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傍着洛水,出宫便是天雀桥。这里最是戒严,入夜便会落锁,断绝交通,直到天明才开锁放行,百官上早朝大多在桥下的洛堤上等候。
守桥的禁卫瞧见中护将军牵马从厚重高阔的宫门口出来,立刻抬开阻碍交通的长木桩,给他们的头领让路。
王怀宸倒不急着上马,拍着其中一个极为殷勤的年轻禁卫的肩头,道:“辛苦兄弟几个了,虽然大王不在王城,可上夜也要小心,莫给那些宵小之徒可乘之机!等大王与父亲回来,我请你们吃酒。”
“将军言重了,咱们兄弟生为大金子民,自然愿意为朝廷效力。”
又与禁卫兄弟拉扯了些家常,王怀宸才蹬马行于官道。飞沙四溅,一骑绝尘,杳杳的洛水都被他抛在脑后。
年轻禁卫不由看痴了,面露艳羡之色,同身边的兄弟感叹了一句,“到底是战场上磨练出的真功夫,比咱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可强太多了!”
身边人点头,应和道:“中护将军见过血,杀过敌,自然与我们不同。”
大道连狭斜,白马七香车,骏马其上的少年将军在络绎不绝的车轿间驰骋,无意撞破了树上的百尺蛛丝,没注意到鬓间有游丝缠绕,只顾着往府第进发。不过在抬眼的那一霎那,他的眉宇上,闪过明显而短暂的忧愁。
父亲戎马一生,送走了一个一个要紧的故人,最后活下来的开国大将,也就剩他一个。若非父亲故意推辞大王的封赏,门楣上那苍穹有劲的“将军府”三字,早在十年前就该换成“襄金侯府”。
“襄”者,助也,有一日当他挑起琅琊王氏的担子,他能和父亲一般,在沙场上做个无往不利的常胜将军,保得琅琊王氏一世的体面么?
当绾着头发盘在后头的裘衣妇人牵着笑靥如花的少女出现在府门口的高廊之下时,他突然想明白了,嘴角不由扬起漂亮的弧度。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最要紧的,不就是这般的画面么?
王菲雯远远就瞧见哥哥,她兴冲冲地朝哥哥招手,蹦蹦跳跳个没完,不忘向娘亲撒娇道:“娘,你可别说话不算话,只要哥哥点头,那我今晚是一定要去紫罗馆的。”
娘亲奈何不了她,却仍旧嘴硬,“那也要你哥哥带你去才好。”,并且一脸“你哥哥绝不会带你去那种地方,你就死心吧”的表情。
上一世,王菲雯记得最多的,是皇甫越的事。他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对她而言都是最最要紧的。以至于她身边旁的事,家里的事,哥哥的事,红杏的事,她都不曾关心留意。宫里的日子又步步惊心,争斗不休,她一心只想着皇甫越给的荣宠、恩赏与雨露,更是不能思虑其他、顾及其他。
关于红杏的身世,她最开始并不清楚。
当年红杏是被娘从大街上捡回来的,生着病,医好后才进了她的院子伺候她,娘也不曾对她提起这些旧事。
红杏很少说话,更不会对她说些无用的废话,只是在入宫后偶尔闲暇静好的日子里,与她话家常的时候,红杏才会说些自己过去的事。虽然只言片语,却总叫她陷入沉思。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红杏从小就被家里人卖到了罗市街,小小年纪就挂牌卖身了,后来因染上了花柳病,才被娼馆的妈妈赶出来等死。
这一世,她若是提前寻得红杏,能免红杏一场病痛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