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进门来，蹑手蹑脚朝房间的里侧走去，挪到了那片灯光下。
他凑到那堆玩牌的骑士身边，用满面的微笑冲他们打招呼道：“你们好！”
坐着的人没有一个抬头的，都在聚精会神盯着自己的牌。
有两个站着的骑士扭头朝他瞟了一眼，但也没有搭理他，回头继续看牌。
龙骨又用热情洋溢的语气问道：“有谁知道部长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都把他当空气一样，看牌的看牌，打瞌睡的打瞌睡，擦鞋的擦鞋。
看到没人理他，龙骨便不再自讨没趣，收起了自己的问题。他想，反正没人赶他走，不如就在这里边看边等。于是他看向牌桌，兴致勃勃地参与其中。
看到一会，有个圆脸盘的年轻骑士将要打出一对K，龙骨像牙疼般嗞了一声，引得众人齐齐将目光聚向他。龙骨怂了怂肩膀，眉毛抬得老高，摆出一副“这可不高明”的神色。
众人没有理他，又将眼神移回牌桌。那圆脸盘骑士终于打出了那对K，龙骨立马用带着叹息的调子咕哝道：“你该先出一对A的。”
众人纷纷摆出一副苦板脸，对龙骨投来怨恨的目光。他身旁站着的中年骑士把头扭向他，斥责道：“观棋不语，你不知道吗？”
“抱歉。”龙骨很不以为然地向他们致了个手势。
这一周里，这个地方有不少见习骑士晃来晃去，这些老鸟们可没耐心回答这群新手一个又一个愚蠢的问题。他们对眼前这个小子同样没有什么好感——自己是哪个队的都弄不清，不是蠢蛋是什么，连报个到都能碰壁，还要像个孩子找妈似地到处问东问西，那出起任务来岂不是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但愿这倒霉蛋不是塞到我们这里的，他们这样想。
“我记得部长说过，我们这还有个新家伙要来，是吗？”坐在圆脸盘对面的络腮胡骑士说道，他嘴里叼着根烟，手上不停地调整着他的扑克。
“是啊，说是有一个。”络腮胡右手边的骑士回答道。那是一个高个长脸的中年骑士，他一边出牌，一边向龙骨抬了一眼，问道：“是你吗？”
龙骨很庆幸他们终于关注到自己了，兴冲冲回答起来：“呃，我不确定，我还没见过部长……”
“好像是叫，叫什么——”长脸骑士打断了他的话，他一边用手在牌堆里扒来扒去，一边在脑海里回忆着部长给他讲过的那个名字，“野斑鸠？还是黑麻雀？”
“山麻雀！”龙骨提示道，他脸上泛起一丝喜悦，“山麻雀龙骨，是这个吗？”
“对，山麻雀龙骨，就是这个。”长脸骑士拖声拖气地说。
众人又齐齐将脸望向龙骨。
龙骨向他们一一回敬起亲人般的笑容。
长脸骑士用一种母亲生下怪胎想扔掉的表情嘀咕道：“对，看来就是这个冒失蛋。”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一步快过一步的脚步声。
房门被大大推开，一个人影闯了进来。
那人打开门边的电灯开关，把整个屋子都照得通亮，嘴里嚷嚷：“该死，你们就不会开个灯吗？”
那是一个年纪比其他人稍大一些的骑士，看起来有四五十来岁，一副长官模样。他一边朝里面走，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张图纸：“还好我赶得快，你们都还没走。”
龙骨好奇地看着那个人，心里盘算他是不是就是这里的长官。络腮胡骑士懒声懒气的嘟哝声确认了龙骨的猜想：“看，你嚷了半天要找的人来了。”
那个人正是护卫部的韦部长，他身形微福，谈不上胖，但也不够苗条。他打开图纸走到他们的桌前，说道：“收起你们的扑克牌，我们有任务了。”
那些骑士们不紧不慢地给韦部长挪出一块地方，好让他作出指示。
韦部长看了一眼身旁那个陌生的年轻人，问道：“你是谁？”
龙骨正要回答，那个络腮胡骑士抢先向韦部长说道：“这是你给我们配的新宝宝。”
韦部长豁然般轻昂了一下下巴，然后用比平常快三倍的语速冲龙骨问道：“山麻雀龙骨？”
“是的，长官。”龙骨也用短而有力的语调回答他。
“到团长那报到了吗？”
“报了！”
“入职手续办了吗？”
“办了！”
“好的，那就该到我这来了，你比其他人迟了三天。”
“抱歉，长官。听凭您吩咐。”
“很好，你就在这个队，你先跟着他们熟悉几天环境。”说着，韦部长向长脸中年骑士指示道，“你带带他，老凯。”
长脸骑士点了点头，说：“护卫一队欢迎你，小子。”
然后韦部长继续用那副快三倍的语速对龙骨说：“阿凯是你们的队长，一切行动听从队长指挥，明白吗？有什么疑问可以向我反映，他们都叫我老韦。”
“是，长官！”
快速地完成新人的安排后，韦部长结束了题外话，将话题引回到他的重点上。他告诉一队的人，明天将有一场葬礼，届时会有多少元老出席，以及他们该如何做好安全防卫。
最后，他强调一队的任务重点：“一队的任务就是护卫好主政官的安全，其他都不要管，都给我听好了，最近外面风言风语很多，我要你们十个人明天分作两列，寸步不离跟在主政官后面，我不允许有任何冲到主政官面前吐口水扔烂菜的情况发生，明白吗？”
“是，长官。”队员们齐刷刷回答。
“有一个问题，老韦。”长脸队长阿凯露出一丝为难，“红桃J发烧还没出院呢，如果不算这个新来的小子，我们只有九个人。”
“九个人？”老韦犹豫道，“那不是单一个？”
此时，他们想象起那种一边五个一边四个的长短不一的队形来。
“不能叫他来一下吗？老天，发烧也住院，你们真该生在古磐石帝国时代，体验一下什么叫骑士精神。”老韦愤愤地说，他烦透这些家伙隔三岔五地请假。
“如果不好办，我就留在这值班吧，一边四个人。”原先在墙角打瞌睡的那个骑士说道，“反正我也天天觉得头疼，这样两边就对称了。”
老韦横了他一眼，表现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鄙视。他想了想，说道：“好吧，我去二队或者三队调一个人来，我马上要去安排他们的防务。”
“为什么我们不带上他呢？”络腮胡骑士冲龙骨扬了一下头。
“拜托，他才第一天来，什么都不知道。”站着的一个骑士说道。
“能有什么问题？”络腮胡骑士说道，“不就是跟在队列后面走走？”
“我想我可以的。”龙骨连忙说道。
老韦直视住龙骨，问道：“你可以吗？”
龙骨当然觉得可以，他来这就是为了成为一名充满荣耀的元老院骑士，上班第一天就能见见场面，他可是求之不得，他大声地朝老韦回答道：“没问题，长官！”
老韦又把头望向队长阿凯：“你怎么看，老凯？你的人，你决定。”
老凯撅着嘴，点了两下头：“问题应该不大，这小子看起来挺机灵。”然后他又对龙骨说：“不过你得听好，你只跟在队列后面走，不要轻举妄动闹笑话。”
“好的，队长！”
老韦把头转回来，对着龙骨，严声正气地说：“就你了。”
*
都城检察院里，约娜在她的办公室里心不在焉地收拾完桌面上的东西，打算下班。
当她拖起有些疲倦的步伐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她的上司跨了进来。
“约娜，明天的葬礼准备好了吗？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上司问她。
她收起那副苦闷的表情，冲上司微微一笑，说道：“不用，我们没有太多要做的，葬礼公司全全打理好了，还有元老院的人也帮了一些忙，谢谢。”
“发生这种事对谁都不容易，希望你不要过于伤心。”上司重重呼了一口气，试图找到一种最具同情心的语气。
“我没事，谢谢。”
上司点了点头，又吞吞吐吐问道：“那个……都城商务官的案子，昨天庭审你迟到了吗？”
“噢，昨天被中央调查署的人叫去问话，但后来我赶上了，没有耽误的，放心。”约娜回答道。
这一周来，她过得很混乱，不但失去了父亲、被中央调查署纠缠，还要忙里忙外应付手头那些难以理清的案件。
“你该好好休息的，这几天你本不用上班的。”
“没事，我能应付。你也知道，这些案子离不开人。”
上司又点了点头，难为情地继续说：“知道吗，都城警务局的人投诉你了。”
“投诉我？因为什么？”约娜抬起头，不解地问。
“说你在合作中辱骂警员无能，藐视他们的职业素养。”
“是吗？这帮吃撑的。”约娜毫不客气回道。
“是不是中央调查署的调查影响了你？”上司关心地问。
“不，不是这样，我向你保证，绝对没有下回了。”约娜微微抖了抖身子，从牙缝里叹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最近工作频频出错，毕竟她只是个经验浅薄的新手检察官，又遇到了这样的状况，难免手忙脚乱，“我手头的案子都快完结了，葬礼我只请三天假，放心，不会耽误任何事。”
“噢不，不是这个问题。我看，还是这样吧，葬礼后，你好好休息一段日子，等你平复好了，再工作吧。”
“不，不用！我没有什么需要平复的。”
“不，约娜，你需要。把手头的案子移交一下吧，我会安排人手接替，你就先休息个……半年吧，可以吗？带薪！院里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不够的话还可以再延长。”说着，他又凑近约娜，放低些声音，“毕竟右政官为磐石做过不少贡献，总该有点特权。”
“半年？”约娜一脸惊讶地望着她的上司，说道：“不，我不需要什么带薪休假。”
“这是院里的决定，已经定了，约娜。”上司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摆明了这事就是没得商量。
“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约娜吼叫起来。
“接手的人会给你打电话，你们交接一下。”
上司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用关怀的眼光再看了看她，转身直直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