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微手中“小松”剑如穿堂风递向木蛟胸膛,木蛟微微皱起眉头,此刻他只要左踏一步,半侧身形使一招“幼鲸戏水”,便可轻易避过敌人攻势。
但大庭广众之下自己有言在先,要先让这小子三招,实在不好食言,只得脚下猛一发力,身形疾退而回,宋知微一击退敌也不得寸进尺,“小松”剑迅疾收回,挽起一道剑花向木鲛中腹攻去。
木蛟此刻正背靠茶桌,瞪目看去,那小子的第二剑来势竟比第一剑还要快上一分,不由心生战意,内心深处反生出一丝喜悦之情。
“小松”剑去势如虹,木蛟背后便是墙角,避无可避,真武齐云两派道众却均是面色平静,瀚海四蛟中余下旁观三人也是安然坐定,仿佛并不担心这一剑得手,果见千钧一发之际,木蛟施展轻功犹如灵蛇般横空掠去。
宋知微第二剑刺空,忍不住赞道:“木鲛前辈好身法!”
木鲛立身已在两丈外,微笑着说道:“臭小子,出剑不慢……还有一招尽管使出来,老子可就要出手了!”
茶楼里武林各派皆有,看热闹不嫌事大,有胆小的早已退到一旁默默观战,艺高人胆大的这时便提着嗓门喊道:“说什么废话?有那闲聊的功夫不如咱们真刀真枪的干一架……手底下见分晓,打什么嘴炮?”
说话这人是青海派五长老吴长庚,青海派在岭西,澜沧派在云南,本来八竿子也打不着,向来无仇无怨,但近些年来澜沧派开始做起运沙贩沙的生意,抢了不少青海派的买卖。
木蛟目光向吴长庚看去,冷笑一声道:“吴老儿叫唤什么?待老子收拾完这小子,咱俩切磋切磋!”
吴长庚坐在茶凳上闻言发出一声冷哼,银牙一咬,重重一掌拍在了茶桌上,木桌应声而裂,顿时茶水杯瓷睡了满地,方才大笑道:“要打架吴某人随时奉陪,不过你这条澜沧派的臭蛇,当真二十五招内能赢下真武观的高徒,我看也未必!”
说完,青海派一众全都发出一阵轰笑声,澜沧派门下弟子脸色铁青,个个眼神阴鸷的盯着青海派,正在剑拔弩张之时,一声饱含愤怒的大喝打破了气氛。
怒喝之人令人出乎意料,竟是茶楼里十五岁的跑堂小二程七。
话说程七正在柜台后研究着掌柜的铜算盘,猛听“轰”的一声巨响,抬眼一瞧竟是客人将木桌打碎,瓷杯碎了满地,又见堂下两拨人似乎还要打群架,这才跳出来怒喝一声。
程七圆瞪着铜眼盯着吵闹的众人,原想将他们喝住,然而投来的一双双眼里哪个不比他这个初生牛犊凶狠万分,程七突然怯了,心想:“乖乖……明明是这些人做错了事,怎么反而瞪起我来了?”
说道:“你……你们不能毁坏桌椅茶具,要……要赔的!!”
不料此言引起一阵轰笑,有人道:“赔?赔多少?”
程七扳着手指头假装盘算了一番,心想这些人似乎也不算不讲理,不讹一番实在对不起天地良心,说道:“你们是咱们茶楼的客人,桌子加茶具就按成本价算吧,这桌子是黑沉木,订来的时候可花了十两银子,这茶具是制瓷大师吴然冶的亲传六弟子早年所作的,就算八两好啦,加起来一共十八两纹银。”
澜沧派先是被道家两派言语挤兑,又被青海派吴长庚挑衅,正是一肚子火没处撒,瀚海四蛟中的老二火蛟怪笑一声,一对圆眼环视众人一圈后道:“瞧瞧!瞧瞧!现在真是什么乌龟王八都敢来欺负咱们,吴兄不过失手拍碎一张破木桌和一套劣质的瓷杯,这小恶贼竟然张口就要十八两白银,今日好在是咱们武林正道在此,若是普通百姓,哑巴吃黄连,上哪里说理去!”
火蛟说着怒哼一声,心道:“小恶贼,怪你运气不好撞在爷爷气头上,到了阎王爷那里可别怪爷爷的不是。”
青海派这时已全将仇恨的对象变为了跑堂小二程七,五长老吴长庚涨红着脸怒道:“什么失手?老子就是故意的!小恶贼,老子不过用了五分力,你说这是黑沉木,有这么脆的黑沉木么?”
程七心中虽然忐忑,但深知敌越强己当越强的道理,咬牙发狠道:“不错!反正碎了就是碎了,天王老子来了它也是碎了,它也得赔!”
火蛟瞧见吴长庚已然从凳上站起,于是自己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却听到大师兄木蛟带着戏谑的嗓音道:“老二啊!吴老儿说的对,真刀真枪的咱们手底下见真章,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火蛟应声道:“大师兄教训的是,师弟这就替天行道。”
吴长庚冷哼一声,一步步向程七走去,沉声喝道:“不用!此事因吴某人而起,自然得由我亲自解决。”
程七眼见吴长庚一步步向自己逼近,惊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吴长庚桀桀怪笑,猛然跨步上前单掌擎住跑堂小二脖颈,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小兄弟不好意思,我的脾气不太好,受不得人欺负!”
程七被凌空提起,面色逐渐变得潮红,已是呼气多进气少,眼见便要亡命,猛听得一声佛号声响起。
“阿弥陀佛,昔日恶弥陀也为善弥陀,罚恶过了头自身便成恶,以恶惩恶虽可,但那是能守佛心的无善恶境界,是为怒金刚。”
话声甫落,吴长庚才惊觉身前不知何时突然站了一个僧人,那僧人容颜苍老,形同枯朽,正是本应与剑仙李景同桌饮茶的行僧叶摩腾。
行僧面恶而笑,说道:“放下罢!”
吴长庚脸色大变,心中翻涌不定,立时收手,向僧人恭敬道:“多谢大师及时点醒,不然在下恐犯下大错!”
叶摩腾脸上露出微笑,道:“善哉!”
便不再言语,转身向来时的茶桌走去。
火蛟见吴长庚罢手,忍不住大笑三声,出言讥讽道:“原以为青海派吴长庚是个敢作敢为的英雄,却原来是个没种的狗熊,老和尚三言两语就把你吓住啦!”
火蛟此言一出,群雄面色全都一变,心道:“澜沧派不把真武观三代弟子放在眼里倒也罢了,怎地连行僧叶摩腾也不放在眼里……”
吴长庚闻言大怒,说道:“澜沧派的老小子!你说吴某人可以,怎敢对行僧大师如此不敬?”
火蛟笑道:“我们澜沧派久居云南,只晓得道山莲山出大人物,可不知甚么行僧行不僧的,你怕老和尚,老子可不怕!”
火蛟嗓音洪亮至极,这几句话说出来极有气势,续道:“老和尚!你吓得住青海派的龟孙,澜沧派可不怕你,敢不敢接我一掌?”
行僧叶摩腾止步回望气势非凡的火蛟,似笑非笑,半晌后终于幽幽叹了口气,道:“好罢!那么还望施主手下留情,贫僧对于武学不甚研究。”
陡然间风雷火动,伴随着一声狂笑,身形壮硕的火蛟已如狂龙般冲向老僧,蕴含八成功力的一掌劈山赶海般向着行僧击去。
火蛟已经打定主意,这一掌不能把老秃驴打死了,却要让青海派和吴长庚本人大大的折面子。
叶摩腾自袖中缓缓伸出右掌,还似隐有一阵檀香气味,本是念佛串珠的手掌就这样与火蛟对在了一起,刹那间一声闷哼响起,火蛟倒飞出去,老僧纹丝未动,手掌仍停留在半空中,仿佛适才并未与人对掌,而是在平静的抚摸空气。
然而除却澜沧派外,余人神色间却显得并不惊讶,只是看向行僧叶摩腾的眼神越发恭谨,此刻仿佛人人都成了佛前灯下的沙弥。
倒飞坠地的火蛟吐出一口腥血,眼底深处始才多出一丝惊惧之色,然后听到叶摩腾语气平淡道:“饶人何尝不是饶己,火蛟施主不想杀贫僧,贫僧便也不杀火蛟。”
澜沧派诸人此刻望向叶摩腾的眼神尽皆是既恨且惧,火蛟颓然倒地,竟是再也不敢言语,叶摩腾向澜沧派众人望了一眼,然后向木蛟和宋知微望了一眼,最后向静坐在角落里的剑仙李景望了一眼,施施然长舒了口气,便向茶楼外缓缓走去。
叶摩腾走出茶楼,眼前是一条脏脏的砖块大道,远处则是一片耀目的雪光,突然自言自语道:“此间无聊的很,就不去五王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