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浮浮沉沉,世事颠颠倒倒,一颗心硬硬冷冷,感动愈来愈少;繁华色彩光影,谁不为它迷倒,笑眼泪光看自己,感觉有些寂寥……”张学友一袭白衣,站在舞台的正中央,深情款款的歌声响彻全场。台下的观众都站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荧光棒在万人齐唱。距上次张学友来海城,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外面下着雨,还没到下班的时间,窗外已经一片漆黑了。在体育馆的监控室里,封小波仔细地盯着面前的六个监视屏,不时用鼠标切换着演唱会现场的画面。身后的大壮在大口地吃着汉堡,随着歌声哼唱着。他是派出所的协警,在封小波的抓捕小组里工作。
“哎……歌神也老喽,你瞧这瘦得。”大壮说。
“嘿嘿嘿,你干点儿正事儿行不行啊?吃吃吃,肥死你!”封小波没好气地说。
“哈,不是有你吗?海城十佳青年卫士,疯魔同志。”大壮笑着,又咬了一口汉堡,“你们这些九〇后啊,没情怀,想当年我带着你嫂子看他演唱会的时候,全场的人都打着了火机,那是相当壮观啊。”
封小波没搭理大壮,一边搜索着监控画面,一边拉过手边的笔记本。他打开一个视频软件,上面出现了多个画面,显示出场馆的几条通道。
“这些破设备!等我有一天成事儿了,肯定要装一个六十块屏幕的显示台。”封小波自言自语。
“你就吹吧,市局指挥中心才多少块屏幕啊。”大壮不屑。
“不信你看着。”封小波回嘴。突然,电脑软件里蹦出一组报警,封小波点开查看,是一连串的“疑似人脸识别”。他转手操作起监控室的屏幕,切换到最近一个探头,他把画面放大,一个背着书包、穿着帽衫的消瘦身材出现在画面里。封小波左右看着,那身形正与电脑软件里的嫌疑人照片相似。他点中了“人像识别”按键,系统相似度为67.5%。
他拿起电台:“耽美,耽美,我是疯魔,我是疯魔,你现在什么位置?”耽美也是协警,因为说话有些娘娘腔所以被封小波起了这个代号。
“耽美,耽美,干吗呢!”封小波急了。
“疯魔,我是耽美,我在H看台,什么情况?”耽美回话了。
“G看台出口,身高一米七五,穿帽衫,背书包,身材偏瘦,快去!”
“好好好,我马上到!哎,人太多了,挤不过去啊!”耽美说。
“哎!耽误事儿!”封小波拍响了桌子,“大壮,跟我走!”他抄起警棍,风风火火地蹿出监控室。
“张学友劲歌金曲一百首演唱会”在海城体育馆里开唱,能容纳三万名观众的现场座无虚席。体育馆分上下两层,每层四个出入口,一层是ABCD,二层是EFGH。封小波和大壮在拥挤的人潮中艰难前行,好不容易到了二层,却怎么也挤不过去了。眼看着G口就在前面,封小波拍了拍大壮,大壮果然没掉链子,他抬手将最后一块汉堡扔进嘴里,然后身体前倾,像辆坦克似的挤开人群,杀出一条道路。但两人到达G口的时候,那个“帽衫”却不见了。
“叫警力支持吧,人太多了,不好找啊。”大壮说。
“别废话,自己办。”封小波可不想让胜利果实旁落他人。他垫步拧腰,像个猴子似的蹿上大壮的后背,手搭凉棚在人海中搜索着,又拿起手机在微信中发出语音。
“裘安安,帮我看一下系统,还有报警的信息没有?”
没过几秒,微信就蹦出了语音。
“A台入口,三分钟前报警。”是一个利落的女声。
“请将报警信息拍给我。”封小波发出语音。
不一会儿,画面传来。封小波一看就笑了。
“大壮,别找那个‘帽衫’了,两条大鱼来了!”
“大鱼?”大壮一仰头,封小波差点儿掉下来。
体育馆的一层人少了许多。封小波、大壮和耽美在B口会合,简单交流又迅速分开,三人分头向A台进发。果不其然,那个“帽衫”就站在那里,身旁就是刚才微信中的“波司登羽绒服”,但另一个人却不见了。
“大壮,你负责那个‘波司登’,我和耽美办‘帽衫’。走着!”封小波没犹豫,率先跑了过去。三人配合默契,成合围之势,距离越近脚步就越轻,那样子和动物捕食的情景一模一样。
“哎,你东西掉了。”封小波轻轻拍了一下“帽衫”的肩膀。“帽衫”下意识地低头,封小波趁机扳过他的右臂。“帽衫”知道不好,刚想反抗,左臂又被耽美按住。两人一起发力,将他擒获。而一旁的大壮则更直接,一个“熊抱”就将“波司登”摔倒,然后又一个“坐地炮”将他制伏。抓捕过程行云流水、干净利落,符合疯魔团队的一贯作风。封小波给两人戴上“银镯子”,叮嘱大壮、耽美看好,自己则拿出手机放在耳畔,一边听语音一边往A口里面走去。
A口里有一个洗手间,封小波走过去的时候,一个衣着时尚的女孩正站在门前。她二十多岁的年纪,打扮得很时尚,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洒脱随意,嘴角微微翘着,高傲不羁。她没说话,冲封小波使了个眼色。封小波会意,径直走进洗手间。
里面只有一个人,他穿着一件“加拿大鹅”,正背对着封小波在小便池前方便。“加拿大鹅”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封小波佯装解着腰带,走到他身旁,面前的小便池漏了,下面放着一个接尿的铁桶。
封小波低头瞥了一下,不怀好意地冲“加拿大鹅”笑。
对方一脸横肉,被封小波看得挺不自在。
“看什么看?”他粗声大气地问。
“嘿嘿……”封小波坏笑。
“有病吧!”“加拿大鹅”赶忙系上裤子。
就在他低头之际,封小波动手了。他猛地揪住对方的袖口,往中间一拽,就限制住对方的双手。
“别动,警察!”封小波大喊。
“加拿大鹅”一愣,拼命地反抗,却无奈双手被缚用不上力。但他突然低头,猛地向封小波撞去。封小波猝不及防,一下被撞倒。
“加拿大鹅”挣脱束缚,向门外跑去,封小波紧追不舍,扑上去抓住他的衣服。“加拿大鹅”反手就是一拳,打得封小波一个趔趄,但封小波也不甘示弱,抬起一脚就将他绊倒。两人在洗手间里缠斗起来,洗手池、小便池、杂物间,到处都成了战场。两人都用着全力,一个在捕猎,一个在逃命,都无法轻易获胜。但“加拿大鹅”人高马大,封小波渐渐落于下风,被打得满脸瘀青,他冲门外大喊:“大壮,耽美,你们干吗呢!”却不料这时,“加拿大鹅”突然闪到封小波背后,猛地勒住了他的脖子。封小波顿时感到窒息,浑身的力量也被制住了。
“喀……喀……”他眼前发黑,呼吸困难。但对方毫不收力,似乎想要置他于死地。封小波感到自己的颈骨即将被折断,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好大喜功,如果能多叫点儿警力支援,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但他又不甘心将胜利的果实与他人分享,为了这场演唱会,他已经准备好几天了,不但求爷爷告奶奶似的得来“智慧人像系统”的支持,还复读机般地才说服了场馆协助布设,不但反复研究了行动方案,还厚着脸皮死磕市局法医才拿到DNA数据,现在就差最后一哆嗦了,绝对不能放弃。只要抓住眼前这个主犯,自己的侦查方法就能被印证,案件破了才有吹嘘的资本,更重要的是,自己以后再去市局就能趾高气扬了。那个戴墨镜的“瞎猫”不是说了吗?只要破了案,以后就是爷爷。行!封小波从小到大就是这个脾气,“不蒸馒头争口气”。
此时勒住他的人叫田超,五年中与同伙跨省流窜,犯下多宗盗窃案,数额高达几百万。作为“职业选手”,他们是不会放过海城演唱会这种天赐良机的。他们潜入海城,伺机作案,却不料被城中路派出所的“鹰眼”监控发现,但民警赶到现场的时候,他们已不见踪迹了。但封小波却没有放弃,他死咬线索,经过缜密侦查,终于在一个小旅馆里发现了田超等人留下的生活垃圾,并以此为检材,送到市局法医中心进行DNA鉴定,确认了他们的身份。又经过推测,在演唱会“架网”,守株待兔。果不其然,三条狡猾的“大鱼”都来了。但谁能料到此时此刻,自己却被田超反制,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封小波感觉意识渐渐模糊,喉咙里也涌出血腥味,但就在这时,耳畔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
“咚!”
封小波感到勒住他的手松了一些。
“咚!咚咚咚咚!”又接连几声。勒住封小波的手臂松开了,他也随之跌倒。
他艰难地爬了起来,发现田超已经躺在地上了。裘安安拿着一个大铁桶,气喘吁吁地站在面前。
“谢……谢了……”封小波大口喘着气,“什么……什么味儿啊?”他摸了摸自己被淋湿的头。
裘安安没说话,她一松手,把尿桶扔在了地上。
趁着演唱会还没结束,封小波带人把三名“网逃”押上了警车。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但他却是一脸阳光,他看着体育馆里涌出的人潮,趾高气扬地叉着腰。“行啊小子,又仨,这个月抓十二个了。”派出所所长胡铮拍着封小波的肩膀。
“不止,这不还有几天吗,我争取弄十五个。”封小波夸起了海口。
“得了吧你,还让不让人活了?”大壮在一旁发牢骚,“胡所,明天我可得倒休一天啊,好几天没见着媳妇孩子了。”
“瞧你那点儿出息,也就这样儿了。”封小波不屑。
“休,你们哥儿仨都休。活儿是干不完的,身体也要保重。”胡铮说。
“哼,他不用保重,已经很重了。”封小波撇嘴。他用双手把头发向后拢着,给自己弄了一个味道奇怪的背头造型。
“这次不错啊,传统侦查加高科技手段,出奇制胜。刚才我给警务保障处的老沈打电话了,感谢了他的支持。等你们倒休完了,咱们写个表扬信给人家送去。”胡铮挺高兴。
“哎,胡所,你们有个同学是市局刑侦的,姓黎?”封小波问。
“姓黎?你说的是黎勇吧?”胡铮问。
“对,戴个墨镜。”
“哦,他眼睛有伤,前段时间抓人弄的。”
“他……怎么样啊?”封小波皱眉。
“哪方面?”
“抓人。”
“我们这波的尖子,号称鹰眼神探,以前被评为‘四大名捕’之一。”胡铮笑。
“四大名捕?真的假的啊……”封小波质疑,“那和我这十佳青年卫士比,哪个厉害?”
“嘿……”胡铮又笑着拍了拍他,“兄弟,记住哥哥一句话,别拿人当人,别拿事当事。都是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