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梅亭设有宴客长亭回廊,沿路可赏梅赏雪,中央为一丈见方的亭台,前后各有一方空地,为今日宫中大驾,亭台上摆放所用一应物品皆是慎之又慎,众客一一落座静候皇上、皇后的大驾,皇子、公主的步辇紧随其后。
皇后元安茉一眼便看到了容氏,冲着她微微颔首,然后落了座,言宣烨右手边空了两个位子,也就意味着还有人没来,这个场面让言栖云觉得很熟悉,果然如她所料来的就是那两人。
众人伸长了脖子都想看看什么样的人物能让皇上、皇后候着,陈公公带着两人上亭台入座,言宣烨不由自主地更正襟危坐了些,陆谙雪和容氏相视一眼,然而心思各异,皇后对这二位早有耳闻,却不曾想是如此不染纤尘的一对兄妹。
宴会以赏梅,雪,品茶开始,自然要有助兴节目,只是没有请戏班子,舞姬,这般闲情雅致的景色皇上想要点不一样的花样,这就给了这些王公贵族极好的机会,能在这场宴会上出彩就有可能被皇上看中,那前途无可限量,而言宣烨也想看看这些后辈如何,他环顾四周落在易尚茗的身上,“听说你自幼便随父亲习武,如今达到什么程度了?”
“只是拿得出手罢了,还未精益。”
“今日你可武上几式,季彦(禁军统领)也在,可提点你几句。”
易尚茗起身先是行礼,接过禁军递过来的剑,然后立于亭台前的空地上,剑一出鞘就像是在他的手里已经磨合了多年的武器,炉火纯青,他练的是家传的剑法,每招每式都甚有章法,雪花在长剑四周纷飞,剑鸣声飒飒作响,陆谙雪立刻认出他就是那日救他们的人。那日风雪很大,今日看清他的面容,洒脱英气收敛于眉眼之间,面若冠玉,身姿颀长,加上舞剑的英姿,更添了几分好感。
一场舞毕在座皆是赞叹不已,言宣烨点点头,扭头问向木梓沐,“公子觉得如何?”
木梓沐一手托着腮,懒懒地说道,“还好吧,太古板,难成大器。”
如此不近人情,不留脸面的点评让众人噤声,易尚茗微微皱眉,连言宣烨都觉得有点尴尬,他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木梓沐早就料到他们的反应,不屑一顾,易尚茗这种养尊处优的孩子,都是在赞叹声里长大的,极少被这么说,果然,易尚茗心中不悦,甚至于已经写在脸上了,但出于礼貌还是行了一礼,才开口,“公子说我这招式太古板,那不知可否与公子切磋几下,以指点迷津?”
木梓沐冷笑,“年轻人,火气不要太盛,容易伤人伤己。”他起身虚影一晃,至于亭台前,屈指化风雪为剑,“来吧,我教教你。”
易尚茗脸色越发难看,道了一声“得罪了”便欺身上前,剑端以虚空借力看似攻其前身,实则虚晃一式反而绕后,木梓沐手挽长剑自身后与其剑相碰,叮当脆响之后他顺势向下压划易尚茗的剑,趁他后退之际剑端绕转他的剑身,单凭武力便生生震开那把长剑,架在他的颈旁。
易尚茗忍着痛紧握着剑柄,尽量不让自己输得太难看,虽然他已经输的一败涂地,从两剑相碰他就知道结局,木梓沐的剑极稳,即使他方才并没有舞出这一式他也能预测他的攻击方向和落点同时防守,他不敢说他的剑法够快,但至少京中排的上名号的无出其右,江湖上也是小有名声。
但是这一剑他输得心服口服,易尚茗谦卑有礼地拱手,“是我年轻气盛,有眼不识泰山了。”
木梓沐消去剑,点道,“其实你的剑够快,够狠,速度也配得上,但是你腕力却并没有达到剑式需要的程度,你父亲能声震四海恰恰是因为他的剑法很稳,这种稳包括了快准狠,无论从攻击还是防守甚至是反杀都能使他无往而不利,学习剑法不能只学皮毛,要懂精髓,这个得你自己悟,不要指望他能帮你融会贯通,悟性不够再怎么耳提面命都是无济于事。”
易尚茗听之入耳,入心,受益匪浅,“多谢公子指点。”
“既如此,你便要回去好好练习,你父亲虽不在京但还是可以写写信嘛,他那个人虽说严厉但面冷心热,你们父子还是要多交流交流。”言宣烨赶忙替这个话题收尾,今日是生日宴,如此下去怕是要成习武讨论会了。
待二人落座,元安茉微微一笑,“既然舞了剑,那不如一文一武,何大人的千金善琴,可否奏上一曲,为这红梅白雪添上一分意境?”
“那便献丑了。”
众人和着琴声喝茶吃点心,偶尔低声耳语,气氛甚是融洽,后面也有不少的男女献舞抚琴,吟诗作画,一展风采。
助兴过后,言宣烨便散了众人尽情赏梅,他也想借此机会和木梓沐交谈一番,然而木梓沐并无此意,言宣烨也很识趣,陪在一旁,只是介绍亭中景致,聊些风景天气什么的。
元安茉屏退宫女,独自一人找到容氏,陆谙雪福身告退,她知道皇后要请她们就是为了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见奶奶,那自然不是什么小事,不该她知道。
阅梅亭景致怡然,整个占地面积很大,一个人逛很容易就会流连忘返,迷失方向,尤其是今日清场,陆谙雪茫然四顾,一个人都没有,她加快脚步,转角遇上了易尚茗,还好及时停住,差点撞到一起,见到他她一时呆住了,易尚茗似是没有认出她,陆谙雪退后一步,福身道,“前几日进京还要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易尚茗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原来那日是你啊,你是陆府的?那陆大人是……”
“家父。”
“陆大人公正严明,久有耳闻,姑娘倾国倾城,想来也是冰雪聪明,蕙质兰心。”
陆谙雪被他一夸不由得害羞垂眸,“公子谬赞了。”
易尚茗轻笑,明眸皓齿,温文尔雅。
天略显黯淡,雪下的大了起来,也更冷了,陆谙雪在外面待的久了,尽管披着厚厚的裘衣还是忍不住掩口轻咳,易尚茗看她脸色不太好,看了看天,道,“看这样子要起风了,这宴席大概不会持续多久,姑娘还是到长亭避避雪,禀明娘娘,早些回府的好,娘娘母仪天下,不会怪罪姑娘的。”
“也好。”陆谙雪又咳了几声,今日早上起来本来精神状态很好,以为能撑住也不想忤逆懿旨,便没有上禀,谁知道这会又不舒服了。
言宣烨的目光时不时地停留在木梓湮的身上,“木姑娘这次来京城会待多久啊?”
木梓沐扭头目光深邃的看了他一眼,“他是我妹妹你知道吧?”
“啊……啊,知道,知道。”言宣烨尴尬地笑笑,“随便聊聊。”
木梓湮走的好好的,忽然后撤了一步,木梓沐把一往直前的言宣烨一把拽了回来,黑黝黝的箭擦破了言宣烨的衣袖,他脸色立刻沉了下去,而此时禁军还没有意识到皇上遇刺的事情。他正欲发作,木梓沐暗示他不要出声,刺客躲在暗处,一箭没有射中瞄准了又射一箭,木梓沐把言宣烨推开,箭从他们中间嗖地飞了过去,这回有守卫发现了,大喊一声“有刺客!救驾!”
木梓沐翻了个白眼,“真是废物。”
言宣烨小心翼翼地到处看,“还有箭吗?”
“都被你的禁军吓跑了,这会大概出了阅梅亭的范围了。”
季彦一身戎装地跑过来,“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言宣烨在木梓沐面前丢了脸一脸生无可恋地摆了摆手,“赶紧封锁京城,给我把刺客翻出来,今晚天黑之前找不到,你就等着辞官回乡吧。”
“哎?陛下……陛下!”季彦一路小跑去追言宣烨。
木梓湮纤指拨弄轻风,风丝幻化为鸟飞走了。
木梓沐看到暗沉下来的天空,道,“走吧,今天这皇宫可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长亭处众人都聚在一处,听到有刺客,禁军连阅梅亭也封锁了,唯恐误放了众客中那刺客的同党,风起后下起了鹅毛大雪,木梓沐回来后,这长亭里便再没有吹进来一片雪,连风吹过来都绕了弯,众人惊奇不已,然而言宣烨无暇顾及这些,他余光瞥向木梓沐,见他只顾欣赏梅花,心情愈发不好,季彦盘点人数,发现易尚茗和陆谙雪还没回来。皇后立刻让他去找。
季彦犹豫了一下,还是据实禀告,“陛下,木姑娘也没回来。”
木梓沐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言宣烨立刻接过话来,“无妨,她许是看到哪处景致特别,多待了一会。”
季彦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立在一旁。
陆谙雪和易尚茗回去的路上也遇上了刺客,易尚茗把她好好的护着,生怕她被伤了分毫,可是刺客却越来越多,明显是冲着陆谙雪来的,费尽心机把她逼到一旁,而且看他们的架势是要捉活的,易尚茗为救她一时不察被剑刺伤,陆谙雪慢慢把手背在身后,还没有什么动作,她身前的刺客就被打飞,紧接着还没看清谁帮她就看到好几个黑衣人被拍落在地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