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风暴后，咱们这行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父亲看着往日铜线铁皮丢满山的仓库如今只有一些废纸皮摆在那，发起愁来。
“让他们出去上班吧，那么多人赖在家里也不是个事。”
“这才结婚没多久呢，就让他们出去不好吧？”
“我养了他二十年了，还不够啊？”母亲立刻上纲上线。
“他也没有工作经验，也不知道去哪里干活啊。”
“那是他们的事，都那么大年纪的人了，我们当年二十没到就自己出来了啊，你爸妈有帮过我们一点吗？不全都是我们自己学着来的吗？”
“那孩子还是给爸妈带的嘛，不然我们哪里腾得出时间做生意呢。”
“你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我就来气，瞧瞧你爸妈把孩子一个个都带成什么样了？”
“老一辈的教育思想肯定是比较落后的嘛，好歹是长大了。”
父母也只是嘴巴说了痛快，其实他们又哪里懂得怎么教育孩子，怎么跟孩子沟通呢。
“我们店里的情况你们也都看到了，最近确实同行的都慢慢转行了，一大家子靠着这点收入是熬不过的。”父亲把阿成两口子叫出客厅。
“嗯，小妹之前也跟我说过，说国家推行环保，我们这个行业是要整改的了，条条框框会多起来。”
“她懂什么啊？”母亲插了一嘴。
“小妹说的也挺有道理的，她说她们课上有讲做生意这些技巧，我们这种坐等客来的老派生意套路已经不适用了，需要出去跑业务跟大公司大厂谈合作才行。”
“熟能生巧才是真，纸皮几毛钱一斤，铜线多少钱一吨，她都不知道。就只会读书，纸上谈兵，我们又不是大公司，跑去哪里跟人谈合作？”母亲气势汹汹地反驳，恨不能在小妹面前好好骂她一顿。
“嗯。”阿成也不想逞口舌之快跟母亲吵这没结论的事情，况且在父母眼里他也是在纸上谈兵的，便识趣地就此打住。
“我昨天打了个电话给你大伯，他儿子富强在华林新城别墅区做保安，听说那里的老板也是客家人，春节红包给得可多了，平时节日也会给些福利，我给你争取了个名额，你这几天准备一下可以过去。”
“做保安？”阿成跟保安打过交道，听说工作虽然乏味可还算轻松。
“是。”
“工资多少？”
“起初是三千，包吃包住，听说表现好的话每年会涨一点。”
“一个星期休息多少天？”
“你堂弟说都是轮休的，一个月能休两三天的样子。”
“一个月才两三天？”阿成之前在厂里做兼职的时候都没那么苦。
“上班就是坐在保安亭里，又没什么事情干的，就算一个月不休息也没事啊。”母亲说得好像自己做过保安一样。
“还有就是，他们这个是两班倒的，上半个月白班，休息两天再接着上半个月夜班。”父亲接着说。
“还要上夜班？”坐在一旁听了许久的丹终于发话了。
“是啊，晚上也不能没人值班啊。”
“这个倒没什么。”经常通宵玩游戏的阿成信誓旦旦说。
“那我就给你大伯回个电话，让富强跟那边打声招呼哦？”
“嗯，我过去那里上班，那丹呢？”
“她就待家里，又丢不了。”母亲喝道。
“她先待这里吧，你那边安顿好了，需要的话可以在附近租个房子把她接过去，她也可以在那边找个工作。”
“嗯。”丹迟疑了一会应了一声，在这里虽然和大家都不怎么说话，可是阿成还是她最能依赖的人了，有时晚上出去散步也会拖着阿成一起去，小两口说不上恩爱，但也算和谐相处。想到阿成要去别处上班，留她一个人在这里面对并不友好的公公婆婆和不爱说话的弟弟，心里多少有些抵触，可是又只能闷声不语，不敢说出内心的真实意见。
“那弟呢？”
“他当然留下来帮我们啊。”母亲理所当然地回答。
“嗯。”
几天后，阿成真去那个别墅区入职了。
“堂哥，你来啦。”来接他的是跟父亲同父异母所生的大伯的小孩，他们打小只见过几次面，所以感情并不怎么好。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上班的？”阿成好奇。
“建这别墅的开发商是我们老家的地产大鳄，说是希望带动家乡就业吧，到我们那里招人，我爸听到消息就让我过来了，这算是家族企业吧，做得可大了，在珠三角有好多项目。”
“嗯，刚刚到了门口坐公车进来还好一段路，这小区蛮大的啊。”
“你刚刚经过的那些地方都是洋房区域，不归我们管，我们只需要负责这一块别墅区就行了。”
“就这几栋？”阿成指着眼前三栋连在一起的三楼别墅问道。
“不是，那边还有，只不过这边是老板亲戚几家人住的，别的还没交付呢，暂时也没咱啥事，只需要偶尔过去瞄两眼就行了。”
“咱住哪呢？”阿成拎起手上的行李袋示意。
“哦，就在别墅区后面有个员工宿舍楼，一个房间住四个人，学校宿舍上下铺的那种啊。”富强边说边在前面带路往宿舍楼去。
“嗯。每天都要干些什么呢？”
“嗨，可简单了，就跟平时玩儿似的。”
“怎么说？”阿成兴趣十足地问道。
“我们只需要负责别墅区，工作量很小，还有六个人轮岗，每天基本上也没啥特别的事，主要是这车场岗需要盯着，万一有人开车进出我们要辨别是否业主的车，然后给予及时的放行就行了。里面住的太太们基本上不怎么出门，买菜这些事都是保姆干的，我们只需要记住那几个保姆的样子就行了。其他时候基本上都是厅里叹空调或者沿着园区到处溜达，没什么要紧事要做。”
“就这样？”
“白班就这样，晚上就更轻松了，基本上没有人进出，只需要原地待岗就行了，实在熬不住睡一会也是没关系的。”
“哈哈哈，这个我喜欢。”阿成知道保安工作不复杂，但没想到从堂弟嘴里介绍的实际事务竟然如此简单，感觉到不可思议，当然更多的应该是喜出望外。
刚开始几天有规章制度要学还需要学习简单的礼仪，忙起来的时候还算循规蹈矩，日子一久，跟同事几个玩熟络了，晚上下了班就开始约着出去宵夜或者蹦迪，简直滋润到忘记了家里还有个媳妇。
半个月过去了，到了一个月两天的休假时间，阿成才想起来要回去见媳妇，带上几百现金啥衣物也没装就坐车回去了。
“那边做得怎样？”丹问。
“还行啊，比以前在这里看店帮忙的时候还清闲，每天都在混日子一样，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阿成开玩笑说，其实混日子是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了。
“那附近有什么工厂吗？要不我去那边上班吧？”丹一个人在家里实在是受不了了。
“这我还真没留意诶，平时下了班都晚上了，也没去哪里逛，回头上夜班的时候我白天出去溜达溜达看看。”
几天后，阿成打电话给丹：“离我这三公里的地方有个大型电子厂在招人哦，你要过来吗？”
“行啊，什么时候面试？”
“只要工作日都行。”
“那我明天过去。”
“好，我这几天去旁边的城中村看看出租房。”
“面试通过了，体检也没问题，那边通知我下周一入职。”几天后丹来电话说。
“我上次去看的那房子不错，一房一厅一厨一卫，一个月三百的房租，不过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其他啥都没有。”
“能住人就行，我都没问题。”
“好，我这边带一张床被过去？”
“这边买吧，不然我们回去没地方睡了。”
“那行，等我过去买。”
“我明天去订房的时候顺便把床被买了吧，不然你过来没被子盖。”阿成这会倒是蛮贴心的。
等丹过来的时候阿成已经把床被都买好了，他们租的房子在三楼，推开一个铁门就是他们的客厅，孤零零地摆着一种小四方桌，连凳子都没有，客厅进去右手边是只能摆下一张两米宽的床大小的房间，房间隔壁是小小的封闭式阳台兼厨房，厨房旁边一个一平米宽的厕所兼淋浴间。
丹放下行李在屋子里兜了一圈便拉着阿成出了门。
“还要买些什么呢？”
“房间要打扫，得有扫把拖把；衣服要晾晒，要买衣架；洗澡要用水桶，脸盆；这里没有热水器，还得买热得快；咱们拖鞋也要重新买，厨具餐具就等我们领了工资再慢慢添置吧。”
“嗯，没事，住着住着就知道缺什么了，反正买东西都方便，随时想到都可以买。”
结果，两人在街上逛了两个多小时，花了一千多元买了一大堆东西，两个人花钱都大手大脚的，该买的不该买的都买回来了。
“今天上班感觉怎样？”丹下班回来的时候阿成还没到上班的时间。
“挺复杂的，电子设备我也不懂，今天一路跟着组长学东西。”
“坐着还是站着的啊。”
“有凳子的，可以坐着啊，就是流水线工作，明天给我安排岗位，说是每个流水作业都要轮一遍，以后需要轮岗值班的时候才能顶岗。”
“那么麻烦？要不你也来我们这上班好了？哈哈哈”阿成半开玩笑说道。
“哪里女保安的啊，我不想去。还是待在厂里吧，学点东西也好。”
“那能学到什么啊，出了这个厂就都用不上了。”
“反正不想去做保安，闲得发慌我还不如找点事干。”
“那你们一周休息几天？”
“每周休息一天，一天工作十个小时，有时订单多可以加班的话有两倍工资。”
“那上班时间比我们少了。”
“比你们忙啊。”
“保安也是很多事情做的好吗？只是我们这里交付区域太少，服务人群就那么几个，所以才那么闲的啊。”
“我之前也听说人家保安虽然工作比较简单，可也是一天忙到头才有得歇息的啊，看来你这工作算是捡到大便宜了。家里人常说的，懒人有懒福。哈哈哈”
“说谁懒了呢，我多勤快啊。”
都说小别胜新婚，两口子终于享受到自由的二人世界，倒是甜蜜地斗起嘴来了。
“我去上班咯，晚上你自己关好门睡觉啊。”晚班时间是八点开始的，阿成七点多起身在桌上拿了一包烟准备走。
“嗯。烟就不要带了吧。”
“不抽烟？那就去那里睡一整夜咯，我这工作还要不要了？”阿成笑着问媳妇，关上门就走了。
夫妻双职工的日子也算正式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