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
次日清晨,山谷中传出一声长啸,声震山野,惊得百兽匍匐在地,鸟雀振翅离树,随之有一声声婴儿啼哭幽幽传出。
山谷内一片狼藉,南宫云逸怀中抱着婴儿跪倒女子身前,撕心裂肺。
昨夜南宫云逸受伤不轻,如今嘴角还挂有血丝,早晨听得婴儿啼哭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岂料醒来便见到如此光景,竹屋已成一片废墟,女子背部似焦炭一般躺在了废墟之中,其身下紧紧护着刚出生的幼儿。
阴阳两隔,悲痛亦不能挽回,南宫云逸长跪于女子身前整整一天,怀中幼儿啼哭不止,南宫云逸摘下身上已有些破烂的长袍覆盖于女子身上,随之抱着婴儿拔地而起,向着东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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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星城因坠星湖而得名,古有传言,曾有蓝星坠野,引天火焚原数年不熄,方圆百里尽为赤地,后有剑仙飞临,一剑入东海,引海水倒灌才得以浇灭天火。坠星城往东海一带皆为平原,当年天降蓝星,坠星城下陷成盆地,星坑被海水浇灌形成湖泊,后人称其为坠星湖,坠星湖因是海水浇灌,其中有蓝星沉低,湖水为碧蓝之色,所以也称其为坠星海。
坠星湖往东海还有一条长河,宽数十丈,深不见底,一路笔直而下约三百余里,两岸皆绝壁,传言为一剑所致,所以被称作剑气河。
坠星湖就是一潭死水,剑气河也仅在雨多时节才往东流,若逢干旱时节甚至会倒流向西,因水流平稳,剑气河成了武阳国有名的运河,后人便在此建立的坠星城。
坠星城地处武阳国最北方,柱国将军府便建在坠星湖畔,燕奎居此统辖数十万边军及北方三州驻军镇守北方。
夕阳西下,余晖映照于碧蓝的坠星湖中,春风微拂,湖畔杨柳依依。
南宫云逸怀抱幼儿于柱国将军府门前长跪不起,不论门口守卫询问或是驱赶皆置之不理。
燕府规格本是安照王府所建,门庭极大,拾七阶而上,前夕护有石栏,门三道,门前有白玉石狮一对,门前廊柱有当今圣上亲题楹联,「功载千秋,以一身济众生于长安;威震八方,率孤军慑万军而胆寒」
南宫云逸跪在府门正中如一块千斤巨石,两三个护卫都将其拉不开,见其怀抱幼儿又不好用强,无奈之下护卫只能上报。
不多时金虎便闻言赶了过来,看怀抱婴儿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南宫云逸,金虎走至其身前问道:“跪于府前所求何事?”
南宫云逸却不答话,沉默不语跪于原地,对于金虎之言置若未闻。
金虎静等良久,见其久不答话,方上前一把撩起南宫云逸遮面的凌乱头发,南宫云逸嘴角仍旧挂有血迹,满面污垢,金虎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其真容也没能认出,只得又问道:“你是何人?所为何事?”
南宫云逸依旧文丝不动,沉默不语。
金虎见男子仍不作答,便看了看男子手中熟睡的婴儿,又看了看男子一身破烂的衣衫。金虎自袖中掏出几粒散碎银子弯腰轻轻搁在了男子身前,摇了摇头道:“既然无事便趁早离去吧”
南宫云逸置若未闻,对于金虎放于地上的银钱更是不曾低头看过一眼,依旧文丝不动,似一块石头一般。
金虎说完见男子仍无半点反应,有些生气挥袖子准备就此离去。
而就在此时南宫云逸终于说话了,声音略显虚弱还有一丝沙哑:“劳烦通告燕将军,南宫云逸求见”
正准备转身回府的金虎闻言一愣,转身又打量男子一眼,似恍然大悟,金虎没有回答南宫云逸,而是快步往府内跑去。
南宫云逸金虎自然是认识的,当年与大小姐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将军差点没宰了此人,虽知南宫云逸其人但却不敢擅自做主将其领进府门,所以急匆匆跑去禀报将军。
并未曾多等燕奎便龙行虎步走了出来,金虎紧随其后,燕奎脸色不太好看,出门后仅仅打量了一眼其怀中的孩子,而后顺着道路一眼望去也没瞧着想见之人的身影,这才转头没好气地对南宫云逸说道:“跪在这干嘛?有屁快放,老子没时间陪你”
南宫云逸看清来人没有着急接话,而是缓缓将坏中的婴儿递出“烟儿所出,以后让他姓燕吧”
南宫云逸手中的孩子先前金虎已向其说过,虽不能确定是燕烟与南宫云逸的孩子,但心中也早有猜测,本以为南宫云逸长跪门前是有事相求,不曾想竟是托子而来,燕奎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干什么?带着孩子行走江湖不便还想老子替你们养娃不成?”
岂料南宫云逸对于他之骂声竟置若未闻,也不等燕奎接手孩子,直接将孩子放在了地上,而后对着燕奎磕了三个响头就欲起身离去。
“老子还没死呢,磕什么头?”
燕奎怒吼一声,他不曾想南宫云逸居然给他玩这套,简直岂有此理,未等南宫云逸站起身来,燕奎已一脚踹在了南宫云逸胸前,南宫云逸未有防备加之身上有伤,被燕奎一脚给踹倒在了地上。
金虎见将军发火,不敢多劝,却悄悄绕过燕奎将孩子抱了起来,看燕奎对南宫云逸大打出手,恐波及孩子。
南宫云逸踉跄起身,凌乱的头发散落开来,此时燕奎才看清南宫云逸脸色苍白,嘴角还挂有干枯的血丝,一丝不好的预感涌出,急切问道“烟儿呢?”
燕奎死死地盯着南宫云逸,燕奎身材矮小,比起南宫云逸足足矮了半个脑袋,但其气势却格外强盛,一身杀伐之气甚是凌人。
南宫云逸并未作答,起身后没有再着急离去,看孩子已被金虎抱去,心中略微安心,但燕烟身死之事他却不知也有些不敢与燕奎说明。
燕奎见南宫云逸久不答话,态度又格外反常,燕奎愈发着急,几乎是怒吼着再次问道:“老子问你烟儿呢?”
将军府门前的侍卫被这一声吼吓得缩了缩脖子,金虎怀中本已熟睡的婴儿也被其所吓醒啼哭不止,只是如今却没人顾得上他,大家都看向了发火的将军。
燕奎一步走至南宫云逸身前,一把抓住了比之燕奎更要高出不少的南宫云逸,双眼几乎快冒出火光来,再此怒吼道:“老子问你烟儿呢,烟儿呢?”
南宫云逸越不说话,燕奎便愈发急切,心中越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抓着南宫云逸的衣襟满身杀气说道:“老子告诉你,烟儿若是有个好歹,老子今日非宰了你不可”
“将军”
金虎在其身后喊了一声,作为护卫他对杀气极为敏感,此时燕奎已然杀气腾腾,他不得不叫住燕奎让其清醒,南宫云逸毕竟也是燕家姑爷,被一气之下给宰了怕是大小姐和将军的关系会愈发疏远。
燕奎出身贫寒,如今虽已身居高位却仍旧带着一身匪气,此时看南宫云逸的反应已然料定女儿定是出事了,对于南宫云逸确确实实是动了杀心。
“她死了”
南宫云逸云逸被其拎着衣襟,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来,话毕已是泪流满面,对于燕奎的一身杀意却是浑然不觉。
燕奎闻言似没听清楚,一身杀意更浓,紧紧地拽着南宫云逸的领口吼道:“你再说一遍”
“死了,她死了,真的死了”
南宫云逸双目紧闭,一连说了三次,说完好似浑身再没有一丝力气,任凭燕奎将其拎着,身体却开始软了下去。
燕奎如遭雷击,一身浓重的杀意瞬间退却,不觉间已经将南宫云逸给松开了来,任由南宫云逸跌倒在地上,燕奎本就不高的身形转眼似又佝偻了几分,转身踉跄着往回走去,口中不停念叨着“烟儿死了,烟儿死了……”
金虎忙腾出一只手来扶着步伐踉跄摇摇欲坠的燕奎,却被燕奎挥手挡开,眼见燕奎似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身影一步步走回府内。
“我燕家女儿岂能葬身江湖,你得将她带回来”
燕奎没有回头,有气无力地说完这句话便消失在了大门后面。
南宫云逸望着那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背影有些愧疚,坐在地上思绪良久才爬起来,再次看了眼燕奎消失的方向便转身离去。
金虎更随燕奎征战半生岂能看不出其满脸死志,作为管家金虎向来恪守本分,但还是忍不住冲南宫云逸的背影再次提醒道:“姑爷,将军让你将大小姐带回来”
南宫云逸闻言仅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作答,继而默然转身离去。
府内,燕奎独自坐在院子里,身旁无人,此时才有两行老泪落下。
此时燕奎茫然不知一老者已悄然出现,静立于其身后,戒备森严的燕府竟无人发现半点异样。
“将军”
突然一声呼喊自身后传来,燕奎闻言一惊,听声音不似燕府中人,燕奎征战一生,惯见生死,倒也没有着急呼救,略作思量方徐徐转过头去。
来人面容枯槁,一身灰旧衣衫,须发皆白。
面对燕奎老者再次抚须笑道:“将军,还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