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手术室,来到三人间病房,我被抬到病床上,插着尿管,极度不方便。
我这个人喜欢安静独处惯了,一时间被护士翻来翻去,检查这个那个的,好不自在。
插尿管的那几天简直度日如年,加上左右两个病床和家属来来回回在病房里,真的是很不习惯众目睽睽暴露隐私的生活,一分钟也呆不下去。
我问老爸到底什么时候能换到单间病房?
老爸到护士站问了好几遍,回复说,至少要等明天下午。
啊!真是忍无可忍啊!病房里娃儿尿布的臭味,熏得我嗓子疼,加上刀口疼,尿管也不方便…
躺在病床上,像个植物人,凡事都要“有求于人”,感觉很不好,特别想念婚前无忧无虑,英勇神武,潇洒奕奕的样子。
我给自己催眠,好让敏感的神经麻木一些,消磨一下时间,安慰自己,很快就会好的。
自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至今,我的脑子像永不消停的旋转陀螺,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够用。有时,脑子里快速闪过灵感,好似流星雨来袭,我都来不及语音记录,或者画笔画出,或者用文字写出来,导致很多灵感稍纵即逝,我几乎痛失创作热情。
手术住院这几天,“旋转陀螺”消停了,脑子一片空白,创作中断,我仿佛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老爸忙于请卜卦师父给娃儿起名,妈因为忧虑,不敢靠近我,她怕看见我身上的刀口。
月嫂阿姨忙着哄娃儿。
我像一头母狮子,只要醒着,就直勾勾的盯着每一个靠近我娃儿的人。我倒想把娃儿抱怀里,谁都不让碰,可恨自己在产褥期,身上脏兮兮的不卫生,又不习惯指使月嫂为我做这做那,不住地鼓励自己,“我得赶紧好起来,才能好好带娃儿。”
把娃儿看得比自己身体重要,交给月嫂带,一万个不放心,交给我妈带,十万个不放心。
产后抑郁的征兆就有爱胡思乱想,焦虑,脾气日渐暴躁,不爱说话,食欲不振。
老爸一见我皱眉头,生闷气,不说话,翻白眼瞪人,过来劝我,“孩子,你千万别生气,万一回奶了就麻烦了。”
为了娃儿有奶吃,我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回想一下婚前快乐的时光,回想一下创作时天马行空的样子。冥想一下大海就在眼前,努力平复心情。
可是空白的脑子里传来幻音,“我现在怀着孩子,不能生气。你给我等着!等我生完孩子,新账旧账一起算!”
一想起婆家和他,心情非常郁闷,没想到生完孩子以后还要继续忍耐,我催眠自己,努力不生气。
术后第三天的深夜,胸口疼得厉害,感觉要爆破了一样,尴尬的是,我这身体啊,打吊瓶的右手手背疼,上身胸口疼,腹部刀口疼,浑身瘫痪了一样,元气大伤,动弹不得。
月嫂拿着吸奶器过来。
像我这样强悍的女汉子,我…我…我不想被人看着!女人看女人都不行,我都不让我妈看。
尴尬的我呀,破口大骂,再也不要住院了!
月嫂见的产妇多了,表情麻木,略带嫌弃,劝我说,胸胀是正常现象,忍一忍就好了。
就冲她瞥我的那一眼,哼!等我好了,才不要求人!
吸奶器一吸一吸,众人眼睛在看着,我像奶牛一样被围观,心情非常不爽,感慨身为女人,真是太不容易了!
转念一想,娃儿是女儿身…哎!
我在胡思乱想的忧虑中被自己催眠成一个麻木不仁,无知无觉的植物人,不然呢,该怎么办呢?漫长难熬的夜该怎么度过?
第二天是个稍稍轻松的日子,尿管撤了,我也换上了衣服,终于有点人样了。
娃儿吃奶时的可爱模样让我感到欣喜。
老爸拿来算好的名单让我选。
选好名字,妈也同意,娃儿的户口名算是定下了。
一看娃儿不吃奶,月嫂赶忙过来抱走她,我翻着白眼盯着天花板,陷入无边无际的畅想中。
娃儿以后上幼儿园了,会不会不适应?万一被小朋友欺负了怎么办?被传染了流感怎么办?
娃儿一个女生,还是长得很漂亮的女生,哎…怎么办?我该怎么对她进行青春期教育?她如果叛逆,以离家出走要挟我怎么办?
上大学选哪个专业合适呢?我想让她学艺术,继承我的衣钵,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呢?有没有艺术天赋呢?
娃儿能留在大学里当教授就好了,至少学校的氛围比社会上公司的氛围干净些。
她有自己的专长,专心研究学问不好吗?
嗯,首先得先养活自己,那就学经济管理学,再修艺术学,最好能出国深造,不靠男人,要靠自己的本事,自立自强才行。
想到这儿,我扭动着僵硬的脖子,直勾勾地盯着月嫂,看她给娃儿换尿布,娃儿哭得嗷嗷叫,我心疼!嫌月嫂动作慢,催促她,“你快点啊!她老是哭啊!”
“哭两声没事的,说明肺活量大。”
这月嫂,真个儿让人心塞!等我出了月子又是一条汉子!再也不求人!
护士来给娃儿测黄疸,数值比昨天高,嘱咐我要勤喂奶。
只有我喂奶的时候,娃儿才在我身边,谁也别想抱走。
老妈一张乌鸦嘴,见人就笑呵呵,非说娃儿长得像她爸,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只图显摆过个嘴瘾。
一听“长得像她爸”这话,我就来气,坚决不让妈抱娃儿,连碰都别想碰她一下。
难道不清楚我跟他已经闹到离婚的地步了吗?难道不清楚我有多痛恨背叛我的人吗?难道我的自尊就这么轻易被践踏吗?
我是你女儿哎!难道你看不出我的心思吗?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心中立刻涌上一大堆质问亲妈的问题,答案我清楚,我好像不是她亲生的吧!不然,她为什么从心底里从骨子里嘲讽我?
别人笑话我,我全当没听见,为什么是你呀!为什么?为什么?
如今,我也是有女儿的妈妈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嘲笑着,跟别人一起嘲笑着对待我?
哎!
提起这个,就能引来一大堆原生家庭的问题,我胸口又疼得厉害,不想这些不开心的了。
我有女儿了,我发誓,我绝不变成亲妈的样子!我女儿也绝不能活成我这个样子!她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只对她一个人好的真正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