤心脉…”
“什么!”韩尚心下一惊,面上却尽量的维持平和。“没事,你尽全力治,需要什么只管和下人说一声。”
大夫又鞠了一躬,退出屋子去。
拿起笔来,韩尚心烦意乱,一个字也写不下去。回想当时,他实在是因为气得很了,才对霖矽动了家法。只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下了那么重的手。此时的韩尚,虽心生悔意,却无法重新燃起那份对女儿的疼爱。赴宴在即,他再没心思去想这不合时宜的风波,心中郁结久久难以舒缓。
霖矽在榻上躺了三天三夜,终于还是在赴宴前的那个夜晚醒了过来。唐婉看着自己的女儿气息奄奄,又是心疼又是气忿,责备到。
“霖儿,你这是做什么,这都三天了,你非要你爹把你打死了才甘心呐?你要是死了,叫我这个娘怎么办,叫你哥怎么办?”
霖矽看到唐婉憔悴的模样,心中无限的感动,可此时,还有比感动更重要的事要做。她喘息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发出细微的声音。
“娘…叫爹来…快…”
唐婉疑惑,想起韩尚的那一棍子又问。
“你这才醒来呢,叫他做什么?”
霖矽不回答,只是一直以虚弱的声音重复那一句。
“叫爹来…叫他来…”
唐婉拗不过她,差了翠微去叫人。整一柱香的功夫,韩尚才终于进了屋子。夫妻二人相视无话,却听得一个细弱的声音。
“娘,你出去吧…”
唐婉带着翠微走出去,掩门后,屋子里就只有韩尚和霖矽两人。
“爹…对不起…“她正准备把这一切的缘由和盘托出,韩尚却坐在了她身边。
“霖儿,没事了,我都知道了。”
听到这话,霖矽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这次,为了从萧家的鸿门宴中逃出生天,她才闹了这一出戏。更是为了刺激韩尚对她动武,才说了那些话。这若是不尽快解释清楚,只怕白白伤了韩尚的心。
“今天一早,我已经亲自去萧家辞了一道,晚些时候又差人送了东西过去。客,是不必去了,萧家也不好说什么。霖儿,此事虽然事出紧急但也不是没有商量的时间,不过是演一场戏,你怎么连自家人一起骗呢。要是我一时情急,下手再重了些,那怎么办?”
“因为,我相信爹。”
霖矽的声音依旧虚弱,语气却坚定。事情平静下来,她也就不再提心掉胆,没过多久,又安静的睡了过去。
韩尚出了屋子,瞧见院子里的唐婉。他走过去挽了她的手,两人一道向院子外走去。
“老爷,霖儿睡了吗?”
韩尚叹息一声,到。
“霖儿这孩子,心思太细。别看她总是病着,时时处处都在为我们一家考虑。这次要不是她这一场戏,萧家那边怕是糊弄不过去的。你说她这么小的年纪,竟要做到这个地步,真是我这个当爹的太无能了啊。”
唐婉听罢,心头更是酸楚,一直以来,她只把霖矽当作一个多病的孩子。虽然吃穿用度上,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欠缺的,可她却一次都没有想到,自己三岁的小女儿居然用心良苦至此。那一夜,韩家的众人似乎都在一夜之间改变了许多,包括昏睡着的霖矽,也学到了一个重要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