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自古以来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吧。这在一个锅里搅饭吃,难免会有锅碰着勺,勺磕着锅的时候。这到底是锅不小心,还是勺太匆忙,谁又能说得清呢。我看着眼前尚有些泪眼婆娑的小姑娘,不禁有些头疼。
“你说说,这男人结婚前还信誓旦旦的,怎么一结婚就不一样了呢?你不知道,当时我妈妈就竭力反对我们在一起的。我妈妈说的话我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的,她说:孩子啊,你找个家不在上海的,以后麻烦事多着呢。你们要是有个什么事,他们家那估计就指望不上了。还有那逢年过节的,你不还得跟着他来回奔波吗?我是怕你受苦啊。我当时硬是听不进去。就觉得他对我那么好,我说什么也不能辜负了他啊。呵呵,这才结婚多久啊,他就不跟我一条心了。什么都是他妈怎么样、怎么样的?他把我放哪儿啊?”小姑娘说着说着,眼见的眼泪就又要下来了。
我忙递了一张纸巾过去,又忙劝道:“说好的不哭了,可不带这样的啊?”我这容易吗?还带哄人的。
“人家这不是忍不住嘛。”小姑娘娇嗔着。
哎呦喟,我的小姑奶奶,我可不是你娘嗳,你对着我这样撒娇可是找错人了呢。
小姑娘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对老公和婆婆的不满。总之小姑娘就是觉得自己受欺负了。原本吧,小两口在一起还相亲相爱的。可自打怀孕生了孩子,这情形就不一样了。老公和婆婆变成了一家人,自己却成了孤家寡人。婆婆自然是维护自己儿子、孙子的;而儿子呢,也不是个聪明的,这个时候本是少不得两边儿都做些功课,尽量保持家庭和睦的。却一股脑的倒到了自家妈妈那一边,这不是火上浇油吗?这怨气一天天的积累着,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面前这个你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小姑娘呢。突然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我心里顿时一轻:丁香终于回来了。
果然,丁香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小姑娘,笑着问道:“哟,怎么今天有空过来我们这边儿串门啊?我刚刚经过隔壁的时候好象听到宝宝哭了呢,是不是该喂奶了呢?”
一听到这个,那小姑娘立马就坐不住了,马上站起身来,就告辞回去了。
我不由得在小姑娘关上门的那一刻,冲着丁香竖起一个大姆指。
“还是你有办法。”我故意压低了声音对丁香说道。我可不想被小姑娘听了去,好象我有多么嫌弃人家似的。小姑娘其实也挺不容易的。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也总不能伤了人家的心吧。
“嗐,这种事,我们那地方比这严重的多着呢。这小姑娘,不过是顺风顺水惯了,没经过什么事罢了。”丁香一边把外套脱下来挂到衣架上,一边回答着我的问题。
“呃?还是你经验丰富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姑娘了。你是不知道,刚刚哭得一把鼻涕一边眼泪的,可伤心啦。”我如实汇报了我的困惑。
“不过也是,这种事啊,搁谁身上都不好过。这女人哪,还真她妈的不容易!”丁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爆了粗口。不过这个样子的丁香我更喜欢,真实、可爱!有烟火气儿。
“唉,你是不知道啊,在我们那里。这女人啊,一旦嫁了人吧,娘家人呢,就当你是别人家的了。三十、初一,那是不能呆在自己娘家的。也是老辈儿留下来的规矩,说是什么如果三十、初一嫁出去的女儿住到自个儿娘家,那可是要吃穷了娘家的。其实,后来我也是从跟别人的交流中才逐渐咂摸出了这其中的原由。应该是那时候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这好不容易大过年的才能吃上一、两顿好的。这嫁出去的女儿如果拖儿带女的回来了,那哥哥嫂子可是要嫌弃的。毕竟啊,自古以来,都是做儿子的给父母养老送终呢。在我们那里,人死了,如果没有孝子贤孙,那在人前可是抬不起头的。”丁香顺势坐到了沙发上,给自己先倒了一杯水,然后美美的灌了几口。
“要不怎么说这封建传统害死人呢。可是,这都什么年头了,怎么还有人死抱着这个不放呢。”我趁机插嘴。
“嗨,哪那么容易的呢。老祖宗千百年来留下来的呢。哪里是说改就改了的呢。”我知道丁香说的是实话,不过依然不开心。不由的想到了安妮的遭遇。
“我们那里为这吵架都是小事,打架、闹离婚,上法院的,都不在少数呢。她这个,算不得什么。”丁香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走去。
我也不好意思坐等,便跟着一起往厨房里去了。
“得咧!我看你这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全交给我好了,你不用管了。我可不喜欢我做饭,有人在旁边盯着。”丁香下了逐客令。
“那啥?帮忙在其次,我主要是想听你讲讲你们那里的事。我听着挺有趣的,我也长个见识呗。”她有她的独木桥,我有我的过云梯。
“哈哈,这样啊。那行吧,那咱们就边做饭边聊天吧。”丁香倒不固执。
“跟你说个真事吧。是我们单位的一个同事,就是我原来在县城时银行的一个同事。嗯,小姑娘名字叫什么来着?哎呦,你瞧我这记性,这才几天哪,就不记得人家的名字了。噢,对了,那姑娘姓张,家应该是县城,不,严格来说,我们那算是个地级市。她家呢,是底下一个县里的。好象是农村的吧,小姑娘大学毕业之后就到了我们单位。应该是家里多少也有些关系吧,不然,估计也进不了我们银行。嗯,言归正传。那姑娘呢,相貌平平吧,不过落了个好单位。所以呢,也不愁嫁。这姑娘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家也是农村的,但不是他们一个县的。据说是我们那个地比较穷的一个县吧。听说是每年都需要国家扶贫拨款的那种地方。男孩子呢,倒是一表人材,长得精精神神的。女孩子第一次见面就相中了。喜欢得不得了。那个男孩子呢,其实对于女孩子,并不是十分的满意。因为女孩子又黑又有些偏胖。不过,那男孩子又有些舍不得女孩子的好工作。毕竟,在我们县城里,银行可是公认的收入好的工作呢。斟酌再三,男孩子终于答应和女孩子交往了。其实,最主要中意女孩子的,是男孩子的家人。男孩子家可谓是一穷二白,家里的婆婆,噢,就是你们说的男孩子的奶奶,常年卧病在床,那地儿本来就没什么出产。一年到头,一家子人也挣不了几个钱。为着老人的病,整个村子,和能数得着的亲戚朋友都借了个遍。男孩子大学毕业前,老人家终于咽了气。一家子人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可这欠下的债,却是不少。家里只有两个孩子,男孩子的上边是个姐姐。那些年,为着奶奶看病,早早的便让女儿缀了学,寻了一家财礼给的多的,把女儿嫁了过去。听说那男人大这女孩子好几岁。不过好象人还不赖。后来,夫妻两人一起去了南方打工。居说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可能就在那边定居了吧。男孩子靠着助学贷款和勤工俭学完成了学业。可这人生大事哪,还真是没能力办。再说呢,男孩子也还想着借着女孩子家的关系能换一个好一点的工作,尽快还清家里的欠款呢。”丁香一口气说了许多。
“呃,这也太过分了吧?人家女孩子不过是喜欢这个男孩子,这又不是什么过错。凭什么替他家承担这么多呢。”我忿忿不平。
“你这么想很正常。可男孩子以及他的家人那么想要说过分吧,也应该算不上。毕竟,贫穷不是过错。况且又不是自己好吃懒做造成的人为的贫穷。实在是因为你生于斯,长于斯,先天你的底子就比别人薄。能那么多年为着家里老人求医问药的,我相信应该不是什么坏的人家。”丁香的话让我惭愧。
“只不过,家庭的悲剧就在于,大家都把这一切视做了理所当然。”丁香叹了口气。
“虽然女孩子的家人百般阻挠,可是你千万别小看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女人的决心。而且天底下的事情,往往就是你越阻拦它,她反倒会越发的奋不顾身。”丁香也忍不住的感慨着。
“那女孩子最后不顾家人断绝关系的威胁,以飞蛾扑火般的精神什么仪式都没有举行,就与这个男孩子领了证,住到了一起。当然,两人也没有能力买房子。那房子还是女孩子租住的。悲剧其实往往开始于这种自以为高尚的牺牲。”丁香突然说了一句让我回味许久,并且在之后的岁月里也会常常想起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