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轻的刮落几瓣樱花,顾远数着日子,距离那次危险的宴席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走进庭院,源久川正盘坐在树下,一个巨大的虚影在他肩头升起,一动不动的浮现在他肩头,顾远想起半个月前的那个夜里那道身影的悍勇,像一尊巨像又像一柄利剑,一举一动仿佛掀起风雷。
过了片刻,源久川睁开眼睛“顾君。”他看着顾远轻轻的笑。
“额,那个你继续,我就看看。”顾远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自己一个男人盯着个男人看实在是有些奇怪的。
“顾君不与华夏文明交互吗?”源久川突然说。
顾远停住了,他有些疑惑“与华夏文明交互?是什么意思?”
源久川愣了一下,说道“顾君觉醒华夏子裔之后,没有领路人吗?”他说完看着顾远一脸的懵懂,想了想,又说“就是教你如何修炼和运用文明之力的老师。”
顾远想了想,摇头“没有。”
沉默了片刻,源久川问“那在觉醒文明子裔的时候,顾君你有看到过什么吗?”
“嗯...很长很长的阶梯,都是白色的,一直向上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有时候阶梯上会出现一些东西,像是一杆枪啊什么的”顾远想着说。
“唔...阶梯。”源久川挠着脸,一副思考的态势。
顾远看着源久川一脸认真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动,他走到源久川的身旁坐了下来“谢谢”,顾远仰起头,看着树杈叶间半露的樱花。
“嗯?”
“额...就是...”顾远摸着耳朵,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磕巴一会儿,“感觉你好像我的朋友一样,对我这么好...”
两人忽然都沉默了,顾远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说话像个小姑娘一样。
“那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源久川微微低着头,看着地面窜起的春草。
顾远悄悄的转眼去看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源久川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的凝望着地面,放佛陕北田埂上的老农,又像一只紧缩着的猫,无论哪一样都和他的形象实在有些违和。
“我是说真正的朋友那种。”他又说。
真正的朋友吗?顾远望着头顶的树荫出神,其实他也没有过这种东西,虽然他性格并不算孤僻,但总有股子倔强,周围虽然没什么仇人,但着实也没什么朋友,更别谈真正的朋友这种稀有物种了。
两人间又沉默了一会儿。
一支手伸到源久川面前,那是寻求握手的态势,顾远看似有些漫不经心的。
源久川愣了一会儿,他缓缓的笑了,他伸手握住了那支手。
“那说好了,我们是朋友,真正的朋友。”
两位不同文明的子裔相互握手,说要做彼此的朋友,若是有其他人知道这种事情定觉得不可思议,但彼时他们都还是少年,是可以放声呐喊纵情燃烧的时候,那些层层的重压与头衔还没有落在他们尚稚嫩的肩膀,汹涌暗流上依旧是平静的海面。
......
华夏,紫微宫。
早朝结束后,赵云忠缓缓迈着步子渡回自己的府邸,赵云忠是华夏重臣,自然是不需用自己走路的,下人们不能理解,但也不敢多问,只能抬着轿子跟在后头。
好在赵云忠的府邸与紫薇宫并不算远,众人走了一会儿也是终于走到了。
揉了揉酸胀的大腿,赵云忠来到自己的桌案前,翻阅着各类的文书奏折,他执起一支毛笔,在砚台里轻过,笔尖在纸张上跳动起来。
批阅完一份奏折,赵云忠将之放到一边,这时候一枚素白的信封显了出来,它静静的躺在桌案上。华夏的奏折文书一般都印有各部章印,并有抬头,落款。而这枚信封,既无启封词,也无任何人名,只有素白的纸张,放在叠叠的文书中格外的显眼。
将笔放下,赵云忠拿起那封信,眉间满是疑惑。
他撕开信封,倒出一张素白的纸,上面只有两句诗:
戈骑铁风退,勒马玉笛吹
赵云忠浑身一震,他捏着那张纸站起身来,在屋内环望,他尽量保持自己的镇定,但信纸在他手中却止不住的轻颤。
“出来吧,来都来了,不见我吗?”赵云忠说,声音不大但足以传遍这间书斋。
同时一个人影在书架旁转出,他身着素色的道袍,背后斜插着一把剑,头发用一根银色的丝带束成发髻,有几缕发丝飘了出来,显得有些凌乱,但那人似乎并不在乎,手里拿着个葫芦。
“拜见丞相,别来无恙。”他拱手行礼,拜了下去,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拜礼。
“真的是你...”赵云忠放下信纸,语间有怨“你...你还知道叫我丞相?”
“林自修此生莫不敢忘。”他又是一拜。
赵云忠重新坐了回去“你消失这么久,突然出现,想必是有大事?”
林自修也不客气,搬了把椅子坐到赵云忠跟前“丞相妙算,我来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林自修站起身来,拱手半跪在地“我来请求丞相能赐我通关文牒,还有几壶好酒,此去东瀛路上没酒可不行。”
“你...要去东瀛?干什么?”赵云忠问。
“想必丞相是平日事多扰了思绪,丞相难道不觉得华夏子裔在东瀛待的太久了吗?”
赵云忠站了起来,他直视着林自修“你...你见过那孩子?!”
“见过。”
赵云忠沿着桌案很慢的走“我已经派了使节队,一周后出发,不用你去东瀛。”
“只怕等丞相的使节队伍到了,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再有,一般使节可无法应对如今东瀛的情况。”林自修半跪地上抬头。
“什么意思?”赵云忠猛的立住,他瞪住林自修。
“平家联合希腊对源氏进行了夺权,并在追杀源氏余众,情势紧急。”
赵云忠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丞相不会忘了吧,我和顾小兄是相同的人啊,它会将我和顾小兄牵连在一起,如同命运。”林自修说“我能感受到那孩子的情况。”
“你既见过那个孩子,又在此时出山现世,说明你已知道如今局势之忧,是吗?”赵云忠盯着林自修看。
“是。”
赵云忠眉间的怒气隐隐的在攒动,但终的散了下去,他重新坐回椅子里“我多想骂一骂你,但我又有什么资格迁怒于你呢?明明是我亲手把那孩子送到东瀛的。”
“丞相无需自责,如今情势此举也是不得已为之,时间紧迫,那孩子需要赶快成长起来,但在襁褓之中是无法成长的。”林自修顿了顿,说“我已经老了,陪丞相喝酒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很长的沉默,赵云忠低声道“连你都老了,看来我也不便逃避年老的事实了,总是欺骗自己。”他无声的笑笑。
两人之间又是沉默,相顾无言。
“喝酒吗?”赵云忠抬头看他。
“我倒是想,但丞相那些奏折怎么办呢?”林自修笑。
“即是故人来,权当放假了。”
两人相视大笑,对饮举杯,酒香四溢,林自修从怀里抽出一支玉笛,笛声悠悠的扬起,像一阵轻风在屋内回荡,拉扯着酒意与思绪。
“没想到你还记着那诗,我都快忘了。”一曲吹罢,赵云忠笑着问。
“丞相所赠,修自珍藏。”说完笛声再起,林自修散开发髻,长长的发丝起落,和着笛声盘旋。
赵云忠恍惚间放佛又回到了那年,意气风发谈笑间,少年白骑凯旋来。
戈骑铁风退,
勒马玉笛吹。
......