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梁柱后发出怯懦的声音,在空旷的荒殿上飘荡开。楚萱大喜,飞奔而去,只见一个梳着发髻,穿着皇女宫服的女娃双手抱膝,一脸怯懦又防备望她,澄澈的双眸里盈着满满的恐惧,甚至连小身子都有微微的战栗。
“孩子,过来这边,我们出去。”楚萱露出一个极尽温和的笑容,伸出手迎向她。她,真得好小,看上去不过蹒跚学步的年纪,玲珑剔透的白肤在光里泛着柔和的气,澄澈的双眸里只有她那般年纪才有的单纯稚嫩和不染尘埃。
小脸疑惑打量她许久,突然一扁嘴,跃到她跟前,将毫无防备蹲下的楚萱用力一推,然后秀眉紧蹙,生气道:“母妃说过,你是坏女人,抢了我的父皇!”
抢了我的父皇……高调的童音竟然如此尖锐,一针扎进了楚萱的心。
她微一怔忡,又即刻勉强笑道:“孩子,你母妃在宫外等你,这里一点都不好玩。”脸上的笑容虽然比哭还难看,但她依然笑着。
“你这个坏女人,想害死我母妃,对不对……”单纯的眸子里盈着不满,嘟起粉嫩的小嘴不依不饶道。
“……”面靥再次僵冻,想笑却扯不开嘴角,心里开始一层一层断裂。而此时,身后突然想起一个仓促的推门声,虽已猜到来者是谁,此刻却没有勇气转过身去望——
柳轩祺,楚萱是不是太自私,可是怎么办,我才刚刚开始喜欢上你……
“吟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口气里掺着意外,夹杂冷意,让楚萱狠狠一怔,要回过身去护住女娃,却见朱漆大门被骤然大力推开,闯进来的竟然是蓬头垢面的德妃!
“吟儿……”歇斯底里的呼唤声响起,人已飞奔而来将女娃紧紧拥起,肿胀的眼皮括着一双布满血丝的浑浊双瞳,有些绝然与癫狂。
“母妃……”女娃像是找到了依附,嘴一扁,哇哇大哭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温柔语气不在,看着德妃何等平静,平静得就像雨倏风骤前的宁谧。
“请皇上饶吟儿一命,吟儿并不是有意进入禁宫!”凄厉的讨饶声刺痛着耳膜。
“皇后为什么在这里!”语气冷执,刻意低头,不去望楚萱,好似逃避,又好似闹了脾气的小娃。
“皇后娘娘是来帮我寻吟儿的……”他,如此平静的面靥为什么会让人脊背生凉!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还是不抬头,脸色却越阴沉不定!
“德妃,你带吟儿先出去吧,我和皇上有些事情要谈!”如果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人命,她笃定!从未见过如此柳轩祺,就像一个受伤又倔强的小娃,手里死死攥着东西慰藉,却固执地拼命掩盖伤口!
如此柳轩祺,看在楚萱眼里,好心痛,好想哭……
德妃不语,知楚萱有意救自己,忙抱起吟儿,扫视一圈,仓促跑开。
空旷的脚步声越响越远,只剩空气中的凝重越来越难以喘息……
那个男人,依然没有看自己,只望着微尘泛起的地面,说不上的悲凛……
“柳轩祺——”
刚想开口,却被他倏然而来的怀抱掖住了话茬!
感觉到内心庞大的无助与悲怆正往自己身上流窜,楚萱有些喘不过气,胸臆里满溢起酸楚,想哭,却只剩嘴巴在空气张合……
“你竟然拿自己的命来赌!”温柔的声音在空气中漾开,圈在她纤腰上的手臂愈收愈紧,将她身上怡人幽香狠狠吸进心肺,拼命镇定下要溃败的理智。
“柳轩祺——”眼角有泪,奇怪,楚萱为什么而哭?
“聪明如楚萱,怎会看不透这是德妃借刀杀人的计,皇后,你是故意的!”说话时,他的心在发抖,一个杀尽千万的人面对自己心爱的人要舍命时的战栗!
“柳轩祺,这回,我赢了!”面靥浅笑,泪却更凶。
这个男人,对自己不一样!楚萱,赢了柳轩祺的过去!他刚才受伤的表情不是在责怪自己鲁莽闯进他的过去,而是心疼楚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而同是过去的某个男人,自己却一步步溃败给他不堪回首的回忆,还痴痴不知悔改,要同他一起毁灭!
如此差异,柳轩祺,你叫楚萱怎能不心动!
“皇后,你也是个傻子!”纤长的手指细细梳理着她的长发,苦笑道。
“同是痴儿!”悲怆里泛起幸福之感,怎么会有中苦中作乐的感觉?
“皇后,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危险,都不能去冒!”将她拉离自己的胸膛,谆谆告诫道,一脸的认真。
“柳轩祺,还痛么?”定定望他,眼眶一热,泪珠滚落,纤纤玉手抚上他焦虑的面靥,替他舒展开紧蹙的眉头。
“皇后,你哭了!”
柳轩祺要伸手去擦,却被楚萱喝住。
“柳轩祺,别动!”说得如此威慑,泪却一直没有断线,这名纤弱的女子哭出来,如此痛人心菲!
“皇后……”
“柳轩祺,你这个傻子,楚萱在为你哭……”面带浅笑,眼泪不歇,继续道:“身为君王,路再难再孤单,过去多痛多不堪,你都不能放弃不能抱怨不能哭泣,因为你的臣民都在指望,你的江山只需要你的血汗!而楚萱可以,楚萱是柳轩祺的妻,可以替她的丈夫抱怨,可以替她的丈夫不满,甚至可以替她的丈夫哭泣……所以柳轩祺,现在请不要阻止我!”
说完,如一只奋不顾身的彩蝶用力扑向那个担起天下的胸膛,泪水奔涌,嘴角含笑……楚萱,你真是莫名其妙!
柳轩祺怔立,直到鼻息闻到这股熟悉的撩魂幽香,脸上霎时绽放一朵明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将她再次搂紧,温柔低喃道:“我的皇后,可真是聪明绝顶,这点小事情都瞒不过去!”
“柳轩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在那个舒适的怀抱里依恋地蹭了两下,闻到一股如阳光般的明媚味道。
“皇后,你一定要搓柳轩祺的痛处么?”柳轩祺佯装不快嚷起。
“柳轩祺一向厚颜,不是么?”楚萱调皮道。
“皇后,怎么办,我好像越来越宠你,看来柳轩祺注定要背上荒淫无度的昏君骂名……”那口气倒是少有的享受!
“彼此彼此,柳轩祺,看来我楚萱也要背上红颜祸国的骂名了!”那口气也很轻松。
“我们可真般配啊……”
两人相视,大笑,像两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玩着天下的游戏。
“皇后,有没有兴趣跟我来看看柳轩祺的过去?”看向怀里的人儿,微挑眉。
楚萱微一勾嘴角,挑衅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